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诗布:岩城记忆(一)

2024-06-17 17:23   福建  

2024年6月8日,《三明日报》刊登了苏诗布先生的文章——“岩城记忆”,原文出自《城关记忆》一书。全文七千余字,阿布兄以善长讲故事的写法,佐之细致的考证,对大田县城的历史娓娓道来,令人如夏日遇清泉,畅快心田……

笔者与阿布兄交往三十余年,敬佩他以笔为犁,深耕不辍的精神,也叹服他新作频出的成果。今蒙其惠允,将此文配图,于本公号上分期刊出,让更多的人领略到:大田——这个“闽中之秀”的历史风采。

承载着岩城记忆的新大田(苏晋锻 摄,引出《三明日报》电子版)


大田古称田阳,缘于有白岩与赤岩相远照,则雅称岩城。

一座城的历史总是写在城里的古物之间,每一份记忆珍藏着岁月的流逝与时光的轮转。最为直接的是看得见的城里的建筑物与行政管理空间。

东街口与南门,白岩公园与赤岩古渡口,红星村与玉田村,福塘与温镇,这些记忆让均溪河的流水贮存着,时涨时落,随同岩城人的脚步,来来往往,随生而居,把岩城的旧事与福祉融合于水,羽化于清茗,如同南门的茶叶铺子,接纳的是茶客,演化的是一座小城的清风与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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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有其始而未终,各朝各代演化而留存下来的护城河,随意散落其间,如同几道弧线把城里的空间划割开来。

城墙是发展的记忆,是人们追求的护栏。

留存在大田县志的《筑大田县城记》记载,郭持平(臬司)记录了大田修建第一座城墙的规模,周坦画丈千五百八十,崇十有六尺,厚视崇三之一,深入在四分之一,计费四千九百余金。这种计量方法,翻算出如今的体制,也只是一道简单的城墙。

万历年间大田县城图,这是目前所见到最早的县城平面图(出自万历版《大田县志》)


从体育场顺水而来,过法院的河道桥,出天水茶楼,绕过教堂,穿南北大街而去,直抵小南门,再转折而行,过农行桥头,再与如意桥相遇,汇入均溪河。这是大田的第一道护城河。往年的护城河,如今只是一条清澈的流水,每一时刻流动的都是城里人的记忆与生活的幸福感。溯水而上,只有在县志的书页上能记住四海寨,记住状元丘,记住曾经的延平府通判林元伦。

富有史学价值的《闽书》,在文蒞志条目上记载:林元伦,台州人,慎重通敏,平尤溪盗有功,析置大田县之议,实元伦发之。

如此的记载,把大田县的建县之始锁定在林元伦身上。这是发生在明嘉靖(1522-1566)年间的旧事。大田始置县治的准确时间是嘉靖十四年(1535年),初设县置时,称为新民,而后不久再称大田县,具体为何如此改制,已无从查考。有一较具体的文章显现的古意,似乎藏着大田称为县的缘由。叶振甲的《状元丘赋》一语成谶:大田厅事后有堂,题曰状元,意其寓祝也。里人曰,堂基昔为丘,每岁插禾必先熟,因有此称。叶县令在赋中感慨而吟,高丘接乎龙源,种黄茂而先熟,遂锡状元之称,得并巍科之目。岂此壤之独奇,著休声于五谷?盖由风气完聚,表瑞呈祥。迨明中叶,截泉与漳,筑城伊淢,百雉昂昂。因田为邑,因丘为堂,名仍其旧,制焕其常。

儒者的风范,几乎在文字与结构之间,缠绕了百姓的祈求与幸福。

大田自古有“田阳八景”,其中的“双岩映翠”——双岩指城南的赤岩和城西的白岩,两处岩石对峙,俱以色为名,岩下各建寺庵。万历十六年(1588年),在知县谢与思的主持下,于赤岩文昌阁西侧修建赤岩庵,为楼台式建筑,正殿为二层楼结构,雕梁画栋,朱栏玉榭。(图片出自大田县档案馆藏,点击可查看相关文章)


大田在此显现出来,与田阳相济,一边是祥瑞,一边是县治。饱受盗贼之苦的大田民众,有了自己的城,有了自己的城墙与城门。依着四海寨,借着状元丘建起来的城,也有四个门楼。东门称迎恩,西门称阜成,南门称太平,北门称拱辰。城内的街市直街三条,横街也三条。县前直街至城边,阔6米,两旁存沟。为中街。学前直街,至南门,宽也6米,为南街。城隍直街至西门,宽6米,为北街。县前横街,下至南街,上至北街,宽6米,为后街。西门内横街,体制如同,称为前街。东门内横街称为东街。如此而外,城外街市也有四条,分别称为祝圣寺街,南门外街,西门外街,东门外街。

一座城的守护不仅仅是时光的记忆,更多的是城里与城外人们的心性的显现。大田县初建置时,延平知府沈大楠信心满满,用儒者的善意与情怀写下了《新筑大田》的诗歌:

行行奉檄理新疆,六月单车遍异乡。

鸟道劳人除宿草,蝉声度我过斜阳。

旌旗甘雨千门湿,绕座青山万叠苍。

自是圣朝怜赤子,愿教百世乐平康。

时光的流逝,祈福只是意愿,但实质上,大田县城依然处在腥风血雨之间。郭奇逢的《弭盗议》为大田的盗者开了宽容之议,盗之生也,人皆为饥寒迫之也。盗之生者,失在人而不在制,失在制而不在官。所以,郭先生认为,治大田之盗莫急弭盗,而根本要先治于党,一家之中有盗者,先治家长,一里之间有盗者,则先治里之长。如此而演化,而欲使民无盗,则莫若留心于化导也。这种美好的意愿,嘉靖十六年(1536年)建县治时,则出现了五色云彩。这片云彩给大田的县治投下了祥和的岁月。

明朝万历年间的知县刘维栋主编的《大田县志》里,就有“杂物志”一章,主要讲述盗贼,并附广平人郭奇逢所写的《弭盗议》。这是一篇长期未得到重视的文章,提出了“盗之生也,人皆以为饥寒迫也。此见其始,而不见其终也”的论断,分析了大田历史上盗贼成患的原因,有着重要的史料价值。

郭奇逢,字际时,号鹤峰,四十五都广平人。明嘉靖甲寅年(1554)岁贡,后任抚州通判。他死后安葬在老家,其墓位于现广平镇黄龙洞官亭山,祀孝子祠。


一墙之隔,城里的防护与城外的流寇,这些记忆在城市的发展过程中几乎成为大事记载入史册。

大田县城从建县之后,仍然有山寇扰民。

顺治四年十月(164710月),山寇作乱,县城无兵,知县胡天湛调拨居民分守四门,山贼势盛,城破,天湛被擒,不屈而死。

咸丰三年四月(18534月),漳平县黄友聚众倡乱,进攻县城。五月十四日,知县李文照战死。

民国二年冬十一月十三日(19131113日),德化苏亿率军攻陷县城,知事宋汾年逃,科长高岗、刘家驹、陈元涛,典史石晋奎死之。
逃难之后的宋知事,留下了《怀死难诸友诗》:

酸风楚雨逼危城,凄绝同舟共济情。

兹厄若为事故辈设,斯人竟以杀身名。

归魂莫恨溪山阻,旅梦偏难午夜成。

岁晏欲眠眠不得,一灯含泪想生平。

留在大事记里的记忆,不忍而列,郭奇逢先生的劝善之举,在百姓的生存环境之中,善的理念只有感化和祈求。每一次血腥的战斗都留下了腥风血雨。来来往往的生者与归魂,他们在城的格局里,从城门而入,从城门而出。

对于城市的规划与发展,几百年来,变化的空间却非常有限。大田县城初置之时,街市在三横三直的基础上拓展,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才显现了大田县城的城市规划格局。

民国27年(1938年),永德公路全线竣工,915日通车。对于大田城关来说,这是一次破天荒的变革。只是,大田城关并没有缘于公路的开通而进行了相应的整治,反而是缘于汽车交通的引入,水路交通却由此而淡化。这种局势延伸到民国30年(1941年),这一年春天,大田县城有史以来进行了一次县城改建,改建了东街和南街。街道中心铺块砖,两边铺卵石,加大街道两边的排水能量,对水沟进行整修。统一建造街道两边的民房,统一进行楼房的墙面装饰,采用鱼鳞板装饰。楼下走廊贯穿全街,整齐统一,按中山街的式样构建,新颖而美观。我有幸体验到南门街的早期规制。

这是现存唯一一张民国时期大田县政府外景的照片。门额上题写着的“大田县政府”五个大字,刚柔相济、疏密有致,具有魏碑的独特风格。从照片中的外墙较新、地面平整的情况,结合人物衣着推测,这是否就是在1940-1944年任县长的罗诚纯(左二)与同僚于县政府大门下合影?门前的那对石狮子,从左侧显露出的那一只来看,应该是留存至至今的原明清衙门前的旧物。(图源大田县档案馆藏,点击查看相关文章)

民国29-33年(1940-1944年),大田县长罗诚纯任期内,拆衙署亲民堂等危房,于原址建县政府办公室。

《大田县志》(1996年版)


1984年南北大街改建时,南门的体制还是依着当时改建的规模,南门再度改建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这一次改建几乎把大田原有的木质楼房尽数地划归为水泥结构。

(注:为便于配图,少数段落略有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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