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烈地生

文摘   生活   2024-10-10 18:24   陕西  



“我亲眼目睹,每一个迈向死亡的生命都在热烈地生长。”

——《巨人的陨落》




情不是一件可以储藏许多年的商品,用歌德的这句话来开笔吧。
起笔时我是担心的,担心自己这一点点笔触,难以触及最美的东西,难以复刻心中的感受,难以铺陈那些绚烂的光影,更难以镌刻出那片心路,为那属于我一个人我极尽忐忑,起笔又放下。可就是有一些东西拼命在向心里扎,长出的根须结结实实地缠绕着我,在我身体里热烈地生长,我甚至听得见那些伸展的声音。
我庆幸,我将内心诉诸于文字时,文字收留了我,于是,我再次起笔。
我生长在西安,这座古城,血脉从久远的长安流淌至今,我相信有一部分就在我的身体里奔腾。从西安出发时,走进候机大厅前,我回头望向相送的爱人,看到了他身后停机楼上的西安两个字,我一瞬间恍然,自己所站立的土地正是盛唐的都城长安——玄奘法师西行的起点,一丝来自久远长安的血液翻腾暗涌,似乎一切于我,都被赋予了一种特殊的意义。我无法知晓玄奘法师向西而行迈出的第一步是否有过犹疑,但我知道,自己带上了满心疑惑。是的,戈壁挑战赛,这样的事情和我联系在一起,连我自己都很难想象,我内心高高的藐视了一眼,将它想象成一场旅行,踏上了路程。


 人和神 

我带着读了一半的《巨人的陨落》去了戈壁,当然,后来一直懊恼,将自己的受伤和这本书联系在一起,后悔为什么没带本“绚烂”、“辉煌”、“奔腾”之类的书踏上戈壁,而偏偏是“陨落”。
冥冥之中都是一种指引,偏偏是这种伤痛,给我了珍贵的视野和经历,当荆棘不仅生长戈壁上,也在你的跟腱里,在你的膝盖里,在你的肌肉里时,世界似乎被重新唤醒,为了你,它拼命的迸发
这一日,初日将茫茫的戈壁装点的富丽堂皇,你也将一弯浅笑挂上脸庞,你为这一起的新奇而激动,只是城市里习惯的平静,让你掩饰掉了一切。又一日,午阳热烈地灼烧着自己,用热浪拥吻你每一处裸露出来的皮肤,渴望你的汗水和那几滴眼泪淌进它的中心,消解它万亿年的孤寂,但你让它失望了,你怒目而视面前的虚无,用腹语说,你会和热浪拥吻,但不会再有泪水滴落再一日,白天四起的烟尘,在营地的落日余晖中沉静下来,身旁的人来来往往,太阳没有和你告别,你孤寂的只剩下自己
写戈壁,如果定格在这里,我想,文字不会再收容我。我要写神,戈壁的神。
史铁生在书中写:有一天我认识了神,他有一个更为具体的名字——精神。此时,我在书桌前再读起这句话时,豁然于心,戈壁的意义是什么——这个每个去戈壁的人都问过自己的问题——我有了答案。
我们敬畏自然,它除了和风旭日,还有怒不可遏的一面,我们也敬畏信仰中的神,它让祸端和福祉一样无常,这样的敬畏来自恐惧和我们的无力抗争,这样的敬畏多的是“畏”。戈壁中的神,是具体而热烈的生命,摸得着,看得见的人,是有精神的人。前路漫漫,后路茫茫,有人说,没有退路的时候,精神都是逼出来,何谓退路?这样一场盛大的赛事,一定是有退路的,你不必然要去完成它,你甚至不必然要接受这样严酷的挑战,可这群人并未给自己设定这样的退路,精神的世界,牵引着他们向前。玄奘西行,何尝不是如此。戈壁,让我认识了神。


 生和死 

精神是生的希望,而死从来不是一次性完成的,是一点点,一步步终要完成的,正如《漫长的告别》中所写:说一次再见,就死去一点点。这本书我在女儿十二岁生日时送给了她,也许她尚不明白生死,也不明白,人生其实就是这样一场告别的过程。
城市因国庆的装点,许多地方还飘扬旗,红色缀在蓝天的怀抱,像是在蓝色糖纸中包裹着的一颗颗红心糖,让人们心里流淌着甜蜜。北方的秋天,清爽的空气中沁入花的香气,格外迷人,车流和人流在城市的街道中穿梭,夜幕下光影梦幻。是啊,我又回归到了原本的生活中,这座迷人的古城,我曾熟悉它的每一条街道,我也认识这里的许多人,可此刻,看到熟悉的街道,想起熟知的人,都有了新的样子,经历了一场生死,一切都有了变化。
戈壁挑战赛只是一场比赛,何至于谈生死,是的,戈壁无关乎生死,却道着生死的真谛。人生除了生死,都是擦伤,而戈壁上只有擦伤,却生长着生死的故事。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里写那场南极争夺战时,没有倾注太多笔墨写第一个到达的挪威探险队,而是用了浓重的笔墨写第二个到达并最终倒在南极点的英国人斯科特,救援队发现斯科特尸体时,也发现了他冻僵的手里的书信,这些书信写给他的妻子,也写给他深深热爱的这个世界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伟大的发现者,但他仍对这个世界充满爱意。茨威格最终这样写道:斯科特的信是写给几个人的,却是说给全人类听的。它们是写给一个时代的,但又是万古长存的。我曾在读这些文字时,对生有了全新的理解——生是绵长的记忆,记忆久远的长度,就是生的长度戈壁挑战赛,在四天的奔跑或行走中,我看到太多对于世界和生命的热爱,那些从身体里长出,在戈壁中汇聚的精神,被镌刻进每一个登上戈壁的人的心里,成了绵长的记忆,成了生的长度。
关于死,我能写的只有一句,那就是复写玄奘法师西行之路上的发愿:不东移一步以负先心,宁可向西一步死,绝不向东半步生。


杨绛先生说,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太阳在广阔的戈壁跃出地平的一刹,我看到脚下的一丛骆驼刺,它面向光灿然,投下一簇奇美的背影在沙地上,我迎着戈壁清晨的厉风掉下眼泪。它在戈壁中生长,日出日落,同沙砾一起流转千年,但却从不在我的世界,今天,它在我西行的脚下,在我的世界,成了我的世界。
日落了,一切归于平静,浩瀚的星空将在清冷的夜晚坠入人间,我开始怀念那片烟尘飞扬的营地,那一顶顶余晖掩映下的彩色帐篷,和曾在身旁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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