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战争
西格弗里德·萨松能打动读者,他曾亲自步行跋涉去阿拉斯[47]或是相关地带,他在铺道板上踩过,听到与感觉到它们在湿泥里发出啪哒啪哒与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见到过伤亡的士兵在阴雨连绵的弗莱芒天空底下发臭变烂,他闻到过战场上可怕的臭气——那是吃剩的食物、排泄出来的食物、睡觉处的湿泥与污秽、汗臭的衣服的混合气味,他曾因为连着四天喝不到威士忌而臭骂总参谋部。(在战争中士兵们是不咒骂上帝的,谁知道无处不在的那一位是不是恰好就在跟前呢。)
还有亨利·巴比塞,他也能打动读者,他曾躺在稀烂的山腰上,让雨水泡得全身湿透,一直到连泥土的分子本身像是都浮到了大气的顶层,空气呢则与泥土合成了一体,人想站起来都简直不可能,连炮火也似乎穿不过去。
读者还能为鲁珀特·布鲁克所打动,即使是上面说到的事情他全都未曾参与,即使战争对于他来说是皇家禁卫军师的无休无止的表演,光荣的阵亡者在同一时间之内既能坐在马鞍上又能塞进棺材里,驻守的地方当兵的既不需要食物也不会烟瘾大发。再说这里还不下雨。
不过,还需要R.H.莫特拉姆利用最近的这次战争来完成一次成功的文学历程呢,正如南北战争需要它的斯蒂芬·克莱恩把烂醉如泥的黑人上士们从大宅子的客房里清出去,并且把脏兮兮的乌黑鬈发剃干净一样。
照常营业。多么了不起的口号!谁曾指摘盎格鲁—撒克逊人老是以感伤主义的态度对待战争?人类的情感历程很像他的听觉历程:有些东西人就是感受不到,就像有些声音他就是听不见一样。而战争,总的来说,就是这些东西之中的一件了。
(原载《密西西比季刊》一九七三年夏季号;
此处文本根据的是大约作于一九二五年初的福克纳打字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