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BMX女孩：从边缘到奥运舞台中央

文摘 2024-08-05 21:58 法国

巴黎奥运会自由式小轮车女子公园赛决赛现场，邓雅文以92.50分的高分完成了第一趟路线动作，在她之后出场的Hannah Roberts被逼出大招，在整组动作收尾阶段体力不支的情况下，仍要挑战高难度的前空翻。作为上一届东京奥运会银牌和5次世界冠军的获得者，也许Hannah Roberts内心的信念不仅仅是为了奖牌上的突破，她曾表示，在这个男性主导的项目中，“展现女车手、让更多品牌看见玩车的女孩很重要”。

自由式小轮车（BMX freestyle）是一项极限运动，起源于上世纪70年代美国的西海岸青少年用越野自行车（Bike Motorcorss，简称BMX ）模仿越野摩托在土坡场地跳跃、做花式动作，后来Bob Haro（被认为是BMX freestyle的开创者之一）在车轮两旁装上金属管（即炮筒，pegs）让自行车可以在平地和滑板场地玩出各种花样，逐渐发展出土坡跳跃（Dirt Jump）、公园赛（Park）、街式（Street）和平地花式（Flatland）等竞赛形式。

奥运会采用的是UCI（国际自行车联盟）规则下的公园赛，选手有两次机会，在60秒时间内完成动作编排，评委会根据“整体印象”对选手进行打分，具体包括难度（个别技巧及组合安排的难度）、高度（选手腾空时的高度）、流畅性、技巧多样性、落地（是否顺利着陆、不磕后轮）、风险因素、赛道利用（尽可能利用场地中更多不同的赛道和障碍物，不能在一个地形上死磕）。

BMX自由式成为奥运项目之前，最主要的世界级赛事是X Games （世界极限运动大会）和FISE（国际极限运动嘉年华）。X Games直到今年才开设了女子BMX项目，在邀请的近40名选手中，有10名女选手。从FISE官网2024年的244名BMX车手数据来看，除了中国以外，即使是进入女子奥运项目决赛的国家，依然是男性车手占绝大多数。

●数据来源：FISE: Riders

在国外，要成为职业BMX自由式车手，通常要靠获得品牌赞助来进行全职训练。在Hannah Roberts刚开始练车那时候，很少有女性车手在比赛获得成绩或者在网络上走红而被品牌看到，即使拿到了赞助，一两个小品牌的赞助也不足以维持全职训练的开支，只能是边做维生的工作边训练。

●2018年Hannah Roberts在FISE成都站世界杯夺冠，图片来源：FISE。

在国内，BMX自由式成为奥运项目之前，并没有省队、国家队，当时BMX还是非常小众的爱好，虽然广东、上海、北京、四川等地的少量城市的街头会有玩车的年轻人组成的BMX社群，通常是滑板/BMX车店的主理人加上几个追随他们的青少年，但这些社群里鲜少能看到玩车的女孩儿。问起原因，就是“这个车对于女生来说有点重”，“有些动作对于女生来说难度很大”“她们只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放弃的”。

当时国外车手已经有大Pro（即职业选手）可以提供指导、有丰富多样的场地可以探索，Hannah Roberts就有在当地经验训练场地的Brett Banasiewicz（人称“Maddog”的职业车手，也是Hannah的表哥）带领入门，并且拥有场地钥匙，可以随时去练车。

但同时期国内的车友很难找到合适的训练场地，极限运动公园非常罕见，在街头障碍地形玩车往往要为了避免被驱赶而和保安、交警斗智斗勇（因为小轮车没有刹车，按照交通规则不让骑上路）。

●黄莉雅在四川凤凰山场地练车，图片来源：黄莉雅的社交媒体账号

玩车的阻碍，不仅仅在街头。黄莉雅（Shark）是从“街头”进入国家集训队的小轮车自由式选手，她在15岁时在街上看到有人玩车，被炫酷的动作吸引，但回家提出要买一辆自己的小轮车，就遭到家长反对：“玩小轮车太危险了，摔了怎么办？”。后来在她的坚持下，还是得到了自己的第一辆小轮车，靠着看网上的视频和车友的动作，自己琢磨，成百上千次地反复练习，摔了再爬起来继续，直到成功。

2018年跨界选材之时，进入第二批国家集训队的女子选手只有1人，到了2019年，有6名中国女选手参加了UCI x FISE World Series系列比赛并获得积分。除黄莉雅外，其他大多是从其他自行车项目（比如公路自行车、小轮车泥地竞速）转项而来的。

更多的选手则是从其他专项层层选拔上来的。当时自行车协会的领导把BMX自由式理解为类似技巧运动的项目，认为身体条件和协调能力非常重要，选拔了一批来自蹦床、体操、跳水等项目的体校选手。在各省市的体校中，有些体校主管这个项目的是没有练过BMX自由式的其他自行车项目教练，“体操化”的训练方式在街头BMX社群中争议比较大——“那样练出来的还叫BMX freestyle吗？”

●BMX国家队运动员在秦皇岛基地进行体能训练，图片来源：国家体育总局

还有些体校招募了有多年玩车经验的街头老炮儿（OG）车手，来给孩子们当教练。比如广东的车手吴志鹏就进入省队担任教练和运动员，在新搭建的场地里带着从公路自行车转项来的选手训练，这其中就有当时年仅12岁的周惠敏，现在仍是国家队选手。

东京奥运资格赛结束，中国队没有任何小轮车自由式选手拿够积分获得奥运资格。国外的参赛选手本身的水平已经可以当教练带U13的下一代选手了，而我们的选手还在努力增加自己的动作储备。当美国的Hannah Roberts等选手有BMX届成就斐然的前辈指导时，我们的大多数教练并没有参加该项目大赛的经验，有些国际大赛甚至从来不曾邀请到水平足以竞争的中国车手。可以说当时国内BMX自由式的历史积淀和选手的竞技水平都和国外存在代差。

资助最顶尖的运动员去外训、外赛，国家队选择用这种方式让选手去看到差距并和国外的选手交流。此外，东京奥运会的银牌得主Daniel "TheBoss" Dhers作为外教也被中国队请入麾下。他被称为“BMX教父”，也是FISE的20大传奇车手之一，在2023年备战奥运的冲刺阶段执教中国队，帮助队员少走了很多弯路。

●Daniel Dhers在X Games比赛，图片来源：redbull.com

最早一批进入国家集训队的女性车手已经参加过世界级的赛事并逐渐淡出公众视野。比如在FISE的比赛中，参加精英赛的葛惠在练BMX之前曾是学校的篮球运动员，现在她是邓雅文在四川省队的教练，在国家队的助理教练；区献芬在国内UCI一级赛中拿到不少奖牌，于去年作为运动员退役；参加业余赛的黄莉雅离开国家队之后成为一名健身教练，虽然练小轮车给她带来一身伤病，但业余时间她依然保持对自行车的热爱，还在玩山地车。

到邓雅文在巴黎奥运会横空出世，让很多人认识了这个项目。

邓雅文是2017年从体校的田径项目转项练习BMX自由式的选手。在四川省水上运动学校当时新建的BMX场地训练，当时她是队里年纪最小的运动员，和大家一起在道具、海绵池之间反复尝试技术动作，可以说进步也是“摔出来的”。这期间她参加了不少国内巡回赛和国外的UCI赛事，从青年组到精英组，名次逐渐提升到第一梯队。

进入奥运备战年，Daniel Dhers来中国队执教，这意味着运动员们昔日在视频里看着骑车的大佬，能够在现场演示让大家跟着做，并且提供专业的反馈。他说女队选手的努力超出他的想象，有时他说“好了，我们可以休息了”，她们会回“不不不，我们还要再练30分钟”，于是大家又多练了30分钟。邓雅文拿下这枚金牌后，一位在现场的跟队记者表示：这个项目从东京奥运没有获得资格，到今天的金牌，只有参与其中的人知道吃了多少苦。

随着这些年城市里极限运动场地增加，越来越多有经验的BMX车手开始在这些场地里作为教练带着孩子学平衡车、小轮车。其中的学员并不少见小女孩儿，有的戴着后脑勺有脏辫的改装头盔飞过人字墙，有的在教练保护下反复练习360度转体，还有的克服了恐惧说自己“想到一个奇怪的路线要试一下”。

在赛后采访中，邓雅文说希望有更多人关注小轮车，“欢迎大家多多了解小轮车，参与进来，享受其中的乐趣，让小轮车从小众项目变成大众化的项目。”

女孩们在前方不断冲破障碍，会有人成为中国BMX自由式的职业车手，乃至传奇车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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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文 | 妲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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