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 根据雨果同名小说改编
人物
郭文 子爵,共和军远征军司令
西穆尔登 教士,救国委员会特派员
朗德纳克 侯爵,布列塔尼亲王,旺岱叛军首领
米舍尔·佛莱莎 寡妇,一个布列塔尼农妇
雷尼 她的大儿子
亚伦 她的二儿子
乔治特 她的小女儿
罗伯斯比尔
丹东
马拉
路易十六
拉杜 共和军突击队曹长
勃斯拔特罗伯爵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舰长
拉·维尔维勒男爵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大副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炮手
阿尔马罗 水手,炮手的弟弟
伊曼纽斯 朗德纳克的副官
叛军生疏人
小客栈老板
叛军俘虏
叛军随军神父
共和军随军军医
女酒保
女刺客
行刑官
第一法官
国民公会议员,巡洋舰水手,共和军战士,郭文化身,旺岱叛军战士,布列塔尼农民,巴
黎市民等
场景
序 协和广场
1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
2 索德烈森林
3 布列塔尼海岸
4 巴黎孔雀街小酒馆
5 旺岱小镇
6 拉·杜尔格城堡
7 司令官帐篷
8 地牢
9 刑场
序 协和广场
[一七九三年一月。
[协和广场。
[在雄壮嘹亮的《马赛曲》中幕启。
[舞台分为两层。上层是刑场,下层是国民公会会场。
[一队共和国卫兵在歌声的节奏中缓慢地把断头台推上刑场。
[同时,国民公会的议员们在会场表决。里面有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
议员1: 一个国王的唯一用处就是死!死刑!
议员2: 假如世上还没有死刑,就要把它创造出来!死刑!
议员3: 马上送上断头台,迟了就要加重死罪!死刑!
议员4: 假如让基层议会投票,这个案子还有个完吗?路易十六的头发白了脑袋还落不
下来!死刑!
议员5: 我不懂得那种扼杀人民而宽恕暴君的所谓人道!死刑!
议员6: 我素来憎恨叫人流血,但一个国王的血并不是人血!死刑!
议员7: 暴君不死,人民永远没有自由!死刑!
议员8: 只要暴君还能够呼吸,自由就要窒息!死刑!
议员9: 把最后一个路易处死!死刑!
[议员9推推正在打瞌睡的议员10。
议员10: (醒来,模模糊糊)死刑!死刑!(又睡去)
[围观群众高呼:“死刑!死刑!死刑!”
罗伯斯比尔:丹东公民,轮到你了!(冷笑)你不是要君主立宪制吗!
丹东: 不!我不是“国家栋梁”!我不会同暴君作交易!对付暴君只能依*我们自
己的武器!我投票赞成处死暴君!死刑!
罗伯斯比尔:还有你,马拉公民!你不是代表人民吗?
马拉: 我的意见你还不了解吗!革命当然有它的敌人,为使革命继续进行,就应该
消灭这些敌人!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死刑!那么你呢,罗伯斯比尔公民?
罗伯斯比尔:国王应该死,因为祖国需要生!路易应该死,因为法兰西需要生!死刑!死
刑!死刑!
[国民公会会场隐去。
[卫兵押路易十六上。
[围观群众欢呼:“杀死他!杀死他!”
路易十六:(对群众)不幸的百姓们,对于被指控的罪行,我是无罪的!
[群众继续欢呼:“杀死他!杀死他!”
[路易十六走到断头台前。
路易十六: 我宽恕我的仇人!但愿我的血,能够成为法国人民福祉的凝聚剂!
[路易十六躺进断头台的颈枷。
[号角齐鸣,刑炮轰响。
[高高悬挂着的刑铡轰然落下。
[灯急暗。
[涛声轰鸣。
1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
[同年六月。
[夜。漆黑一片。
[大西洋上巨浪滔天。涛声继续。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甲板上。
[桅杆上一盏微弱的航灯随着波涛剧烈地起伏晃动。
[一个黑影扶着桅杆在远望大海。
[舰长勃斯拔特罗伯爵和大副拉·维尔维勒男爵摇摆着上。
勃斯拔特罗:他是不是一个真正的领袖,我们等着瞧吧。
维尔维勒: 对的,舰长,现在该是有一个领袖的时候了。在这个该死的旺岱地方,我们
需要一个象律师一样的将军,我们必须使敌人疲于奔命,和敌人争夺每一个磨坊,每一处
树林,每一道壕沟,每一块石头,拼命纠缠敌人,利用一切,提防一切,拼命杀人!在眼
前的这支农民军队里,有不少英雄,可是没有领袖!我们需要一个领袖!
勃斯拔特罗:好吧,就让他试试看。
维尔维勒: 他是一个很有地位的贵族。
勃斯拔特罗:你相信他能称职吗?
维尔维勒: 只要他够好。
勃斯拔特罗:就是说,只要他够残暴!
维尔维勒: 舰长,你把最重要的字眼说出来了,残暴!不错!这正是我们需要的!这次
战争是没有怜悯的战争。现在是好杀者的时代。弑君的人斩掉路易十六的脑袋,我们要把
弑君的人肢解!只有铁石心肠的将军才是合适的将军!只有残暴,一切才会顺利!只有豺
狼才能对付豺狼!
[忽然传来惊叫声。一群水手冲上甲板。
水手1: (惊呼)不好了,一尊大炮摆脱了铁链!
水手2: (惊叫)上帝!它滑向了甲板!
水手3: 它滚来滚去!
水手4: 它冲向了船舷!
水手5: 啊!它停下了!
水手6: 不!它又滚动了!
水手7: 啊!船沉下去了!
水手8: 主保佑!又浮起来了!
水手1: 它在旋转!
水手2: 它在避闪!
水手3: 它在逃脱!
水手4: 它在乱窜!
水手5: 它冲撞!
水手6: 它压碾!
水手7: 它破坏!
水手8: 它攻陷!
水手1: 它有豹子的灵敏!
水手2: 大象的重量!
水手3: 老鼠的灵巧!
水手4: 豺狼的凶残!
水手5: 斧子的坚硬!
水手6: 波浪的忽然!
水手7: 闪电的迅速!
水手8: 坟墓的预言!
水手1、2:怎么办?!
水手3、4:怎么办?!
水手5、6:怎么办?!
水手7、8:怎么办?!
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水手1: 暴雨可以停止!
水手2: 台风将会过去!
水手3: 断了的桅杆可以换一根!
水手4: 船舷的漏洞可以补上!
众: 可是你拿这头青铜怪兽怎么办?!怎么办?!
水手5: 一只恶狗可以驯服!
水手6: 一头牡牛可以恐吓!
水手7: 一只老虎可以威胁!
水手8: 一头狮子可以软化!
众: 可是你对一尊脱了链的大炮怎么办?!怎么办?!
水手1: 你不能够杀死它!
水手2: 因为它是死的!
水手3: 同时它也活着!
水手4: 它的生命是无限的!
水手5: 它被船摇动!
水手6: 船被海摇动!
水手7: 海被风摇动!
水手8: 一切都被它玩弄!
水手1: 它乱滚!
水手2: 乱动!
水手3: 前进!
水手4: 后退!
水手5: 撞到右边!
水手6: 撞到左边!
水手7: 它使人无法捉摸!
水手8: 它粉碎一切障碍物!
众: (惊叫)啊!铁链断了!铁链断了!它向我们冲过来了!
[水手们向四下逃窜,逃至各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水手1: 天哪,它压过来了!
水手2: 一下子压死了两个人!
水手3: 它又滚过去了!
水手4: 又撞翻了一门炮!
水手5: 它向左舷的船壁冲过去!
水手6: 撞出了两条缝!
水手7: 它疯狂地撞击船的骨架!
水手8: 船快散架了!散架了!
[水手们跪下,闭上眼睛划十字祷告。
勃斯拔特罗:(大叫)快扔东西堵住它!
[水手们手忙脚乱把褥子、吊床、备用帆、绳子、背囊等杂物扔向甲板。
水手1: (哭喊)没有用!没有用!
水手2: 它还在滚、滚、滚……
水手3: 桅、桅、桅杆……裂、裂、裂了……
水手4: 船舱进、进、进水了……
勃斯拔特罗:(跪下划十字)上帝,现在只有上帝能够救我们了!
[静场。只听见撞击声、断裂声、风声、雨声、海浪声及人的心脏的激烈跳动声。
[忽然,炮手手持一根铁棍从上甲板跳下,冲向大炮。
[水手们跟上,围观。
水手1: 就是他!就是他!
水手2: 那个炮队队长!
水手3: 这尊大炮的主人!
水手4: 这次灾难的祸首!
水手5: 他来赎罪来了!
水手6: 他要将功补过!
水手7: 他高举着那根铁棍!
水手8: 要把它塞进大炮的车轱辘!
[炮手忽然后退着摔倒,水手们也随之四下逃窜。
[炮手起身向着大炮一步一步走去,水手跟上。
水手1: 这是一场凶猛的斗争!
水手2: 这是大炮和炮手之战!
水手3: 物质和聪明的战斗!
水手4: 物和人的决斗!
水手5: 他熟悉那尊大炮!
水手6: 那尊大炮也熟悉他!
水手7: 它是他的驯服的怪兽!
水手8: 也许他还爱着它!
炮手: (对着大炮)亲爱的!过来!你过来呀!
[炮手冲下,水手们分成两组,一组紧张地盯着炮手。
水手1: 伟大的战斗开始了!
水手2: 一场闻所未闻的斗争!
水手3: 脆弱的躯体和不能伤害的躯体的搏斗!
水手4: 一个肉身的斗兽士攻击一只青铜的野兽!
[另一组水手盯着大炮。
水手5: 虽然它是死的,但仿佛它也有灵魂!
水手6: 不过它的灵魂中布满了仇恨和愤怒!
水手7: 虽然它看不见,但仿佛它也有眼睛!
水手8: 它好象一直在窥视它的主人!
水手1: 他身轻体软!
水手2: 又灵敏又灵便!
水手3: 在闪电般的袭击下!
水手4: 象蛇一样东躲西闪!
水手5: 它甩开铁链!
水手6: 铁链疯狂地旋转!
水手7: 它更加猛烈地跳动!
水手8: 象挥舞着铜手铁鞭!
水手1、2:他沿着船舷爬行!
水手3、4:试图忽然地偷袭!
水手5、6:它好象猜出了诡计!
水手7、8:仿佛懂事地逃避!
水手1、2、3、4:他追赶!
水手5、6、7、8:它停下!
水手1、2、3、4:他盯着它!
水手5、6、7、8:它盯着他!
水手1、2、3、4:没有声音!
水手5、6、7、8:屏住呼吸!
众: (惊呼)忽然!
水手5、6、7、8:它冲过来!
水手1、2、3、4:他闪开!
水手5、6、7、8:它又冲过来!
水手1、2、3、4:他又闪开!
水手5、6、7、8:它转过身又冲过来!
水手1、2、3、4:他躲到楼梯脚!
水手5、6、7、8:它撞碎了楼梯!
水手1、2、3、4:他退到了船舷!
水手5、6、7、8:它再冲过来!
水手1、2、3、4:他已无路可逃!
[炮手一步一步后退。
众: (随着炮手的节奏后退)来了……来了……来了……
[炮手摔倒。
众: (惊叫)啊……(惊恐逃窜)
[千钧一发之际,黑影人冲出,把一袋伪钞扔到大炮车轮中。
[大炮颠簸了一下,炮手一跃而起,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铁棍塞进了车轱辘中。
[大炮终于停了下来。
[水手们欢呼起来。
[炮手跑至黑影人面前致礼。
炮手: (对黑影人)先生,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黑影人没有回答。
[维尔维勒吹响了集合哨子。
维尔维勒: 集合!
[水手们很快在甲板上列队。
勃斯拔特罗:(走近黑影人敬礼)将军,根据这个人刚才所做的一切,你不认为他的上级
应该有什么表示吗?
黑影人: 我认为应该有的。
勃斯拔特罗:那么请你下命令吧。
黑影人: 舰长,应该你来下命令。
勃斯拔特罗:可是你是将军。
黑影人: (对炮手)过来。
[炮手上前一步。
[黑影人从勃斯拔特罗身上取下圣路易十字勋章系在炮手的短衫上。
[炮手受宠若惊地亲吻勋章。
[众水手欢呼。
黑影人: (一挥手,冷酷地)现在,把这个人拉去枪毙!
[众大惊。
[黑影人露出了他的冷峻的脸色,他是朗德纳克侯爵。
朗德纳克: (在一片静寂中提高嗓音,一字一句地)一个疏忽危害了这条船。到了现在
,这条船也许已经没救了。在海上,就是面对着敌人。一条渡海的船就是一支作战的军队
。风暴并没有消失,整个大海就是一个陷阱。面对着敌人的时候,犯了任何过失都要处以
死刑。没有任何过失是可以补救的。勇敢必须奖励,疏忽必须惩罚!
[炮手低下了头。
朗德纳克: 执行!
[勃斯拔特罗做了一个手势,两个水手走出队列,押出炮手,队列分成两排跟在他们后面,
最后是随军神父,下。
[静场,阵阵海浪声。
[忽然一声清脆的枪声。
[朗德纳克仍然一动不动地*着桅杆。
勃斯拔特罗:(轻声对维尔维勒)旺岱有领袖了!
[海浪更加猛烈,巡航舰摇摆得更加厉害。
[水手1急上。
水手1: (向舰长报告)报告舰长,我们的船撞到暗礁了!
[众大惊,纷纷拥向船舷。
[桅杆边拿着望远镜的水手2惊呼。
水手2: 舰长,舰长,敌人舰队!敌人舰队!
[勃斯拔特罗接过望远镜观望,水手又分别把另外两副望远镜递给维尔维勒和朗德纳克,两
人观望。
勃斯拔特罗:(自语)法国的舰队。
维尔维勒: 没错,魔鬼的舰队。
勃斯拔特罗:整整八艘。巡洋舰队的一半都在这儿了。
维尔维勒: 是的,一艘主力舰,两艘一级巡洋舰,五艘二级的。
勃斯拔特罗:主力舰上有多少门炮?
维尔维勒: 一百二十八门。
勃斯拔特罗:一级巡洋舰呢?
维尔维勒: 每艘五十二。
勃斯拔特罗:二级呢?
维尔维勒: 每艘三十二。
勃斯拔特罗:一共三百九十二门大炮。我们呢?
水手1: (低声)还有九门好用。
勃斯拔特罗:(厉声)多少?
水手1: (大声)九门!
勃斯拔特罗:这么说,是三百九十二对九。
维尔维勒: 是的,九对三百九十二。
勃斯拔特罗:(似乎下了决心)抛锚!
水手1: 是!
[众水手回到自己岗位。
[几个铁锚抛进海中。
[勃斯拔特罗走向朗德纳克。
勃斯拔特罗:(对朗德纳克)先生,预备工作已经做好了。我们现在或者向敌人投降,或
者触礁而死,没有别的道路。我们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死!我宁愿被枪炮打死,而不愿
意被水淹死;我宁愿死于火而不愿死于水。可是死是我们的责任,而不是你的责任,你负
有指挥旺岱战事的重大使命,少了你,王国也许就要灭亡,因此你必须活着。我们这些人
的荣誉是留在这里,而你的荣誉是离开这里。将军,你必须离开,我预备给你一个人和一
条舢板,天还没有亮,浪头很高,海里很黑暗,你一定能够逃脱的!
朗德纳克: (庄重地点头)好吧。
勃斯拔特罗:(转身对水手)兵士们和水手们!
[众看着勃斯拔特罗。
勃斯拔特罗:(继续)在我们中间的这个人代表王上,我们必须保护他,他就要去充当旺
岱的领袖,他是我们的希望。本来他要和我们一起登陆,可是现在他必须单独登陆!救出
领袖,就是救出了一切!
众: (大叫)对!对呀!
勃斯拔特罗:我们需要一个体格强壮的水手驾驶这条舢板护送他登陆。他必须精于划船和
游泳,而且是生长在这里熟悉路径的人。
众: (高呼)同意!同意!同意!
勃斯拔特罗:有谁志愿去吗?
[一个水手从黑暗中走出。
水手: 我去。
[一声巨浪。
[灯急暗。
2 索德烈森林
[几乎与上一场同时。
[黑压压的森林里全是桦树、山毛榉和橡树。
[一队共和军侦察兵在森林里慢慢搜索前进,女酒保跟在他们后面。
[忽然,他们发现灌木丛中有动静,立即举枪把这地方包围起来。
[曹长拉杜刚要挥手下令开火。
女酒保: (急叫)慢!
[女酒保朝灌木丛奔去,众跟上。
[灌木丛中显现一个女人和熟睡的三个小孩。
女酒保: (大叫)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疯了,找死呀,差点就把你们打死了!
[女人吓呆了。
女酒保: (对士兵)一个女的。
[孩子们被惊醒了,哭起来。女人哄孩子。
拉杜: 别害怕,我们是红帽子联队。你是谁,太太?
[女人把身边的孩子搂得更紧。
女酒保: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 (低声地)米舍尔·佛莱莎。
拉杜: 你的政治见解怎样?
佛莱莎: 什么?
拉杜: 我问你的政治见解。
佛莱莎: 我从小被送到修道院,可是我结了婚,我不是修女。有人放火烧我们的村子
。我们急急忙忙逃走,连鞋都没有穿。
拉杜: 我问你,你的政治见解怎样?
佛莱莎: 我不知道。
拉杜: 你的祖国是哪一国?
佛莱莎: 我不知道。
拉杜: 怎么,你连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都不知道吗?
佛莱莎: 哦,你是问什么地方人,那我知道的。我是西斯各依纳田庄的人,在亚舍教
区。
拉杜: 家里干什么的?
佛莱莎: 人都死光了,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女酒保: 哎呀,这孩子真可爱呀,(抚摩小女孩的脸)这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佛莱莎: 乔治特。
女酒保: 大孩子呢?这小鬼是个男的。
佛莱莎: 雷尼。
女酒保: 小的一个呢,他也是一个男孩,还挺胖。
佛莱莎: 他叫胖亚伦。
女酒保: 哎呀,他们真乖,这几个小家伙!
拉杜: (打断)哎,我说太太,你从哪儿来?
佛莱莎: 打那边来。
拉杜: 你到哪儿去?
佛莱莎: 我不知道。
拉杜: 老实说,你是什么人?
佛莱莎: (迷惑)什么人?逃难的人啊。
拉杜: 我问你是哪一党的?
佛莱莎: 什么党?
拉杜: 你是蓝的?还是白的?就是你跟谁在一起?
佛莱莎: 我跟我的孩子在一起。
拉杜: 你的丈夫呢?他干什么?
佛莱莎: 前些日子他在打仗。
拉杜: 为谁打仗?
佛莱莎: 为了王上。
拉杜: 还有呢?
佛莱莎: 当然啦,为了他的爵爷。
拉杜: 还有呢?
佛莱莎: 当然啦,还有他的本堂神父先生。
士兵1: (大叫)他*的,真正岂有此理!
女酒保: 可怜的布列塔尼女人啊,你的孩子都很漂亮,这总算好福气啦。太太,别害
怕,你应该参加联队。你可以做我一样的事情,我是女酒保,是人家开枪互相厮杀的时候
拿酒给人喝的人。来吧,跟我们走吧,联队里都是些很好的小伙子,你可以当第二号女酒
保,我来教你怎么干……
拉杜: (又一次打断)太太,你的丈夫后来呢?
佛莱莎: 他不怎么样,因为人家把他打死了。
拉杜: 在哪儿?
佛莱莎: 在矮树丛里。
拉杜: 什么时候?
佛莱莎: 三天以前。
拉杜: 谁杀死他的?
佛莱莎: 我不知道。
拉杜: 是一个蓝的?还是一个白的?
佛莱莎: 是一颗子弹。
拉杜: 你丈夫死后,你做些什么来着?
佛莱莎: 我带走我的孩子。
拉杜: 你带他们去哪儿?
佛莱莎: 我带他们朝前面走。
拉杜: 你睡在哪儿?
佛莱莎: 在地上。
拉杜: 你吃些什么?
佛莱莎: 没有什么。
拉杜: 没有什么?
佛莱莎: 也就是一些野李子,一些桑葚,一些覆盆子,一些羊齿草的幼芽。
女酒保: 天哪,这等于什么也没吃呀!
雷尼: (轻声叫着)妈妈,我饿,我饿……
[拉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面包给佛莱莎。佛莱莎把面包一分为三给了三个孩子。
拉杜: 她一点也没留给自己。
士兵1: 因为她不饿。
拉杜: 因为他是母亲!
雷尼: 妈妈,我渴,我渴……
拉杜: 这鬼树林里连溪水都没有。
佛莱莎: 有人去找了。
拉杜: (警觉地)他是谁?谁?
佛莱莎: 不知道,一个农民,路上碰到的。
拉杜: 他是什么人?蓝的还是白的?
佛莱莎: 真的不知道。孩子要喝水,他就说他去找,叫我们在这儿等着。
拉杜: 嗨!我真是神经过敏了!
[乔治特哭起来。
[拉杜抱起乔治特哄她。
女酒保: 多可爱的孩子呀,跟我们走吧!
拉杜: 哎,我有个主意,我们联队应该做这三个孩子的父亲。大家同意吗?我们
收养这三个孩子。
众士兵: (欢呼)共和国万岁!
拉杜: 通过了!(摘下自己的帽子戴在乔治特头上)从现在起,他们就是红帽子
联队的孩子了!
众士兵: (又欢呼)共和国万岁!
佛莱莎: (发现有人)他来了。
拉杜: 谁?
佛莱莎: 找水的人。
拉杜: 在哪儿?
佛莱莎: 那儿!
[士兵在草丛中押出一生疏人。
拉杜: (对生疏人)你是谁?
[生疏人仇恨地看着拉杜不语。
[拉杜使了一下眼色,士兵1上前搜查生疏人,发现匕首上的纹样。
士兵1: (大叫)他是叛军,叛军!
[士兵们拥上抓住生疏人。生疏人腰上的羊皮水袋掉地,水流了一地。
拉杜: 把他绑了!
[郭文显现在暗影里。
郭文: 不,把他放了!
拉杜: 为什么?他是叛军呀!
郭文: 因为他给孩子们送水来了!
拉杜: 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把他放了?
[郭文显现。
郭文: 我是郭文。
拉杜: 啊,司令!
[灯急暗。
3 布列塔尼海岸
[几天后。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岩。
[一双手抓住了岩石。水手爬上了岸。接着他拉上了朗德纳克。
[朗德纳克虚弱地躺在地上。
水手: (对着朗德纳克)爵爷,你知道我是谁?我就是被你枪毙了的那个人的弟
弟!
朗德纳克: (惊醒)你是谁?
水手: 我刚才告诉过你了。不过我可以再说一遍,我是被你杀掉的那个人的弟弟
!
朗德纳克: 你要把我怎么样?
水手: 把你杀死!
朗德纳克: 随你的便。
水手: 你预备吧。
朗德纳克: 预备什么?
水手: 预备死。
朗德纳克: 为什么?
水手: (沉默半晌)我说我要把你杀死!
朗德纳克: 我问你为什么。
水手: 因为你杀了我的哥哥。
朗德纳克: 我先救了他。
水手: 不错,是你先救了他,然后杀了他。
朗德纳克: 杀他的不是我。
水手: 是谁?
朗德纳克: 是他自己。
[水手无言。
朗德纳克: (补充)他自己的错误。你叫什么名字?
水手: 阿尔马罗。你知道了也没有用,放心死在我手中吧。
朗德纳克: 你相信上帝吗?
阿尔马罗: (划十字)我们在天上的父亲。
朗德纳克: 你的母亲还在吗?
阿尔马罗: 在的。(又划了一个十字)我再给你一分钟,爵爷。
朗德纳克: 你为什么叫我爵爷?
阿尔马罗: 因为你是一个领主。
朗德纳克: 你呢,你有领主吗?
阿尔马罗: 有的,而且是个大领主。
朗德纳克: 他在哪儿?
阿尔马罗: 我不知道。他叫朗德纳克侯爵。
[朗德纳克一怔。
阿尔马罗: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他仍然是我的主人。
朗德纳克: 假如你见到他,你服从他吗?
阿尔马罗: 那当然。好了好了,别废话,我们的事还没完呢!来吧!
朗德纳克: 神父在哪儿?
阿尔马罗: 神父?
朗德纳克: 是的,神父,我给了你哥哥一个神父,你也应该给我一个神父。
阿尔马罗: 我没有神父,在这种荒凉的地方能找到神父吗?
朗德纳克: 那谁为我的灵魂祝福呢?你断送了我的灵魂!同时也就是断送了你自己的灵
魂!
[阿尔马罗低头沉思。
朗德纳克: 听着,我可怜你,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是我先救了你哥哥的性命,然后
又夺去了他的性命,现在我又来拯救你的灵魂了!你好好想想吧!你亲眼看见我们所乘坐
的那艘船被敌人击沉的吧!这都是谁的错?这是你哥哥的错!假使你哥哥尽了一个有才智
而且有用的人的责任,大炮的事就不会发生,军舰就不至于丧失战斗力,不至于走错航线
,不至于碰上敌人的舰队,不至于我们舰队全军覆没!不至于来旺岱帮助农民拯救法国,
拯救王上,拯救上帝的责任落到了我一个人身上!而你却要把这唯一担负着神圣使命的人
杀死!在这场反教的人和教士的斗争中,弑君的人和王上的斗争中,魔鬼和上帝的斗争中
,你是站在魔鬼一边的!你的哥哥做了魔鬼的第一助手,你是第二个,他开了头,你结尾
!杀我很轻易,可是你夺去了上帝最后的希望,我是代表王上的!我死了,乡村就要继续
焚烧,家庭继续哭泣,教士继续流血,布列塔尼继续受苦,小王上继续留在监狱里,耶稣
基督继续受难!这一切谁造成的?是你!你!你!是的,我可怜你!你是基督徒,却不信
上帝;你是布列塔尼人,却没有荣誉感;你答应人们保护我的生命,却亲手把我害死!你
知道你在这里毁灭的是谁吗?是你自己!你把自己出卖给了魔鬼!在上帝面前要负责的是
你!现在,请动手吧,把事情做完吧,完成你的工作吧,我已经老了,你还年轻,我是赤
手空拳,你却拿着武器,杀死我吧!
[阿尔马罗扔掉手枪,跪倒在地。
阿尔马罗: 发发慈悲吧,爵爷!宽恕我吧,仁慈的上帝!我错了,我的哥哥也错了!我
愿做一切事情为他赎罪!下命令吧,爵爷!我一定服从!
朗德纳克: 我饶恕你。
阿尔马罗: 爵爷,是我带路呢,还是跟着你走?
朗德纳克: 我们要分手了。(掏出绶带)阿尔马罗,你识字吗?
阿尔马罗: 不。
朗德纳克: 很好,识字的人反而麻烦。听着,阿尔马罗,你向右边走,我向左边走。留
着你的袋子,再找一根棍子,看上去才象一个庄稼人。远远地避开过路人,不要走大路,
不要过桥,你熟悉那些森林吗?
阿尔马罗: 所有的森林我都熟悉。
朗德纳克: 很好,你到圣俄宾森林去,那里有一棵粗大的栗树,你到那里停下来,打一
个呼哨,你会吗?
[阿尔马罗打了一个呼哨。
朗德纳克: 不错,就这样。(递给阿尔马罗绶带)这就是我的统帅绶带,上面的百合花
还是王后在塔堡监狱里绣的。
[阿尔马罗跪下亲吻绶带上的百合花,然后把绶带放进怀里。
朗德纳克: 听着!你打了三声呼哨以后就会有人出来,你给他看绶带,告诉他我的口令
,起来叛变,绝不饶恕!
阿尔马罗: (起身)起来叛变,绝不饶恕!
朗德纳克: 你认得拉·杜尔格城堡吗?
阿尔马罗: 怎么不熟悉,我就是那里的人。
朗德纳克: 怎么你?
阿尔马罗: 谁不知道拉·杜尔格城堡是我的领主的祖传城堡!城堡里面新图书馆和旧
大厅中间隔着一扇大铁门,连大炮都打不开这扇铁门,因为图书馆里藏着一本圣书。还有
地道!我知道有这条地道,也许现在只有我还知道有这条地道了。
朗德纳克: 什么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尔马罗: 那是从前在拉·杜尔格城堡被围的时候挖的,从大厅一直通到森林里。
朗德纳克: 拉·杜尔格不会有。
阿尔马罗: 有的,爵爷。是我父亲告诉我这个秘密的,我知道怎样走进去,怎样走出
来。
朗德纳克: 显然你搞错了,假如有这样的秘密,我应该知道的。
阿尔马罗: 爵爷,我真的知道,有一块石头会转的。
朗德纳克: 好了,好了,石头还会唱歌呢,对吧!
阿尔马罗: 可是我真的转过那块石头的呀!
朗德纳克: 还是谈正经事吧。不管是谁,只要看见王后绣的这朵百合花,就会很好地接
待你。你要走遍整个旺岱,整个布列塔尼,到处传达“起来叛变,绝不饶恕”的口令。
阿尔马罗: 是,爵爷!
朗德纳克: 我再重复一遍,你要把我的话尽你的能力传达给各个领袖,“起来叛变,绝
不饶恕”!你懂了吗?
阿尔马罗: 懂了,要使得到处都打仗和流血。
朗德纳克: 就是这样。
阿尔马罗: 绝不饶恕!
朗德纳克: 不错,一条命也不饶!
[灯急暗。
[《马赛曲》歌声大作。
4 巴黎,孔雀街小酒馆
[六月二十八日,傍晚。
[舞台上方显现巴黎孔雀街头。伟大、雄壮、纷乱、激昂的革命景象。
[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显现。
罗伯斯比尔:巴黎,巴黎,一七九三年的巴黎!
丹东: 疯狂的巴黎!
马拉: 欢快的巴黎!
罗伯斯比尔:人们从路易十六的统治下爬出来!
丹东: 巴黎从专制君王的宫廷里逃出来!
马拉: 法兰西从十五个世纪的封建制度里冲出来!
罗伯斯比尔:拼命地呼吸自由的空气!
丹东: 尽情地享受民主的狂欢!
马拉: 浪费地挥霍博爱的激情!
罗伯斯比尔:九三年!
丹东: 一七九三年!
马拉: 辉煌的一七九三年!
罗伯斯比尔:整个巴黎只有一个意志!
丹东: 这个意志是全体共有,而不是任何个人所独有!
马拉: 这个意志就是一种思想,一种无法抑制和无法衡量的思想!
罗伯斯比尔:这就是革命!
丹东: 革命!
马拉: 大革命!
罗伯斯比尔:它象浪潮似地掀起来的时候,有的被打倒,有的站立起来。
丹东: 它把这一个带到浪花的顶尖,又把另一个撞到岩石上碰得粉碎。马拉:
它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前面的一切旋涡都要受它的推动。
罗伯斯比尔:这就是革命!
丹东: 革命!
马拉: 大革命!
罗伯斯比尔:渴望将来的人称革命为好事!
丹东: 重视现在的人称革命为没事找事!
马拉: 留恋过去的人称革命为坏事!
[郭文在另一侧显现。
郭文: 不!你们还忘了说这是引以为傲的九三年!令人难忘的九三年! 人类历史
上空前绝后、发出刺眼夺目光辉的一七九三年!这一年虽然沸腾着前所未有的恐怖,但也
酝酿着前所未有的进步!从这些混乱的暗影中,从这些骚动而奔腾着的云层中,射出符合
神的意旨的灿烂的光线!这些光线留在地平线上,在人民的天空上永远可以看见!这些光
芒就是正义,信仰自由,仁慈,理性,真理和爱!国民公会公布了这个伟大的真理:一个
公民的自由是以另一个公民的自由为界限的!这句话概括了整个人类社会性的原理。它宣
布贫穷应受尊敬,残疾应受尊敬,母性应受尊敬,儿童应受尊敬,无罪的人应受尊敬。它
公布普遍的道德是社会的基础,普遍的良心是法律的基础。所有这一切,奴隶制度的废除
,博爱精神的提倡,人道的保障,人类良心的矫正,劳动法规的修改,国家财富的集中,
儿童的教育和扶助,文学和科学的提倡,等等等等,将在人类历史上放射出灿烂夺目的光
芒!请记住,这一切,都是在一七九三年完成的!
[同时显现以下场景:
[一队红帽子士兵走过。
[一个演说家在演说。
[报童满街跑着叫卖“新闻报”。
[穿着奇形怪状的贵族服装、戴着百合花徽带、手持王杖的修路工用教堂里的圣器喝酒。
[歌手在唱爱国歌曲。
[修女在卖肉。
[贵族夫人在补袜子。
[小贩在卖马拉等人的半身像。
[理发匠做广告:“我给教士刮脸,我给贵族梳头,我给第三等级理发!”
[有人在“孔雀街”的路牌上贴上“法律街”。
[有人在排队买配给面包。
[*女在贩卖香水。
[扒手穿插在人群中。
[……
[喧嚣的街景慢慢隐去。
[郭文隐去。
[舞台下方显现小酒馆的后房。
[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走进小酒馆。。
[房内天花板上的一盏洋油灯照耀着一张桌子,罗伯斯比尔、丹东、马拉在桌旁坐下。
丹东: (蓦地站起)听着!现在只有一件事是最紧急的,那就是共和国的危难!我
只知道一个任务,那就是把法兰西从敌人手里解救出来!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一切手段都
是正当的!一切!一切!一切!
罗伯斯比尔:(暖和地)我非常同意,问题是敌人在什么地方。
丹东: 在国外,我已经赶走他们了。
罗伯斯比尔:在国内,我正在监视他们。
丹东: 我告诉你敌人是在国外,罗伯斯比尔!
罗伯斯比尔:丹东,我告诉你敌人是在国内!
丹东: 罗伯斯比尔,敌人正在边境!
罗伯斯比尔:丹东,敌人在旺岱!
马拉: (打断)公民们,请你们镇静一点,敌人到处都有,敌人在我们身边!
罗伯斯比尔:我是有事实根据的。丹东,听着,外战不算什么,内战比什么都重要!外战
不过等于一个人的肘部受了一点擦伤,内战是侵蚀肝脏的溃疡!我告诉你,在几个叛军首
领手里的分裂的旺岱,现在正在团结起来,今后他们会有一个统一的领袖……
丹东: (轻视地)一个土匪头目。
罗伯斯比尔:森林战正在大规模地组织中,等到农民的叛变预备成熟,英国人就要登陆了
!在半个月之内,他们会拥有一支三十万人的匪军,整个布列塔尼就要属于法国国王了!
丹东: 换句话说,就要属于英国国王了!
罗伯斯比尔:不,属于法国国王。属于法国国王更坏!赶走外敌只要十五天就够了,推翻
帝制却要一千八百年!
丹东: 这真叫人受不了!祸事明明在东边,你偏偏认为在西边!罗伯斯比尔,我
同意你说的大西洋那边有英国,可是比利牛斯山那边有西班牙,阿尔卑斯山那边有意大利
,莱茵河那边有德国,还有俄国大熊在背后!危险是一个圈子,而我们是在圈子中间!国
外有各国的联盟,国内有卖国贼!请看看我们的法兰西吧,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中!你
们没有看到,最危险的是普鲁士!假如这种情形继续下去,假如我们不设法整顿一下,那
么,法国大革命只能够使波士坦得利,使腓特烈二世的小王国扩大,我们只是替普鲁士国
王杀掉法国国王而已!(大笑)
马拉: (微笑)你们各有所好,丹东,你,是普鲁士;罗伯斯比尔,你,是旺岱
。可是你们没有看出真正的危险!真正的危险是什么?是咖啡馆和赌场!你们看,耍寿咖
啡馆属于雅各宾党,巴丁咖啡馆属于保王党;约会咖啡馆攻击国民军,圣马丁门咖啡馆保
护国民军;摄政咖啡馆反对吉伦特派,科拉查咖啡馆拥护吉伦特派;普洛各普咖啡馆崇拜
狄德罗,法兰西喜剧院咖啡馆崇拜伏尔泰;罗通特咖啡馆里人们在撕毁共和国纸币,福依
咖啡馆人们在讨论美食!公民们,这才是最严重的事情!
丹东: 你在开玩笑吗,马拉?
马拉: 丹东公民,假使你们不是要听取我的意见的话,那你们为什么要叫我来参
加你们的秘密会议!难道是我向你要求参加的吗?恰恰相反,我丝毫没有爱好跟罗伯斯比
尔和你一类的反革命份子作密谈!不过,这一切在我预料之中,你们不了解我,你,丹东
,并不比罗伯斯比尔更了解我,罗伯斯比尔也并不比你更了解我!难道这里就没有政治家
吗?难道在政治上还需要我从头教你们吗?我是意思是,你们两个都错了!危险并不象罗
伯斯比尔相信的一样在伦敦,也不象丹东相信的一样在柏林,危险就在巴黎!危险在不团
结,不统一,在每个人有权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拿你们两个来说,危险在精神的丧失,在
意志的混乱……
丹东: (忍不住插嘴)混乱!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
马拉: (继续)危险在这些咖啡馆,在这些赌场,在这些俱乐部!黑人俱乐部,
联盟俱乐部,太太俱乐部,保王党的公正俱乐部,新闻记者们的毡帽俱乐部,还有你,罗
伯斯比尔,你的雅各宾俱乐部,丹东,你的方济各俱乐部!危险在饥荒,危险在法院,危
险在不断贬值的纸币,危险在投机商!公民们,你们怎么不看看巴黎!危险就在眼前,你
们却到远处去找!危险就在你们的头顶上,你们的脚底下,阴谋,阴谋,到处都有阴谋,
你们怎么不明白!把你们的眼睛睁大一点看看你们的四周吧,那些贵族在阴谋复辟,那些
爱国人士在赤着脚走路,那些本应到前线去拉大炮的骏马却在街上溅我们一身污泥,一块
四磅重的面包要值到三个法郎十二苏,戏院里尽上演些诲淫诲盗的戏剧,而且,我要说,
罗伯斯比尔不久就要送丹东上断头台!
丹东: 呸!
[罗伯斯比尔仍聚精会神地看着桌上的地图。
马拉: (大叫)我们所需要的,是一个独裁者!独裁者!
[罗伯斯比尔抬起头。
罗伯斯比尔:我知道,马拉,不是你就是我。
马拉: 不是我就是你。
丹东: 哼,独裁,试试看!
马拉: 好吧,让我们作最后一次努力吧,让我们取得一个统一的意见吧,我们需
要什么呢?毫无疑问,是团结和统一!这才是我们的救星!不过我们得赶紧动手,巴黎必
须把握革命的领导权!因为假如我们稍微迟一点,也许在明天,旺岱军队就可能到达巴黎
的西面,而普鲁士人就可能到达巴黎的东面,这点上,丹东,我同意你,罗伯斯比尔,我
也向你让步,那么,让我们采取独裁的办法!我们三个人代表革命,我们是看管地狱大门
的三头怪犬的三个头!一个是说话的,那就是你,罗伯斯比尔,另一个怒吼,那就是你,
丹东……
丹东: 还有一个咬,那就是你,马拉!
罗伯斯比尔:三个头都咬!咬来咬去!
[沉默。
马拉: 是的,罗伯斯比尔,我们都咬,可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一些大人物
,可我呢,我代表人民,我是人民的眼睛,我躲在我的地窖里注视着你们,对的,我看见
,对的,我听见,对的,我知道,罗伯斯比尔,你跟我不一样,你只崇拜你自己!我知道
你梦想着将来历史会对你在立宪议会里穿一件橄榄色长礼服和在国民公会里穿一件天蓝色
短礼服的事实感爱好,你把自己的画像挂满了你房间的墙上……
罗伯斯比尔:(打断)你呢,马拉,你的画像在所有的阴沟里都挂满了!
马拉: 罗伯斯比尔,你曾经把那些想推翻帝制的人称为“人类的堂·吉诃德”!
罗伯斯比尔:你呢,马拉,你曾经提出要把贵族的称号还给贵族们,你说,“一个公爵始
终是一个公爵”。
马拉: 罗伯斯比尔,我们都知道你在王宫的厕所里说过“我对革命厌倦了”!
罗伯斯比尔:马拉,就在这里,在这个小酒馆里,你曾经和共和国的反对派拥抱过!
马拉: 罗伯斯比尔,你自己呢,你曾经把红帽子扔到地上!
罗伯斯比尔:那是因为一个叛徒戴过这顶帽子!
马拉: 那你又为什么在军队经过的时候拒绝用面纱遮盖住路易十六的头!
罗伯斯比尔:我做的比用面纱遮盖他的头更好,我把他的头砍掉了!
[丹东插了进来。
丹东: 罗伯斯比尔,马拉,请安静点!
马拉: 你说什么!你把我的名字放在他后面!丹东!不要你掺和!
丹东: 我掺和?我掺和什么?我掺和的是,我们不应该互相残杀,两个为人民服
务的人不应该互相斗争!外战已经够受了,内战也已经够受的了,我们再也不能同室操戈
了!我是使革命成功的人,我不愿意人家破坏革命!
马拉: (冷冷地)你最好还是说说清楚你自己的问题吧!
丹东: (跳起来)我的问题?我的什么问题?你去问我指挥的那些军队吧!去问革
命广场吧!去问正月二十一日的断头台吧!去问被推翻了的王座吧!去问那个断头台黑寡
妇吧!
马拉: (打断)断头台不是寡妇,是一个处女!人们睡在她身上,可是不能叫她生
孩子!
丹东: 你懂什么!我要叫她生孩子,我!
马拉: (笑笑)我们等着瞧吧!
丹东: 马拉!你是个躲躲藏藏的人!我是个正大光明的人!你住在地窖里,我住
在街道上!你不跟任何人来往,我呢,随便哪一个过路人都可以跟我谈话!
马拉: 丹东,我问你,国王借口说补偿你当律师的薪金,曾给了你一大笔钱,有
没有这回事!你交代!
丹东: 七月十四攻陷巴士底狱,我也参加的!
马拉: 还有那个家具仓库呢?皇冠上的钻石呢?
丹东: 十月六日向凡尔赛进军,我也参加的!
马拉: 你的心腹在比利时的贪污盗窃行为呢?
丹东: 六月二十向国王情愿,我也有份的!
马拉: 还有司法部的十万法郎的秘密基金呢?
丹东: 八月十日进攻王宫逮捕国王是我造成的!
马拉: 不要脸的*子!
丹东: (站起身,脸色可怕)是的,我是个*子,我出卖了我的肉体,可是我拯救
了世界!
[罗伯斯比尔咬着自己的指甲。
丹东: (继续)我象海洋一样,我有潮涨的时候,也有潮落的时候,在潮落时人
家看见我的浅滩,在潮涨时人家就看见我的波浪!
马拉: 你的泡沫!
丹东: 我的风暴!
马拉: (也站起身)罗伯斯比尔!丹东!你们不愿听我的话!好啊,我告诉你们
,你们完蛋了!你们所做的事是给自己关上了每一道门,只剩下通向坟墓的门!
丹东: 这就是我们伟大的地方!
马拉: 丹东!你小心点!
[丹东耸耸肩膀。
马拉: 哈哈,你耸肩膀,有时耸肩膀会使脑袋掉下来的!丹东,我告诉你,你的
粗大的嗓音,你的松弛的领带,你的软长靴,你的宽大的衣袋,这些东西都和黑寡妇那个
断头台有关!(转身对罗伯斯比尔)至于你,罗伯斯比尔,对的,你是个暖和派,可是这
对于你并没有什么用。去吧,去给你的头发洒点粉,梳梳它,把头发卷成波浪式,再刷刷
你的衣服,弄得更神气点,扮个花花公子吧!但即使这样,你仍然免不了要奔赴刑场,被
五马分尸!
罗伯斯比尔:敌人的应声虫!
马拉: 罗伯斯比尔!我不是任何人的应声虫!我是大众的呼声!啊,你们还年轻
,丹东,你几岁?三十四岁。罗伯斯比尔,你几岁?三十三岁。我呢,我一直就活着,我
是多年来受苦的人类的代表,我已经活了六千年!
丹东: 这倒是真的,六千年来内贼一直隐藏在仇恨里,就象一只癞蛤蟆藏在岩石
里一样,岩石裂开了,内贼跳了出来,混在人们中间,那就是马拉你!
马拉: 丹东!
丹东: 怎么样!
[三人对峙,静场。
[丹东打破了寂静。
丹东: 马拉高喊着独裁和统一,可是他只有一种能力,破坏团结的能力!
罗伯斯比尔:我同意,马拉不行!
马拉: 要我说,丹东不行,罗伯斯比尔也不行。(起身预备离开)永别了,公民
们!
[舞台深处响起一个声音。
声音: 你错了,马拉!
[三人转过身朝向声音发出处,后门门口显现西穆尔登。
马拉: 是你吗,西穆尔登公民,你好啊!
西穆尔登: 我说你错了,马拉。
[马拉脸色大变。
西穆尔登: 你是有用的,可是罗伯斯比尔和丹东是必要的。为什么要威胁他们呢?团结
,团结,公民们!人民希望我们团结!
丹东: 好啊,西穆尔登公民在这里并不是多余的!(伸出手与西穆尔登握手)你
好,西穆尔登公民,你来的正是时候,你来给我们决定到底谁对。
西穆尔登: 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伯斯比尔:是关于旺岱。
西穆尔登: 旺岱!这是很大的威胁,假如革命失败,那肯定是旺岱的缘故。一个旺岱比
十个德国更可怕。为了法兰西生存,必须消灭旺岱!
罗伯斯比尔:听听,听听!你们都听听!
西穆尔登: 旺岱到底怎么了?
罗伯斯比尔:旺岱有了一个领袖,旺岱就要变得非常可怕了!
西穆尔登: 这个领袖是谁,罗伯斯比尔公民?
罗伯斯比尔:前侯爵朗德纳克。
西穆尔登: (一惊)我熟悉他。
[丹东、马拉盯着西穆尔登。
西穆尔登: 我曾在他的家乡当过教士。他以前是一个花天酒地的人。
罗伯斯比尔: 可现在他从军了!
西穆尔登: 一定很厉害。
罗伯斯比尔:岂止厉害,简直可怕,他焚烧村庄,杀死伤兵,屠杀俘虏,枪毙妇女。
西穆尔登: 妇女?
罗伯斯比尔:是的。他所杀的妇女中有一个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这三个孩子不知到哪里去
了。现在,这个魔鬼就在旺岱!
西穆尔登: 什么时候来的?
罗伯斯比尔:来了三个星期了。
西穆尔登: 应该公布他是一个罪犯。
罗伯斯比尔:已经做了。
西穆尔登: 应该悬赏缉拿他。
罗伯斯比尔:已经做了。
西穆尔登: 应该重赏能够抓到他的人。
罗伯斯比尔:已经做了。
西穆尔登: 赏金不是纸币。
罗伯斯比尔:已经做了。
西穆尔登: 是金币。
罗伯斯比尔:已经做了。
西穆尔登: 应该送他上断头台。
罗伯斯比尔:就要这样做。
西穆尔登: 谁去做呢?
罗伯斯比尔:你!
西穆尔登: 我?
罗伯斯比尔:是的,你,公安委员会要派你做全权代表。
西穆尔登: 好,我接受。恐怖必须用恐怖来还击。朗德纳克很凶暴,我也要这样。我要
和这个人打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说吧,派我到什么人那里去当代表?
罗伯斯比尔:派到率领远征军进剿朗德纳克的司令官那里。不过我得先警告你,这个司令
官是个贵族。
西穆尔登: 你这样不放心是对的。派一个教士去监视一个贵族的时候,责任是加倍的,
这个教士必须是个刚直不屈的人。
罗伯斯比尔:所以派你去呀。
西穆尔登: 还要有铁石心肠。
罗伯斯比尔:说得不错,西穆尔登公民。你负责监视的是一个年轻人。你是他的长辈,你
必须指导他,可是也要很好地照顾他。据说他很有军事天才,各方面都这么说,可是他也
有缺点。
西穆尔登: 什么缺点?
马拉: 宽大。他打仗时很坚强,可是事后就很软弱。他对敌人宽大,他饶恕人,
他待人慈悲,他保护那些修女和小尼姑,他营救贵族的老婆和女儿,他释放俘虏,他给教
士自由。
西穆尔登: 这可是严重的缺点。
马拉: 是罪恶。
丹东: 有时候是的。
罗伯斯比尔:经常是的。
马拉: 几乎永远是的。
西穆尔登: 在对付祖国的敌人时,就永远是一种罪恶!
马拉: (对西穆尔登)假如一个共和党的领袖放走了一个保王党的领袖,你对这
个共和党的领袖怎么办?
西穆尔登: 把他枪毙。
马拉: 或者送他上断头台。
西穆尔登: 随便选一种。
丹东: (笑了笑)我两种都喜欢。
马拉; 你必然会得到其中的一种。(对西穆尔登)这就是说,你同意,假如一个
共和党领袖走错了这一步的话你要砍下他的头?!
西穆尔登: 在二十四小时之内。
马拉: 好了,我同意罗伯斯比尔的意见,就派你去。
丹东: 我不相信单独一个教士,我也不相信单独一个贵族,但教士和贵族在一起
的时候,我就不怕了,一个监视另一个就行了。我也同意。
西穆尔登: 假如让我去监视的那个年轻人走错了这一步,我也要判处他死刑!
罗伯斯比尔:西穆尔登公民,全票通过,派你去监视那个司令官,他的名字叫郭文。
西穆尔登: (吃惊)郭文?
罗伯斯比尔:郭文子爵。
西穆尔登: 郭文子爵?!
马拉: 怎么样?西穆尔登公民,依照你自己提出的条件,你愿意到郭文司令官那
里当政治委员吗?你决定了吗?
西穆尔登: (脸色苍白)决定了。
[灯暗。
5 旺岱小镇
[七月的一天傍晚。
[镇口的一家小客栈。
[舞台上方显现小客栈的店门和“出售上等苹果酒”的招牌。
[舞台下方一片黑暗。
[西穆尔登披着黑斗篷上,敲门。
[小客栈老板开门,提着一盏提灯出来。
老板: 公民,你在这儿住店吗?
西穆尔登: 不。
老板: 那你要到哪儿去?
西穆尔登: (用手指了指)到前面去。
老板: 前面?那可不行,前面在打仗。
西穆尔登: 你是说前面在打仗吗?
老板: 是的,这个时候大概又开始了。
西穆尔登: 谁跟谁打?
老板: 一个贵族打另一个贵族。
西穆尔登: 你说什么?
老板: 我说一个拥护共和政府的旧贵族正在和一个拥护国王的旧贵族打仗。
西穆尔登: 是吗!
老板: 这谁都知道的呀!他们俩还是亲戚呢,一个年纪轻,一个年纪老,是侄孙
跟叔祖打仗。叔祖是保王党,侄孙是共和党,叔祖指挥白军,侄孙指挥蓝军,他们决不会
放过对方的,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西穆尔登: 你死我活?
老板: 没错,公民,你死我活!你看看这吧。(把灯照亮门的一边,念告示)“
朗德纳克侯爵敬告其侄孙郭文子爵阁下:如侯爵侥幸能将子爵阁下俘获,侯爵将以暖和态
度将子爵阁下枪决。”公民,你再看这儿,(照亮门的另一边,念)“郭文警告朗德纳克
:如抓住朗德纳克,即行枪决。”
朗德纳克: (向第二张告示行礼)必须这样,这样做是对的。
老板: (自顾自说)你瞧,公民,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在城里和镇子里的人是赞
成革命的,住在乡下的人反对革命,这就是说,在城里的是法兰西人,在乡下的是布列塔
尼人,这是城里人和乡下人的战争……
朗德纳克: (打断)这两个人谁占上风?
老板: 到目前为止,子爵占上风。郭文率领海岸远征军把朗德纳克赶进内地,赶
到了这里,听!
[远处传来枪炮声。
老板: 打起来了!这将是一场好战!就在前面!
西穆尔登: 真的,我好象听见了炮声。啊,我该走了!
老板: 我向上帝起誓,肯定打起来了!公民,你可要绕道走啊!
西穆尔登: 谢谢,我知道该怎么走。(急下)
[舞台下方亮,镇中市场。
[枪声大作,市场空无一人。
[朗德纳克和副官伊曼纽斯带领叛军残兵上,队伍中三个士兵抱着三个孩子。他们边撤退边
开枪还击。
[伊曼纽斯指挥着反抗。
伊曼纽斯: 给我顶住!顶住!
[受惊的农民四下逃窜,士兵也开始逃走。
伊曼纽斯: 谁逃跑我毙谁!(开枪打死几个逃兵)
[仍然有兵士逃走。
伊曼纽斯: (对朗德纳克)爵爷,我们遭到了袭击。
朗德纳克: 一定又是他。到拉·杜尔格城堡的路还通吗?
伊曼纽斯: 我想是通的。
朗德纳克: 必须立即撤退!
伊曼纽斯: 已经开始撤退了,那些农民已经逃了。
朗德纳克: 不能逃,要撤退。
伊曼纽斯: 你知道那些乌合之众,都吓昏了。
朗德纳克: 我早知道*不住,快撤退,向拉·杜尔格城堡撤退。
伊曼纽斯: 是!
[伊曼纽斯命令士兵撤退,抱孩子的士兵欲放下孩子。
伊曼纽斯: 爵爷,那三个小俘虏怎么办?
朗德纳克: 啊,那三个红帽子联队的小孩吗?
伊曼纽斯: 是的,是被叫作“共和国之子”的三个小孩。
朗德纳克: (沉思)带走!他们是我们的人质。把他们也带到拉·杜尔格城堡去!
伊曼纽斯: 是,爵爷!
[士兵又把小孩抱起,下。
[伊曼纽斯保护朗德纳克下。
[最后掩护的一农民汉子中弹倒下。
[拉杜带领红帽子联队冲上。捕捉许多未来得及逃走的叛军士兵,其中有那个汉子。
[郭文上。
郭文: (对红帽子联队士兵)勇敢的兄弟们,你们干得好!你们只有十二个人,可
是你们抵得上一千个人!
[士兵们欢呼。
[被俘虏的汉子反抗,郭文走上前。
郭文: (对汉子)投降吧。你已经是我的俘虏了。
[汉子闭口瞪着郭文。
郭文: 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仍然不语。
郭文: 你是一个勇士。(伸出手与汉子握手)
汉子: (使出最后力气喊出)国王万岁!(拔刀向郭文砍去)
[一个黑影蓦地横在汉子与郭文之间,刀砍在黑影人身上,黑影人倒下,汉子也倒下。
郭文: 来人!快救人!
[军医急上检查黑影人。
军医: 司令,不碍事,只是一点轻伤。(给黑影人包扎伤口)
郭文: 这人救了我的性命,有人熟悉他吗?
[小客栈老板走上前。
老板: 报告司令,这人是刚才才进镇子的,我看他是从巴黎来的。
郭文: 巴黎?快看看他身上有什么文件。
[军医从黑影人口袋中找出一张纸递给郭文。
郭文: (念)公安委员会令:派西穆尔登公民……西穆尔登!(抓住黑影人的手臂
,发狂地)西穆尔登!是你!你救了我的性命,这是第二次了!
[西穆尔登张开眼。
郭文: (跪下)我的恩师啊!
西穆尔登: 你的父亲。
郭文: 比父亲还要亲啊,我的老师!
[郭文扑在西穆尔登身上,两人紧紧拥抱。
[士兵们围上。
士兵1 : 西穆尔登!他小时候的老师!一个教士!
士兵2: 一个可怕的正直的人!
士兵3: 冷酷无情!
士兵4: 自认为不会犯错误!
士兵5: 从来没有人看见他流过泪!
士兵6: 道德的冷冰冰的化身!
士兵7: 与人隔绝的崇高!
士兵8: 那么他还是一个人吗?!
士兵1: 他有情感吗?
士兵2: 一个为人类服务的人会有所喜爱吗?
士兵3: 他会不会过于理智而没有心肝?
士兵4: 他这种博爱的情感会不会专用来给某一个人?
士兵5: 他会爱一个人吗?
士兵6: 他会爱吗?
士兵7: 他会吗?
士兵8: 西穆尔登吗?我们说,他会的!
士兵1: 是的!他爱他这个学生!
士兵2: 爱上一个孩子是非常轻易的!
士兵3: 对于一个孩子有什么是不能宽恕的呢?即使他是一个贵族!
士兵4: 他的天真的年龄使人忘记了他的阶级的罪恶!
士兵5: 他的体质的虚弱使人忽略了他的光辉的门第!
士兵6: 他这么瘦小使人原谅了他的身份的崇高!
士兵7: 可以说,他把所有的爱情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
士兵8: 他用一切的柔情来爱他!
士兵1: 他象是他的父亲!
士兵2: 他的兄弟!
士兵3: 他的朋友!
士兵4: 他的造物主!
士兵5: 而他是他的儿子!
士兵6: 精神上的儿子!
士兵7: 他的作品!
士兵8: 他的寄托!
士兵1: 他把他的聪明,
士兵2: 他的意志,
士兵3: 他的进步,
士兵4: 他的品行,
士兵5: 他的信仰,
士兵6: 他的意识,
士兵7: 他的理想,
士兵8: 他的灵魂,
士兵1: 输送到他身上,使他从一个贵族变成了……
众: 一个人!
[士兵们散开。
郭文: (对西穆尔登)老师,你的伤……
西穆尔登: 不要紧的。孩子,你好吗?
郭文: 老师,你近来好吗?
西穆尔登: 孩子,我们有多少时间没有见面了?
郭文: 是啊,老师,我想你啊!
[两人又一次拥抱。
郭文: 老师,你又救了我,记得我小时侯得了一场重病,我没有爸爸,是你,老
师,日夜陪伴在我身旁,把我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这次,你又来救我来了!老师!
西穆尔登: 长大了,长大成人了!成了司令了,军事领袖了!我兴奋,兴奋!……
[士兵们发现汉子想偷偷逃走。
士兵1: 你想往哪儿逃!你给我站住!
[士兵们抓住汉子,带到郭文面前。
士兵1: 报告司令,这个人就是用刀砍你的人。
郭文: (对汉子)你也受伤了吗?
汉子: 我还行,还能挺得住接受你的枪毙。
郭文: (对军医)把这个人送到临时医院去,包扎他的伤口,照料他,治好他。
汉子: 我愿意死。
郭文: 你要活着。你代表国王要杀死我,我代表共和政府宽恕你。
[军医和士兵把汉子抬下。
西穆尔登: (自语)他的软心肠要害了他。
[士兵们又围了上来。
士兵1: 到底是哪一个共和政府呢?一个是恐怖的共和政府!
士兵2: 一个是宽大的共和政府!
士兵3: 一个想用严厉来取胜!
士兵4: 一个想用暖和来取胜!
士兵5: 一个采取绝不放过一个的态度!
士兵6: 一个采取绝不错对一个的态度!
士兵7: 一个的力量是死刑!
士兵8: 一个的力量是怜悯!
士兵1: 一个是死亡的化身!
士兵2: 一个是生命的化身!
士兵3: 一个是恐怖的本体!
士兵4: 一个是和平的本体!
士兵5: 一颗心被切成了两半,一半是白的!
士兵6: 温柔的半颗!
士兵7: 一半是黑的!
士兵8: 冷酷的半颗!
[士兵们散去。
西穆尔登: (对郭文)我们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郭文: 你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我把朗德纳克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几个人跟着
他逃到拉·杜尔格城堡去了,八天之内,我就要把他包围。
西穆尔登: 再过十五天呢?
郭文: 他就要成为我的俘虏。
西穆尔登: 以后呢?
郭文: 你看见过我的告示吗?
西穆尔登: 看过的。怎样?
郭文: 我要把他枪毙。
西穆尔登: 又发慈悲心了。应该送他上断头台!
郭文: 我赞成军法枪毙。
西穆尔登: 我赞成革命办法送他上断头台!
[郭文无语看了西穆尔登一眼。
西穆尔登: (盯着郭文)你为什么要释放圣马克修道院的修女们?
郭文: 我不跟女人打仗。
西穆尔登: 这些女人是仇恨人民的,只要有了仇恨,一个女人就抵得上十个男人!你为
什么不肯把在卢维尼抓住的一队老教士送上军事法庭?
郭文: 我不跟老头儿打仗。
西穆尔登: 一个老教士比一个年轻的教士更坏,白发苍苍的人来宣传叛变更加危险!你
不要滥用你的慈悲心,要时刻注视着塔堡的碉楼。
郭文: 塔堡的碉楼?假如有可能的话,我要把王太子从那里释放出来,我不跟小
孩子打仗。
西穆尔登: (严厉地)郭文,你要知道你必须跟女人打仗,假如这个女人是玛丽王后;
你也必须跟老头儿打仗,假如这个老头是教皇庇护六世;你也必须跟小孩打仗,假如这个
小孩是路易·卡佩王太子!
郭文: 我的老师,我不是政治家。
西穆尔登: 当心不要做一个危险的人物!我问你,在攻打哥舍兵站时,叛徒特来东一
个人拿着军刀向你的整个队伍冲过来,你叫喊:“队伍向两旁分开,让他过去!”这是为
什么?
郭文: 因为我们不应该用一千五百人去杀一个人。
西穆尔登: 在盖野特利,你看见你的士兵要杀死那个受了伤在地上爬的旺岱党人贝吉叶
时,你叫喊:“向前冲,把他留给我!”结果你朝天放枪,这又是为什么?
郭文: 因为我们不应该杀死一个在地上爬的人。
西穆尔登: 你错了!这两个人今天都是敌军的领袖,你救了这两个人,就给共和国增加
了两个敌人。
郭文: 我当然希望给共和国增加些朋友,而不是敌人。
西穆尔登: 你在朗代安打了胜仗以后,为什么不下令枪毙那三百个农民俘虏?
郭文: 因为他们赦免过共和军俘虏,我希望人家说共和政府也赦免保王军俘虏。
西穆尔登: 那么假如你捕捉了朗德纳克,你也会赦免他吗?
郭文: 不!
西穆尔登: 为什么?你不是赦免过三百个农民吗?
郭文: 这些农民是无知的,朗德纳克却很清楚他所做的事。
西穆尔登: 可是朗德纳克是你的亲戚呀!
郭文: 法兰西才是最亲的!
西穆尔登: 朗德纳克是个老头儿。
郭文; 朗德纳克不是同胞,朗德纳克没有年龄。朗德纳克召唤英国人进来,朗德纳
克就是侵略,朗德纳克是祖国的叛徒。我和他两人的决斗最后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西穆尔登: 郭文,记住你说的这句话!
郭文: 当然!
[两人对视,沉默。
郭文: 我们现在过着的九三年,将来在历史上是一个流血的年头。
西穆尔登: 这个伟大年头的特征就是不能仁慈!为什么?因为这是伟大的革命的年头,
这个年头就是革命的化身!革命有一个敌人,这个敌人就是旧社会,革命对这个敌人是毫
不仁慈的!革命要从国王身上来根绝帝制,要从贵族身上来消灭贵族政治,要从军人身上
来铲除暴政,要从教士身上来破除迷信,要从法官身上来消灭野蛮,总之,要从一切暴君
身上来消灭一切暴政。这个手术是可怕的,但革命必须进行这个手术!至于有多少健康的
肉要牺牲掉,我说,割治哪一种毒瘤不要流一点血呢?这些可怕的必要牺牲就是成功本身
的条件!革命要肢解身体,可是拯救了生命。革命在文明身上割开一道很深的伤口,人类
的健康就要从这个伤口里生长出来!你痛苦吗?是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可是以后你能活
下去!革命在为世界开刀,因此才有这个流血的九三年!
郭文: 医生是冷静平和的,可是我看到的人都很强暴。
西穆尔登: 革命拒绝一切发抖的手!革命只信任铁石心肠的人!丹东是可怕的,罗伯斯
比尔是不屈不挠的,马拉是铁面无情的,记住,郭文!这几个名字是不可缺少的,他们抵
得上好几个军,他们使欧洲发抖!
郭文: 可能也会使将来发抖吧。(停了一下)老师,你搞错了,我并不指责任何人
。在我看来,真正的革命观点就是无所谓责任问题。没有人是无辜的,也没有人是有罪的
。路易十六是一只被扔到狮子堆里的羊,他想逃走,他想逃命,他试图防卫自己,可能的
话他会咬人,可是,并非谁想变成狮子就能变成狮子的!他这些没有行动的愿望都被视为
犯罪。这只愤怒的羊露出了牙齿,“卖国贼!”狮子们吼叫着,于是它们把它吃掉了。吃
完以后,它们又自相残杀起来。
西穆尔登: 羊也是一头野兽。
郭文: 那么狮子呢,它们又是什么呢?
西穆尔登: (思考)这些狮子就是良心,这些狮子就是观念,这些狮子就是主义!
郭文: 它们造成恐怖!
西穆尔登: 终有一天,革命会证实这种恐怖是正确的!
郭文: 恐怕这种恐怖会损害革命的名誉。自由,平等,博爱,这就是和平与和谐的
信条,为什么要给它们一个怕人的外表?做好事不能使用坏的手段,我们推翻帝制不是要
用断头台来代替它,杀掉国王,但是让人民活着,打掉王冠,但是要保护人头,革命是和
谐,不是恐怖!宽恕,在我看来是人类语言中最美好的一个字眼!假如一个人不能宽恕,
那么就根本不值得去争取胜利!在打仗的时候,我们必须做我们的敌人的敌人,而胜利之
后,让我们做他们的兄弟吧!
西穆尔登: 当心!郭文,你对于我比儿子还要亲,你要当心!
[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声,佛莱莎显现。
佛莱莎: 谁看见我的孩子了?求求你们,告诉我,他们在哪里?三个孩子,两个男孩
一个女孩,他们在哪里啊?我的上帝!什么?他们被一个贵族抓去了拉·杜尔格?拉·杜
尔格城堡?那是在什么鬼地方啊?拉·杜尔格……拉·杜尔格……拉·杜尔格……
[灯暗。
6 拉·杜尔格城堡
[八月。
[拉·杜尔格城堡。
[舞台可分为上中下三个演区。
[底层的舞台一侧是共和国远征军的阵地。另一侧是城堡巨大的黑影。城堡被炸开了一个大
洞。共和军士兵们在掩体后持枪监视着城堡。
[另一侧中部是拉·杜尔格城堡的大厅,是叛军的最后堡垒。
[舞台中心上部是城堡的图书室。图书室下面堆满了柏油和干柴。
[灯亮时城堡的角楼上有人吹响了号角。
[掩体里也有人吹响了小号。
[角楼上的号角第二次响起。
[掩体里的小号也第二次回应。
[伊曼纽斯出现在大厅的窗口。
伊曼纽斯: 城堡下面的人听着!我是伊曼纽斯,外号叫“杀人魔王”,想必你们都领教
过!现在我代表郭文·特·朗德纳克侯爵老爷,我的主人同你们说话!侯爵老爷知道,你
们四千五百人的军队把我们包围了,而我们只有十九个人在保卫自己,而且,你们的地雷
已经炸开了城堡,你们随时随地预备发起进攻!这些我们都知道!可是我要告诉你们,我
们手上有三个俘虏,是三个小孩。
[阵地一阵骚动。
伊曼纽斯: (继续)我们也知道这三个小孩曾经被你们的一个联队收养,因此也可以说
是你们的孩子!现在,我们老爷建议把这三个孩子还给你们!
[阵地又一阵骚动。
伊曼纽斯: (继续)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让我们安全地离开城堡!
[阵地又骚动。
伊曼纽斯: (继续)你们好好听着!在你们的前方有一个三层的建筑物,看见了吧!
我们已经在中间一层放满了柏油和干柴,连接这幢房子和城堡的铁门已经锁上,对不起,
钥匙在侯爵老爷身上,不过我在门下弄了一个洞,从洞里穿过一根硫磺引线,一端装在柏
油筒里,另一端通到城堡里我的手上。假如你们不放我们出去,我们就把三个小孩放到这
个楼房的第三层里。现在,你们或者接受,或者拒绝。假如你们接受,那我们就走出去;
假如你们拒绝,那三个孩子就会烧死!我的话完了。
[西穆尔登和郭文出现在掩体一侧。
西穆尔登: (斩钉截铁地)我们拒绝!
郭文: (坚定地)我们限你们二十四小时内无条件投降!
[城堡内的寂静。
郭文: 明天,就在这时候,假如你们还没有投降,我们就要进攻了!
西穆尔登: (冷酷地)那时侯就绝不饶命!
[朗德纳克显现在城堡窗口。
朗德纳克: 是你,教士!
西穆尔登: 不错,是我,*贼!
[两束光打在朗德纳克和西穆尔登的脸上。
[一阵鼓声。
[朗德纳克和西穆尔登隐。
[不停的鼓声。
[鸟叫声。
[一线阳光打在三楼的三个小孩身上。
[最小的乔治特先醒来,她发现了小鸟。
乔治特: (大叫)鸡鸡,鸡鸡!
[雷尼和亚伦被吵醒。
雷尼: (生气)叫什么!姑娘!那不是鸡,那是鸟!
乔治特: 鸡!鸡!
雷尼: 鸟!鸟!
亚伦: (被吵醒)吵什么吵!那也是鸡也是鸟,鸟是会飞的鸡,鸡是不会飞的鸟
!
乔治特: 飞了,飞了!(在地上爬着追鸟)
雷尼: (跳起追)在这儿呢!这儿!
亚伦: (也忍不住起身)真笨!看我的!(也跑着追鸟)
[三人在房间里追鸟。
[亚伦被书绊了一跤。
[雷尼和乔治特鼓掌大笑。
乔治特: (发现小鸟飞出窗外)飞了,飞了!
亚伦: (对着那本书出气)都是你,都是你!
雷尼: (发现书中的画)画!画!
亚伦: 我的!我的!
雷尼: 我要!我要!
乔治特: 我也要!我也要!
亚伦: (开始撕书)好吧,这张给你。(把撕下的画页给雷尼)这张给你。(
把另一张给乔治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