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达永：兰山如梦
文摘
2024-10-13 09:00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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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兰山，我只去过一次，而且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有人问起兰山是啥样子，由于记忆久远，加之言辞拮据，我只能告诉他：兰山如梦。兰山是湖南麻阳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山村。离麻阳县城很远，离其所属的尧市镇政府所在地也有二十多里路。与芷江县的大树坳乡、铜仁碧江区的瓦屋乡接壤相邻。在没有通车的年代，这里的村民主要是赶大树坳或瓦屋场分。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兰山、大树坳、瓦屋三地之间的人才、婚姻交流十分频繁。只要肯认亲往上数三代基本上都是亲戚。因此，渐渐形成了兰山人独特的说话风格：张嘴像才开坛的苕酒，满鼻子冲劲，这是兰山本土元素；中途像热气腾腾的酸汤火锅，一股浓烈的酸辣味，这是瓦屋元素；尾腔像一坨才出槽的糯米糍粑柔得拉得起丝，这是芷江元素。三种元素完美结合，冲中有辣，辣中有柔。大凡听到这种腔口十有八九就是兰山人。兰山很小，小得用稍小的焦段都可以把它装下。一条通村公路自张家坡坳上分成八岔恰似八爪鱼的八条触角伸向八个自然小组便到了路的尽头。若隐若现的村落、断断续续的小溪、依稀可辨的崎岖小径以及山脚下形状各异的田块诉说着兰山寂寞和孤独。顾名思义，兰山是盛产兰花的。春天，当残雪消融，山涧里、小溪边、竹林下、深山中一丛丛兰花舒着筋骨，伸着柔腰争相绽蕾吐蕊。微风吹过，幽香弥漫，沁人心脾。在这里，兰花几乎占尽了春的风头。也许是因为盛产兰花的缘故，爱花及花的兰山人养成了对花的崇拜。尽管他们不能像高大上的文人那样用华丽的语言来赞美花，但那份打心底里对花的喜爱却充满了热度和深沉。在兰花、栀子花盛开的季节，兰山女人们那颗寂寞的心也随之复苏。不管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风情万种的少妇，还是春心末泯的徐娘都喜欢摘来几朵要么插在头上，要么插在花瓶里。说句心里话，她们或许并不怎么看好兰花和栀子花的娇容，那极具挑逗性的花香才是她们的真爱：自信、招摇、放浪、迷人。当熟透了的羊奶子缀红了枝头，野百合花也开了，开得稀稀拉拉、摇摇愰愰、点头哈腰。那夸张的嘴巴、光杆司令的秉性以及吊儿郎当的模样魔法般地吊着懵懂族的胃口。赶山的孩子总要拔来几株作为疯狂一天的战利品，左手拿一枝，右手拿一枝跟在羊牛的屁股后面愰悠，俨然逛庙会打着的灯笼。兰山的爷们也很喜欢花，喜爱的方式还古灵精怪。他们把采来的荞子莲花或别在裤腰间、或插在斗笠边缘、或挂在门窗前任其自然萎蔫、变黑、干枯。那张力实足、经久不衰的花香始终一本正经，不谙岐黄的男人们啊！稀里糊涂。他们把不招人待见的烟草花一束束挂在房前屋后，在日晒露润的催化下，黯棕色的劲火和香味被手指捻成了碎末，在烟锅、火镰、焙纸的共同发力下开启了爷们吞云吐雾、如梦如幻的逍遥。![]()
青山隐隐、郁郁葱葱的怀抱中，那层层叠叠、鳞次栉比、幽怨如弯月、负重如牛轭的梯田是兰山人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根本。它不是什么风景，而是一张永远处于更年期烦躁、惆怅、操心的脸。它见证着春夏间火把、蓑衣、犁耙、老牛与毛花水的速度较量。它把蓝天撕成了碎片，把云霞揉成了褶皱，甚至把太阳和月亮也分了身。它把断雪后的浪漫让给了种子、把潲脚风的清爽送给了拔节，把时间交给了阳光，用二百五十天的虔诚酿成了打谷场的喜悦。它用永恒的忠诚默默地守护着兰山烟火。假如有一天你也来兰山，建议你哪都不要去，就看那一方静如处子的兰山洞水库。几十公顷的库水蓝得像晶莹剔透的宝石镶嵌在群山怀抱中。它像一囗百宝箱满盛着百泉之灵气、落紅之坦荡、源水之豪爽、天地之恩赐。没有人去打扰它的宁静，平静的水面可以看到兰山的四季模样、光阴故事。地处高海拔的兰山，气候没有紊乱，四季分明。每年都会迎来麻阳的第一场雪。这里下雪很少打招呼，说来就来，只一阵子功夫的飘飘洒洒就可以看到山坡上、屋顶上、田野上一片白色。这里的雪还下得特别犟性，一两个时辰是不会刹车的，往往要下到二三十公分厚才肯慢慢熄火。因此，这里只要是下了雪，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彻底融化的。一场大雪使整个兰山一轱辘的冷色调。太阳是冷色的，月亮是冷色的，风是冷色的，溪流是冷色的，行人是冷色的，甚至连狗的叫声都是冷色的。只有冷色的炊烟中散发出来的腊味带着可亲的暖意。兰山人神仙般悠闲。在酷热的夏秋夭，在院子中的大树下面总会看到有一堆子人就着被屁股磨得铮亮的石墩，享受着昼升夜沉的垅风送来的丝丝清凉，听有人讲田螺姑娘和熊外婆的故事。每当到了寒冷的冬天，一堆柴火、一篮红薯、一杆烟斗在熏得流油的腊货下面远却着一代又一代青春年少。如果论吃可能没有几个人能赶得上兰山人在行。一季水稻要让其在田中汲取二百五十天的日月精华直到米粒长到乳白透亮才进仓入库。鸡鸭鹅都要养到下了几番蛋、见过几层鸡崽鸭孙才送进油锅。板栗是兰山的特产之一，漫山遍野都是，但兰山人从来不带刺球采摘，偏偏要等到栗球张开了嘴巴，栗子染上深栗红、披上厚厚蜡衣、自然掉落到地上才悉心捡回家。尤其是腊肉，从冬月要薰到第二年春分直到所有的肥肉变得油光通透。兰山出美人，究其原因除兰山有一方好水应该与他们对吃的讲究是分不开的。兰山是地道的慢时光。兰山人对大自然心存敬畏，不掠夺，不追求暴利。人与人之间、人与大自然之间友好地分享着时光和岁月。只要走进兰山就会发现兰山的一切都是那么内敛、和谐，一切都象梦一样蔚蓝、轻柔、深邃。![]()
作者简介
田达永，现年62岁，退休后清闲，偶尔涂鸦几个文字，用于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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