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世林：心安滑石江（最忆故乡景之二）
文摘
2024-09-27 05:40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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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岁月静好，心安即是家。我们的队伍，一路向西继续出发，赶往第二站滑石江流域治理工程，巡检取经防水患。我却不停地默喊催促着，快点快点，再快点。因为，我心急地想见老家的，那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了。坐在车上，一路的坑坑洼洼，总是快不起来，让我干着急。不知是哪个，聊起了这截路来。县交通运输局的一把手，满是歉意，信心满满的跟大家讲。由江口墟至文昌阁，这截路已经立项审批，正起规划设计，争取明年动工。压在我心里的这块石头，轰然放下，更是期待。不知不觉中，我们的车子迎来了，满眼撑天伞的古老枫树林，秋风摇曳的片片枫叶，特别打眼惹人。放眼望去，沿西晃山顶东南、东北，两个方位而起的，两列连绵高坡尤如船舷，青山如黛，齐天高耸，迎面相拥，庇护生灵，包拢着一个船底似的小小盆地。一条因树叶得名的西皮溪，从中划盆地为二，由西向东逶迤而去，过大桥江乡双合口、水口山、鸭仄村、豪侠坪、曲水等寨落，直到锦和镇楠村村湖口桥流入锦江，总长20公里。听老人传古，这条溪原来是，因老家与隔壁村寨争水源，从发源地红岩洞，放流十皮树叶子，七皮树叶流经老家门前小溪，取名为七皮溪，后因名字太扎眼，以小溪发源西方为由，改名为西皮溪。两边的坡脚下，住着320余户开门见山的山里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怡然自得。四面的寨落门前，是一片水美土肥的宽阔绿野，三千多亩的田畈，洪水冲不着，天干干不了，禾田里、田坎上闪动着零星的忙碌身影，迷了双眼，醉了自己。听老辈人讲，上世纪六0年至六三年，那三年大旱荒年，西晃山里的粽叶箬竹长出了饭米，让这里的很多的乡里乡亲少挨了饿、保住了命。最大的一次洪水，应该算是我考学的那年，一九九五年吧。那年七月中旬的一天夜饭前，我从县城考学体检回来，滚滚山洪满溪翻坎，无法过溪回家。还是，现在村书记的爹妈，村里代销店的老板，留宿了我一夜。年逾不惑的我，老家涨这么大的洪水，仅见那一次。这里山泉冷水长出的稻禾，禾杆硬朗，一、二天洪涝影响不大。产出的高山冷水米，都是抢手货。原来是，车队路过我老家了。一个坡当田耕、树当菜种的老山林，一方魂牵梦萦的心安归处。在我眼里，那再熟悉不过的座座高坡、家家房屋、丘丘田畈、条条青石板长路，回家的感觉真好。代销店的俩佬还好吗？店还开着吗？桂花井的那两颗百年老桂花树，快打花苞了吧？两千多亩的黄精，长势还好吧？今年雨水过多，禾的收成子么样？……来不及打声招呼，问个明白。因为，我只是路过。想着老家的这些心思，我们的车已停在滑石江流域治理工程的，一个工地入口大路边了。就是，在这尧市镇马山潭村的对面了。![]()
老辈人讲古话，水打三年饿死人，天干三年呷（qiā）饱饭。滑石江，一条流入母亲河锦江的重要支流。发源于西晃山西南部的蛇皮山，向东北流经尧市镇全境，过锦和镇的官庄、姚家庄、兰家坪、河湾、尚坪村，到楠木村流入锦江，总长24.3公里，河床多数宽30至60米，发源处只有几米宽。这条江，发源的地方是山高坡徒、林木茂密、水量充足、难藏雨水。平缓的地方，到处是坡梯桔园、耕种田土、土质松软、红砂岩多、草木稀少、雨水难蓄。所以，一落大雨，特别是暴雨，这条江就发竹筒水山洪，易发山体滑坡，成为了沿河乡亲的一块心病、隐隐痛楚。至今，让人心惊胆颤的，是今年“7.1”暴雨洪涝地灾。还记得，那日凌晨两点左右，电闪霹雳，炸雷贯耳，垮天暴雨，哗哗打落，不到五个小时。这滑石江，一片汪洋，漫堤翻坝，泛滥成灾。特别是，那个种粮大户的巾帼人物路老板，千多亩的优质稻田水漫金山、洪涝成灾，百把亩的育秧大棚全部遭殃。幸好，还是县里的农业技术骨干及时帮衬，采用了“清水洗禾抢救”“灾后补种改种”等应急办法，减少了不少损失。还有，沿江流域发生了大大小小垮坎滑坡很多处，尤其是锦和镇的姚家庄、尚坪村，还有尧市镇的梅冲，三处滑坡隐患，危及乡亲120余户410余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幸好当夜，县、乡、村三级，立即紧急行动，将在家的67户173人，通过投亲靠友、集中安置住处等办法，全部提前转移安置，没有发生人员伤亡，确保了一方安澜。不然，那场暴雨引发的，锦和镇姚家庄村5组的塌方垮坡，把靠坡的6栋房屋全部填埋、不见踪影，让在家的24位乡亲捡回了一条命。一讲起这事，那位七十八岁的张老人家，就感激零涕地说“多亏了县里、镇里和村里，帮我们找住处、做工作，把我们提前转移出来了，冇（mao,不）是我们就埋在这堆土窟里，去见阎王了……”十涝九旱，年年水患。其实，我所生长的这个小县，沿锦江河而居，四季分明，雨量充沛，坡多山徒，溪小岸低，易发竹筒水山洪，常见垮坎垮坡。年年，不是防洪防垮坡，就是抗旱防火，或是防洪抗旱一起上。据统计，全县18个乡镇，223个村寨，现有溪河99条，仅锦江河总长117公里，流经10个乡镇50多个村寨。现有上型水库及电站178座，骨干山塘420座，山洪灾害易发区187个，山体滑坡隐患点224个，中风险斜坡单元912处，高风险斜坡单元25处，切坡建房户5716户，临坡临沟临崖户829户。正如，清朝查慎行在《麻阳运船行》所写“麻阳县西摧转粟，人少山空闻鬼哭……辘轳转垣出井底，西望提溪如到天。麻阳至提溪，相去三百里。一里四五滩，滩滩响水流。一滩高五尺，积势殊未已……前头又见波涛泻，未见先愁泪流血。”据县志记载，民国9年，1920年5月19日至21日，垮天暴雨三天三夜，几百年罕见，锦江洪水突涨数丈，冲走房屋无以数计，仅锦和、马南、岩门，淹死乡亲74人。第二年，1921年10月10日《大公报》，也曾刊发了麻阳清末拔贡龙植三，致省李政务厅长的函“麻阳不幸，荒灾频仍，冤离栽道……锦水晃山，几无生气矣。”那年，两个多月滴雨不落，园地田畈的阳春，基本枯死。乡里乡亲扯野草、剐树皮、挖观音土，当饭充饥。饿死、逃荒，嫁妻、卖崽女换吃的，到处都是。仅大溪口、下塘冲，共17户92人，饿死48人。真是，一个旱涝难防、水患重生的地方。何以心安？何归故里？![]()
人定胜天，求天不如靠己，除水患，治山河。只见，我们眼前的滑石江工地，紧张有序，热火朝天，工帽穿梭，机械轰隆，两岸新修的堤坝墩实、坚固、牢靠，河床清障疏浚的平整、宽敞、通畅。堤坝边的禾田里，码头下的平台里，清障后的河水里，男女老少乡里乡亲，欢歌笑语，忙个不停。最明显的是，男的做田做禾、女的洗衣洗菜、伢仔儿洗澡泅水……好不热闹、怡然自得、安然惬意。最抢眼的，还是竖在工地入口处的，那幅施工规划图。规划实施的工程，有新修护岸26.545公里、码头168处、引流堰坝12处，清障疏浚7.868公里，新装防洪预警系统一套……正在一天天、一步步，由规划图变成实景图，由愿景向往变成眼前现实，根除水患，护河安澜。远处的河堤边，那今年山洪冲毁的路老板百亩育秧大棚，全面恢复建成，焕发新颜，生机勃勃，生意盎然。放眼这一切，一条牢固、通畅、安全的新滑石江，一步、一米、一里……与日俱增，日新月异，向我们走来。得一域岁月静好，归一方心安故里。其实，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生活从来都不容易。回首，我重回阔别16年的这个单位，这三个年头，历经了2022年的“6·2”特大暴雨抢险救灾，一天一夜扑山火。2023年的“6·19”暴雨防汛抗灾，三天三夜没合眼。特别是，今年的“7·1”暴雨洪涝地灾，我吃住在县应急指挥中心七天七夜。见证了，这三年的多水缺水之患，这一茬接一茬的防汛抗洪、滑坡防灾救灾、抗旱救农、防火灭火、抗冰防冻，这一切的不易，历历在目，久久无忘。还记得，今年“7·1”暴雨洪涝地灾的前夜，那夜6月30日晚上10：00,紧急启动防汛Ⅱ级应急响应，一场没有硝烟的全县防洪保安人民战争，悄然迅速打响。县应急指挥中心，灯火通明，一片忙碌，紧张有序，两位县委、政府主要领导通宵坐镇指挥，分管安全的常务副县长24小时调度落实指令指示，键盘声、签发声、电话声、催促声、报告声……声声入耳，催人振奋，尤如冲锋号，更似交响乐。一会儿，组织人、应急人、水利人、交通人等火速集结到位，奔赴各点各位。各乡镇村组寨院，联乡县领导坐镇乡镇，联村乡领导坐镇村组，包村责任单位机关干部、乡干部到村，村干部、驻村队员到寨院，地灾监测员、巡查员到滑坡隐患点，水库管护员到山塘水库，党员干部到安全隐患户……全员上阵、全民参战，一切行动听指挥。集结间，《关于防汛Ⅱ级响应行动的七条指令》《关于加强锦江河流域安全度汛防范措施的五条指令》……一条条指令，紧急传达到乡镇村寨、乡里乡亲。是夜，130多名县直机关党员干部奔赴帮扶村寨，与2000多名乡村党员干部，包户包人通宵“上户敲门”“电话敦促”，提前紧急避险转移安置群众16875人，避免了石眼潭、黄毛坡、梅水桥等新增垮坡点，以及所有地灾隐患点的人员伤亡。与时间赛跑，与洪峰竞速，应战7月1日21时县城洪峰过境。设防水位151.5米，超警戒水位2.55米。火速集结1100多名县直机关党员干部，包小区包户包人，组织县城低洼地区商铺门店、小区居户群众乡亲大转移。当晚19时，洪峰到达前，县城低洼区的31420位群众乡亲，全部提前紧急转移。县城柴码头水文站的水位标尺，洪峰过境147.5米……148米……148.5米……149.55米，定格在了当晚21时，离设防洪线还有1.95米，没有一人伤亡。县应急指挥中心，没有欢呼，更没有雀跃。只是，听到了桌椅里传来的“呼噜呼噜”鼾声，电脑边传出书写捷报的“嘀哒嘀哒”键盘声。迎面而来的个个脸孔，虽然满是黑眼圈、皱纹线，但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还让自己，想起了2022年8月的那次我们扑山火，当夜长寿谷村里的山火边、屋檐下、大路旁的草坪上、石墩上、凳椅上、车坐里……传来的阵阵鼾声。想起了2023年“6·19”暴雨防汛，那夜绕道泸溪合水镇，赶往板栗树的步步惊心，我摸黑赤脚探路，丈量路上洪流深浅，不让行车进水熄火。想起了去年中秋节，那一天一夜，我们与发改、水利等部门一伙人，熬夜加班，填表报数，抢报水利项目……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本职本分，也是为了一方安澜。打一仗进一步，吃一堑长一智。这三年来，我所生长的这个小县，县、乡、村三级联动，乡里乡亲积极配合，精心研制出炉了，一张接一张的全县应急响应扁平指挥体系图、乡镇应急防汛作战图、县城洪水防御应急作战图、乡镇应急防火作战图，让不再打乱仗、无头绪。详实调查填写了，一本又一本的地质隐患点、中高风险区、安全隐患户、病险山塘水库、火险重点区等防汛防火防灾责任清单台帐，让不再防灾救灾无迹可查、无从下手，找不着地头、找不到乡亲。配强配齐调优了，一个又一个的地灾监测员、地灾巡查员、水库管护员、护林员，让不再防灾值守缺失、报告汛情灾情信息延误……步步为营，年年进步。何惧水患？何不心安？郡县治天下安，山河治郡县安。安全重于泰山，防范胜于抢险。我站在滑石江边，眼望着这如火如荼的施工现场，似乎望着了锦和古城防洪堤、县城尧里河自动式起降防洪墙、浦子溪撇洪渠、黄土溪水库和马颈坳电站拦洪大坝除险加固、姚家庄和通灵溪避险搬迁、尚坪村和石眼潭地灾隐患治理……一项项工程、一个个工地的热火场面，紧张有序，竞相赶超，蒸蒸日上，日日月新。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心安滑石江，家是归途回故里。![]()
作者简介
贺世林，笔名兮皇山人，武陵苗人，山里长大，一介布衣，由衷乡土人文，教过书、编过刊、服过务、当过乡干部，偶尔涂鸦文字、坐客讲堂、创意策划，现从码字、做八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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