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远:撮镇走笔

文化   2024-11-02 20:01   北京  


撮镇走笔

潘志远



……采风我未能赶上,那就独自到撮镇去走走吧。

撮镇是我的一门远亲、老亲,放在那,多少年没有走动了,我也说不清楚。

在此之前,我是有机会的。2018年,我参加撮镇龙栖地荷花散文诗大赛,侥幸获得一等奖,以为可以趁机一游,睹睹它的真容,不想没有举办颁奖仪式,我满腹的希望落空了。之后,我两次到肥东参加文学活动,到过桥头集镇,到过长临河镇,在它的身边转来转去;也曾到过瑶岗,算是踏入过它的地界,由于活动日程没有安排,我也行程匆匆,与它擦肩,未能谋面,真是无比遗憾。

现在我退休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合肥,得天时地利,去走动走动,认认门子,正是时候。择个日子吧,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日,隆冬时节,腊月黄天,年关将近,从走亲戚的角度,应该是黄道吉日,不打搅,不冒昧,合乎礼数。

我没有礼物,也不知道准备什么礼物,带一颗虔诚的心去,怎么说也不算失礼。

它的名字牢牢吸引了我。撮 cuō,作为动词,有聚合、捏取之意,还有吃的意思,如撮一顿。在合肥方言里,还可以读cuó,向上托的意思,如帮忙把这袋米给我撮上肩。读zuǒ时,捏着搓洗的意思,如撮领子、袖口,撮一下再放洗衣机里洗。还可以是量词,市制容量单位,一升的千分之一,如一撮米,一撮食。这些都限定在汉字的本身,有内涵和文化,却比较容易掌握。查一查,问一问,一本全知。作为一个地方的名称,远不止这么简单,它是有故事、有典故的,更是有文化底蕴的。当年孔子周游列国,路经此地,神童项橐撮土拦车,三问三答之后,子曰“地多一撮,书重百城”;又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随后驾车而去,表面上看,故事结束了;实际上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即属于撮镇的故事。此后,城车之让之典,贾而好儒之风,神童文化之传,便在这块土地上蓬蓬勃勃起来。这嫉妒不得,撮镇命好,从孔子踏入这块土地、项橐撮土的那一刻起,这一切便注定了。

听说撮镇49年10月便为乡,50年8月为镇,58年起为公社,25年后又改为乡,一年后为镇至今,乡乡镇镇的,已成过往。它“吞江吐淮,吸东纳西”的独特区域位置,使它大展宏图,获得一大串头衔和荣誉:卫星镇,试点镇,中心镇,重点镇,千强镇,百强镇……我无暇细究,我是奔它来的,不是奔这些头衔和荣誉来的,暂且放一边吧。

远远看见古色古香的城门楼,门楼上镶嵌着复古式巨大砖块,楼顶有复古式瓦片,挂有“天龠长明”匾额。龠是一种乐器,在河南舞阳阳贾湖村出土之后,经专家们一鉴定一研究,我国的音乐史提前了9000年,何等了得!一边是古街区,古街斑驳陈旧,有历史的沧桑感;一边是新街,修旧如旧,不失古风古韵。撮街上有长长的青石板路,平平仄仄,走在上面,感觉我就是一个个汉字,起伏在古诗里,每一步都有韵律似的。没走上几步,便感觉古风习习,扑面而来,掀起我的衣襟,进而抚拍我的心扉,侵入我的肌肤和骨髓。随着我的行走,街巷如一幅幅卷轴渐次打开,浓郁的历史文化、历史氛围,让我不知今夕何夕,浑然忘却我的身份,俨然走进时光的深处,成为某朝某代古人中的一员,或者我从远古穿越而来,正徜徉在撮镇大街。

我的身影搁浅在曹公桥上,踱步丈量它的长和宽,让它青石垒起的桥拱高高托起我的乡愁,我反复咂摸桥头对联“临空频对帆樯影,隔岸时闻钟磬声”的韵味,痴痴呆呆了好一会儿。我的时间不能都留给此桥,马桥、孤井、魁星楼、憩凤阁、铁路历史记忆馆等,都有一根绳子,拽走我的身子,也牵引我的神经,我得分一些目光和思绪给它们。它们大都局限在明朝,与朱元璋、马娘娘、刘伯温有关,我虽不崇尚明朝文化,但出于礼貌和尊重,我还是欣然前往,接受它们暗中递来的虚无缥缈的邀请,消遣我几个小时的光阴。

位于裕溪路与桥头集路交口的历史文化街是必须一走的,沿轴线进入尊师重学文化区,这里有孔子游学雕塑、孔子拜师雕塑、书重百城浮雕、牛角挂书浮雕、甘罗拜相浮雕、凿壁借光雕塑、闻鸡起舞雕塑,简直像雕塑王国,兼有戏楼、喷泉、灯光,满满正能量诗意文化广场。撮一顿文化轴虽然很诱惑我,我也是一个喜欢图口舌之快的吃货,鉴于时间关系,我只能忍痛割爱。水街源头的司马光砸缸,尽头的神笔马良、三曹文化、治食元祖浮雕、公和堂、桥头集挂面等处,于我也很有吸引力,但拴不住我的脚步。凤凰地文化轴,那里的三孔桥、九曲桥、憩凤阁、茅草屋、木码头等,以自然环境为主导,本为我所爱,由于我个人对明太祖的陈见,也只是走马观花。即便如此,我还是感觉从上到下,都被古风吹拂,每一个毛孔都浸透着历史文化的气息。

罢了,罢了,我毕竟不是古人,尊重古,绝对不能忽视今。荷花船歌、飞天威亚、一苇渡江等网红项目点,有必要去打卡一下。大丁草莓、公和堂狮子头、徽之皇酱菜、旭光樱桃、建华莲藕等,我没有口福一一品尝,买点土特产带回去,也能做一个弥补。龙栖地农业生态观光园去不成了,那里百亩大棚、鱼塘、果园让我心痒痒的,特别是500亩荷塘,好在时下深冬,荷塘枯萎季节,甚至连残荷枯荷也寥寥,若在夏季不去看一眼,我会后悔一辈子。

过撮山花海时,我没见到一朵花的影子。我想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又很唐突,所以它们都躲着不肯见我;它们若非大家闺秀,也一定是小家碧玉吧,或者正在闺房里化妆,等妆化好了,个个端庄秀丽,出来亮相,也是对游客的莫大尊重。我这么想很有点不靠谱,暗地里忍俊不禁起来。

近些年来,撮镇打造五有街区,即“有说头,有看头,有吃头,有玩头,有学头”。我此行便是实践,也是落实,只是不能全部落实到位,譬如有吃头,我还没有沾边。其他的,也落实的不怎么样,要想有深度,这次恐怕是不行了,需要留待以后。这样也好,留有余地,给我日后再来留下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很想在此留宿一晚,这样该有的都会有了。我知道一个城镇的美丽和魅力,更多的体现在夜晚。常言道,月下青山灯下美人,这一点用在撮镇上也十分合适。试想,当暮色降临、华灯初放,一个城镇的面目和身影渐次朦胧,随着灯火的璀璨、缤纷和阑珊,它更加影影绰绰,这会带来多少联想和诗意。何况初入夜的喧闹,逛夜市的浪漫,夜深后的沉寂,浓浓淡淡的色彩和线条,就是一幅立体的画卷;多变和渐变的声响,就是一曲完美的交响,序幕、发展、高潮、尾声都具备,倘若我置身其中,或端坐在某处凝听,欣赏这一过程是何等的美妙和享受。倘若四野再有鸡啼之声传来,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的,意境就完全不同了。古代和现代交错,城镇和乡村互融,而你就躺在或醒在这个节点,乡愁乍起,乡愁又顿消,一种精神的按摩,我想我一定会十分舒惬的。黎明时分,我早早起床,洗嗽完毕,走上街头,去看撮镇睡眼惺忪的姿态,听它第一声呵欠,说第一句问候,然后精神抖擞、雄心勃勃,我将得到怎样的感染和启迪?我这么想入非非着,忽然接到夫人打来的电话,催促我早点回去。身不由己,我不能夫在外妻命不受,只能乖乖听令,打道回府,踏上归程了。

临离开时,我听见远处传来黄梅戏、庐剧的唱腔,一声缠绵,一声铿锵,戏味十足。我这人从小爱听戏,算是临行前撮镇不经意间送我的一份大礼,让我满足和惬意,体味到撮镇对我的友好,鼻子酸酸的,竟有点感激涕零的滋味了。

过店埠河时,我想一个城镇应该有它发源、成长、壮大的血脉,那么撮镇的血脉是这条店埠河吗?答案是肯定的。说店埠河是它的一条血脉,也只是外在的,外在的也很重要,同时内在的也需要依赖外在。河在,人们就能赖以生存,城池也就能赖以发展。它还有一个内在的血脉,思来想去,我觉得这血脉就在孔项相问。敢问,才有思想文化碰撞;敢让,不耻下问,谦而好学,思想文化才能进步,才能源远流长,蔚然成风,形成今日之文化强镇。

至此,我此番上门认亲结束,虽然没有受到招待;可这年月,不缺吃不缺喝的,不稀罕那玩意;最好提都不要提,一提就显得庸俗了。

我觉得我是来还债的,心债。从老辈们开始,一直拖欠着;今天算是还了。我一身轻松,拍拍屁股走人,心里没有丝毫挂念。

二0二四年一月二十六日夜于霞蔚居

作者简介


潘志远,男,安徽宣城人。作品散见《散文诗世界》《诗潮》《星星散文诗》《散文诗》《中国诗人》《上海诗人》等,收入多种选本,获第五届中国曹植诗歌奖、第十届白天鹅诗歌奖、首届中国大观散文诗奖,出版诗文集《心灵的风景》《鸟鸣是一种修辞》《槐花正和衣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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