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晓洁 |收场父亲

在文学作品中描写父亲的文字有很多，比如“父爱如山”、“伟岸”、“深沉”、“不善言辞”“默默奉献”等等，而我的父亲在我眼里在所有辞藻中最贴切的就是“收场”，收什么场？为谁收场？自然是为我这个从小不走寻常路的女儿收场。

一提到零零种种的收场场景，此刻真实体会了一把思如泉涌的感受，担心肥硕的手指跟不上脑袋里蹦出来的词汇。从孩提时开始的尘封往事一幕幕拉开的序幕，不得不承认我的成长历程其实也是我父亲的成长历程，摊上我这样的熊孩子我的父亲也不得不日渐成为铁壁铜墙般的父亲，随时准备好为我收场的父亲，不论发生怎样的意外事件都像山一样巍峨屹立的父亲。

第一幕

我3岁多的时候，因为爸爸要去昆明集训，妈妈却远在白汉场卫生院上班，家里年迈的奶奶还要照顾上学的姐姐，就只能选择带上我出差。八十年代的出行方式只有客车，慢慢悠悠攀爬在蜿蜒曲折的盘山路上，像极了一只长了四个轮子的蜗牛，笨拙而艰难地拉着一车等待到达终点的乘客，望眼欲穿地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历时两天才能从丽江抵达昆明。一说出门，我无不兴高采烈，只要有人带我去，我绝对会当跟屁虫。而且不论出去几天，根本听不到我想家想爸妈之类的话，成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所以跟同龄人相比我去过的地方很多。但就是老话说的“乐极生悲”，我高兴过了头。在客车中途休息时，上蹿下跳，竟然跳进了一条布满淤泥和污垢的阴沟里。一声大叫后只见一个浑身污泥的孩子在沟里翻爬，那可是在隆冬的季节呀！我爸闻声赶来一把提溜起这个臭气熏天的黑熊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司机师傅要赶路，不可能为我们停留太久，情急之下只能就近找了一个水管。把脏衣服全部脱掉，让我站在地上，从头到脚用水管冲洗干净。然后我爸脱下自己穿着的运动服外套，把我整个人包裹在里面，迅速上车赶路。我父亲是当体育教师的，健步如飞、身手矫健的专业素养，在养育我这个调皮捣蛋的女儿身上不间断的施展着几层功力。没有影响所有人的行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突发事件，也奇迹般的没有让孩子感冒生病，我也真的不愧是体育老师的女儿，身体素质倍棒，跟父亲一样常年一件短袖是标配。试问如果换做是其他的父亲，能有几人跟我的父亲一样果断、及时并且完美地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呢？

第二幕

“躲猫猫”是孩子们从小一起玩的普遍游戏之一，我却斗胆跟爸爸玩，甚至跟老师玩这个游戏。

吃过晚饭，我和父亲去散步，途经大石桥附近，我故意慢吞吞走在后面，突发奇想玩消失。只听见父亲在黑暗里发了狂的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却在大石桥制高点桥体侧面突出的石壁上，脚下是仅够孩子的脚立足的石块，双手死死扣住石缝，学壁虎一样手脚并用趴着不动。身下3米多的水面就是水流湍急的玉河水，而我还在暗自窃喜我爸玩“躲猫猫”的段位没有我高。我爸急的团团转，这孩子刚才还在身后走着，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喊得这么大声也不见有回应，到底是去哪里了？不会是掉河里了吧？这一想探头一看，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一小坨黑色的物体发出咯咯的笑声，看得我爸毛骨悚然，后脊背一阵发凉。对于一个4岁的孩子来说，一旦失足，若是从这么高的桥上跌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夏日里这么大的河水足以把孩子冲走。来不及呵斥，我爸用强健的手臂一把将我从桥外提了上来，同时随手就是屁股上一巴掌，打醒还在嬉皮笑脸跟父亲玩“躲猫猫”的我。

幼儿园里的午睡时间曾经是我的噩梦，天生好动的我习惯了早上一睁开眼就闹腾到夜幕，电力不足方可安睡。午休开始同学们都乖巧的睡去，只有我一个人要不眨巴着眼睛咕噜咕噜转并且嘴里低声念念有词，要不双手在空中挥舞比划个不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沉睡。老师怕我影响别人休息，更怕影响老师休息，说几遍不听就索性把我盖着的小毯子拉到头顶，劈头盖脸的让我强行入睡。回家我就告状给家长：“我明天不去幼儿园了，我不想睡午觉老师就用毯子盖住我的头，偏让我睡！害得我醒来热得满头都是湿的”结果，我的控诉肯定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应。在即无法得到家长驰援，也无法忍受老师强硬手段的情况下。一天，我选择了玩“躲猫猫”。趁老师不注意，我悄悄翻下了床。老师发现我在一片熟睡的孩子中那张空荡荡的床位，一时慌了神。立马开始寻找我的身影，召集所有老师在幼儿园找也不见踪影。孩子上学期间在学校失踪老师深知责任重大，无奈只能通知家长一起解决。我妈那时还在基层卫生院工作，我爸责无旁贷披甲上阵。到学校简单了解情况后，立即跟老师们一起兵分三路，一组去家里看看我是不是跑回家了，一组在幼儿园附近的巷子里寻找，我爸太知道我的“业余爱好”，没事就去河里玩耍，就顺着河一路喊一路找，到水深处甚至借来竹竿打捞起来。急得所有人团团转，大街小巷都在呼喊着我的名字。可学校里熟睡的孩子们还需要照看，就留下一位老师留守。安安静静的房间里隐约听到咳嗽声，循着声音过去，发现声音是从沙发背后发出的。老师立刻使出全身气力一把推开沙发，发现我正蹲坐在地上玩手绢呢。她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问我：“你在这里干什么？”我竟振振有词的回答：“我不想睡觉，你们偏要让我睡，所以我就躲在这里玩了嘛！”随后立马通知老师和家长们收队，迎接我这个不守规矩的，让大家惊魂未定的孩子。老师实在细思极恐，担心我今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跟家长谈话后，以父亲让我转学收场。同样身为老师的父亲当时一定特别能体谅老师的难处，也特别理解她女儿需要到更广阔和更自由的天地去释放天性，所以我进了第二个幼儿园。

第三幕

到了新的幼儿园，大大的院子、遮天蔽日的大树、双滑道的滑梯、垂手可得的果实、木质的攀爬架都成了我的乐园。特别是幼儿园宽松的政策，让我这样不听话的孩子可以不睡午觉，但不能影响其他同学休息，午休时间就让我在偌大的院子里自由活动。还有一个深得我心的环节是，幼儿园阿姨们用每天剩下的食物喂养了又白又胖的长白猪，到年底就把猪儿们变成美味的菜肴分给孩子们带回家吃。每人从家里带上一个小茶缸，里面放着酥肉和大红肉，我会提前跟爱吃大红肉的小朋友商量好，把我的大红肉全给她，然后交换回她的酥肉，因为酥肉是我的最爱。带着成功以物换物的喜悦，我就这样抬着我心爱的酥肉放学回家。经过南门桥坐着吃两口，然后经过万子桥再吃两口，回到家基本只剩半缸了。而同在一所幼儿园乖巧听话的姐姐，则会小心翼翼、原封不动的把一整缸肉抬回去跟家人一起分享。

乐极生悲，甜中生苦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天午休时间我跟另外一个不愿午休的孩子一起在木制攀爬架上玩，不走寻常路的我，非要在制高点玩倒挂金钩。用双腿挂在横梁上，结果腿一松叽里咕噜从上方跌落下来，而且是后脑着地，立刻昏厥过去。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大声叫我的名字也唤不醒我，刚好上课铃声响起，便起身回教室。等到老师上课点名时，听不到我的回答，老师问“谁看到晓洁到哪里去了吗？”一起玩的同学回答：“她在木架下面睡着了，我叫不醒她就自己来上课了”。一听这话老师马上飞奔前往，结果看到我已经一个人孤零零，脸色惨白的昏厥在木架下面。老师立刻背着我往医院赶，同时打电话到我父亲的学校让他尽快前往医院。我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时，老师已经背着我气喘吁吁地跑到王家庄附近。听见我发出声音，关切的问我“头晕不晕？感觉怎么样？”我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告诉老师“我想吐”，身旁的老师从包里拿出一颗话梅糖放进我嘴里，说“不怕，把这颗糖吃了就会好点了嘎”。此时此刻平日里最爱吃糖的我，也感觉不到糖果的美味了，只记得特别酸特别酸。等我们到达医院时，父亲已经满头大汗赶到医院大门等候，一看老师也累得汗流浃背了，就一把抱起我往急症室跑。医生诊断为轻度脑震荡，需要服药几天回家静养、观察治疗，如果情况不见好转再入院治疗。看到父亲慌乱的眼神，体会到原来在我眼里万能的父亲，不停为我收场的父亲也有无助和慌张的时候。那一瞬间我第一次对父亲心生怜悯，当我的父亲真的好辛苦。万幸的是经过一段时间家人精心的调养，我慢慢恢复了起来没有留下后遗症，也不敢再挑战木架上的危险动作了。

第四幕

能够感知到父母的辛苦，应该是成长的第一步，但天生好动的我依然要面对那些猝不及防的伤痛。小学三年级时，放学路上你追我赶奔跑在巷子里，经过一处堆着沙子的石板路面，脚下一滑，整个人腾空而起，重重的连人带书包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先着地的左手手臂疼痛难忍。同学们看见我抱着手臂喊痛，还嬉笑着说“来来来，我们帮你甩甩就好了”说着就上手拿着我的手臂开始甩。我疼得大叫，赶快跑回家。经过常年从事体育工作的父亲查看，手部各关节都无红肿以及脱臼的状况，但手臂上部有明显的痛点，就果断带我上医院就诊。检查结果是左手手臂上部骨裂，需要固定静养，父亲又一次以自己丰富的经验收场，这是体育职业的经验，更是养育一个比男孩还调皮的女儿的经验。

结束语

以上回忆中的一幕幕场景，只是成长历程中记忆犹新的片段，有更多啼笑皆非的故事还留存在我的成长记忆里。父亲一次又一次在帮助我收场的过程中，耐心等待我的成长，等待我的懂事，不断像超人一样救场、收场，好不容易盼到我一点点褪去野性，一点点通达人性。时至今日，父亲还会讲“曾经我们真的很担心不能把你养育成人，担心你太过调皮发生不测，总想着这孩子如果哪天闹腾残了或没了怎么办？把你拉扯大父母花费了养你姐姐的10倍精力呀！”

后来渐渐长大，少了这样受皮肉之苦的场景，却多了很多面对成长、面对学业、面对事业、面对婚姻、面对生活的困惑和不解。每每这些时刻，父亲依然是我最好的倾听者、劝导者、解析者、指路者，依然责无旁贷地为我遮风挡雨，教会我理性地思考问题，为我不断收场。我没有成为父亲的棉袄，但父亲一直是我的铠甲，坚不可摧的铠甲。高大伟岸的父亲，永远传递着乐观积极、迎难而上的人生信念，一步步教会我跨出坚定的步伐，勇敢面对人生的一切挑战。

“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父母的养育之恩深似海，作为子女注定无以为报，那就让我在未来的岁月里用滴水的关爱，来润泽父母的每一寸光阴，谨记每一个刻骨铭心的画面。有缘做您的女儿是我最大的幸福，命运安排您成为我的收场父亲，您辛苦了！愿您从此卸下铠甲，尽情享受岁月静好。我愿披上您的铠甲，秉承您的信念，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