雾失津渡(二)
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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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05 17:50
陕西
雾失津渡·第2集
抢过那张画纸,在姜思怡惊讶至极的目光中,将那画一撕两半,揉成一团,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捧起那团纸,她声音也像是破碎了,“为什么?向珩,这是我收到最珍贵最喜欢的一份礼物,你你你,你凭什么毁了它!”向珩一怔,表情像是被搅乱,声音却仍冷静,“谁说送你了,我乱画的,想撕就撕,碍着谁了……”话音未落,剩下的半罐糖果被用力砸在他怀里,“还你!”楼梯拐角处,他拽住她的校服衣袖,艰涩开口,“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喜欢那幅画,我以为,你在嘲笑我——”女孩抹了把眼泪,抽噎着,“我从来没有,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份礼物!虽然你说是乱画的,但我觉得画得超级棒,我还没来得及把它装裱起来,还没来得及细看第二遍,你就给撕掉了……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啊,撕人家礼物算什么?那画画得那么好,我能看出来,一定用了很多很多的心思……”肆虐的情绪一瞬间冲破残存的理智,她不管不顾地开口:构图和画面都差不多,只不过由黑白素描改成了五色缤纷的水彩画。尤其画面中心的女孩,冰肌红唇,像落在雪地的玫瑰,散发着夺人的光彩。向珩抱歉地说,“本来想画幅油画的,更郑重一些,但颜料干得太慢,我在家,挤不出太多时间……”姜思怡没有听清,她整个人雀跃地蹦起来,像喳喳跳的小鸟儿, “哇哦,彩色的,谢谢你啊向珩!”男孩很会运用光影,一串光斑流进她的眼底,像传说中的点睛,画中人有了灵魂。然而梨涡却是暗的,令少女添了某种甜美又邪性的气质。狐狸眼尾上翘,盈满不驯的力量,就像隐在最深沉的黑暗里,也能从中挣出一份光来。姜思怡在多年后回想起来,从两人初初相识,向珩就已看穿自己内心的底色。水彩画装裱在玻璃相框里,放在家里书桌上,妈妈看到了惊叹连连,问谁画的,姜思怡笑眯眯,“我男神啊!”另一幅被揉皱了的黑白素描,则用玻璃瓶装热水熨平了,背面以胶带黏贴。再拿到街上塑封店里封好,藏在书包夹层中,没事就取出来偷偷瞄一眼。姜思怡怎么也没想到,此事几乎带给自己一场灭顶之灾。几天之后的清晨,刚上课,班主任老赵说校长找,让她速去一趟校办。看到她就瞪一眼,给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然后领她进门,冲里面的人弯腰赔笑,“董局,她来了。”“董局”是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有一张被玻尿酸填充饱满的脸,看不出具体年纪,说她40、50、60都有人信。她坐在沙发上,双腿优雅交叠,眼神扫过来,冰冷的,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姜思怡脑中警铃大作,她不明白这人是谁,找她干嘛,但直觉令她不安。女人用下巴点了下房门,校长会意,掩门而出,屋内只剩两人。女人在皮椅上落座,隔着一道实木书桌,看着她,微微地笑了。应该是笑了,嘴唇往上勾,眼睛也眯起,但脸颊肌肉不动,俗称的皮笑肉不笑,非常倨傲的表情。姜思怡唰地竖起一身尖刺,退后半步,警惕道:“你是谁,找我做什么?这案子已经结了,有事你去问公安局,我不能回答你任何问题。”虽然眉目五官不像,但冷冰冰的神情里有那个男生的影子。裤兜里有个杆状物件,是录音笔,课堂上用来记录重点内容的。努力镇定语气,她平静道,“您儿子是谁,我不懂您什么意思。”女人嗤笑,从包里掏出一叠东西,甩在桌上,“不懂我的意思?那么这些,请你解释一下!”最上面是一幅油画,底蕴深厚,贵族气息浓郁,衬得画中人明艳如公主,只可惜着急上色,画面糊了。看来那份礼物,向珩确实用了心,竟然画废了这么多稿,从中精挑细选出一幅。“姜思怡,别仗着有点姿色,就想来勾引我儿子,你自己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跟校方通知过了,你马上会被调到别的班级,如果你再敢靠近我儿子半步,我会有一千种方法让你退学,让你在本地待不下去,明白吗……”那是她退回给向珩的半罐糖果,后者又强行塞进她桌兜。吃完后她没舍得扔,藏在宿舍被褥下面,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搜出来上交到校长办公室?女人冷笑,“连向珩吃剩的垃圾你都要捡,还藏在被窝里,你要不要脸,骚狐狸精,臭婊子……”她神情怔怔地,有点茫然,像是意识突兀地被那一耳光打断了,脑子里浆糊一片。直到走出长长的楼道,整个人好像才反应过来,面色清寒,可眼睛雪亮,是那种让人看了会心里发瘆的亮。通往天台的楼梯安了栅栏门,但有一根铁杆是松动,她以前曾看到过,向珩卸下那根铁杆,从缝隙里穿进去。天台风很大,姜思怡找了个避风口,娴熟地点燃一根烟。是她主动的,看到他站在雨里孤寂的身影,她走过去,环住他的脖颈。他像是愣了愣,伸手揉揉她的后脑勺,轻轻说了句什么。就算少年比她高出不少,依然被她吻得节节败退,身不由己地靠墙,双手揽住她的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节奏乱了,心脏砰砰狂跳,整个人仿佛在微微颤抖。但只犹豫一瞬,他就低头,吮住她的唇,她主动伸出舌尖与他交缠。即使是在梦里,姜思怡也无比确认,这是他的初吻,当然也是她的。姜思怡难耐地闭上眼,接受少年由本能驱使的强势缠绵的攻势。两人唇齿交缠,鼻息相融,仿佛要把那些不敢言说的心事,全都交付到这场缱绻的热吻中……她刚要起身,却发现脚边的缝隙里,一株刚萌芽的小草被风吹弯了腰。生命有时很脆弱,生命有时又如此顽强,只要地砖裂缝里这么一点点土壤,就能活下来。一颗豆大的雨滴砸在她脸上,更多的雨噼里啪啦落下来。她刚起身,躲到楼梯房的屋檐下,就看到梦中的少年站在狂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