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仇英的《清明上河图》以江南园林造景为描绘对象,整幅作品受庄子思想影响颇深,在画面布局方面注重“天人合一”的自然理念。画作构成元素中的山、水、建筑、植物无不彰显江南的气候及人文理念,并用象征性的艺术语言表达自然美景,形成微缩版的风景园林,体现了江南造园艺术的理念。本文通过剖析仇英《清明上河图》中的美学思想,以期启发现代园林的景观设计。
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文人为躲避战乱尝试模拟自然山水的园林修建,到了隋唐时期,大量文人将书画意境融入园林创作中。宋元时期,两者进一步融合。而明清时期,以自然塑形、以画入园的创作达到了高峰。中国画与苏州园林在中国历史的发展中,同生同存,同根同源。
散点透视的概念最早出现在南北朝时期宗炳的《画山水序》中:“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绡素以远映,则昆阆之形,可围千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3]宗炳提出山水画中的视觉焦点不应是一成不变的,而应是动态的,随着周围景物的变化以及时间的推移,视觉的焦点也应随着发生转变。整幅画面也会因视点的变化,而呈现出或远、或近、或仰、或俯的视觉效果。
仇英《清明上河图》画卷中包含了丰富的江南园林景观元素,通过对画面的分析可以探索它对江南园林的直接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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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元素
画卷中江南的山俊秀连绵。以浓淡不一的墨水点化为山间石头,仇英的此种画法使山间石头的主色调统一,重点突出,将周边的灵岩山、香山和黄毛山几乎连成一片,又呈现一片山体的连绵之势和秀丽之风。[4]这正是她最擅长的青山画工的表现手法。在风景画中,山为画的骨骼,是自然景观以及园林景观中最重要的组成元素,是一定范围内最直观的自然特征。从画面上看,群山组合形态的香山峰峦起伏,清新秀丽。[5]黄毛山属丘陵,体量小、坡度缓、外形柔和、有质朴厚重的韵味。画面中灵岩山寥寥几笔,与在此山中的灵岩寺相互呼应,其主要的目的乃是衬托灵岩寺区域的宗教文化氛围。相邻山脉的组合形式连续,在技法上既有工笔的细腻又兼具写意的韵味,特别是在色彩表现上,在青绿山水画的基础上还试图调和青绿色,深浅结合,非常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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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元素
仇英本《清明上河图》中,画家用淡墨笔锋勾勒了水波动的态势,画面中水面层次丰富,将水体灵动性展现得一览无余。整幅作品中水体是全局的纽带,各区域水体也各具特色。乡野区域的水体烟波浩渺,一望无际,呈现出典型的自然山水的风景特色。周边的群山将浩瀚的湖面划分为二,山的北面水势浩大,但仅有数只船行于湖中,给人以景越简而意越繁的视觉感受和审美想象的意境。而相对于北面,南面的水面积虽小,但依旧可见旱柳间距种植于岸边和湿地处,周边行人或走或骑马,人物与画面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体现了作者将心灵完全释放的感觉。仔细观察画面可以发现,水体过高桥后流速很快,水体面积逐渐收窄,再至城门入市内。沿河岸边上可以发现很多人工修葺的痕迹,随着喧闹无比的城区景象,水体最终流过苏州城郊。在画卷中,以水体为纽带有效组织了三个区域,穿插在各建筑园林造景中,烘托出轻快明朗的艺术节奏。江南水体种类多数量大,且交通便利,河流是景观园林中的重要组织部分,对其构景乃至周围环境气候的影响都非常巨大,一般在实际过程中,都需依据其地势和区域的特点合理安排水体的走势和布局。整幅画中,描绘的道路伴随河流的起势而变化,画面中采用园林的构景手段——对景、借景,虽方向感较弱,但呈现的视觉景观内容丰富。而桥梁则是水陆之间重要的连接装置,也是水陆空间重点的景观节点,柔和的水体构筑整体景观的空间动线,其余的建筑也随之得到有效安置,整体画面显得和谐美观。河流营造出一种宁静、平和的氛围。加之河流中穿梭着各色的小船,动静结合,在舒适的空间尺度下,辅以各种水生或水边的常绿植物,在整个空气中散发出温柔细腻的江南气息。柔性的水元素,象征着生命的流动性和延展性,也代表了智慧和思想的流畅。正如孔子曾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8]临水而居,更显出苏州的江南水乡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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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元素
在城内繁华的中街,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官宅,前临商铺,后傍水域,前后左右,庭院数重,十分豪华。从临街东门进为东院,有水池、走廊、敞庭,后面则是一座花园,湖石翠竹,桃花双鹿,清幽静谧。各色店铺沿街而立,成衣铺、家具店、琴行、酒具铺子依次排列。整幅画面中呈现的明代寺庙建筑整体布局较为严谨,样式也很含蓄。其中灵岩寺采用重檐歇山殿,以莲花的外形为造型元素。而另一处的寺庙,依旧是重檐歇山的屋顶,可见当时寺庙建筑的统一性建筑标准。
民居和商铺在画面中占据的比例比较大,主要有两种形式,一为独立的民居和商铺,此类民居远离中街,因当时的人多好僻静,可在远离主要繁华区修建私人园林,这点也正是现代园林中强调的独立性空间的表现。在图中,大户人家的建筑,多采用四进两路的布局形式,建筑多将大门和正房沿商业主干道呈线状分布,建筑的主体与道路成垂直分布,横纵两个轴线使得整个建筑群交错有趣。在明代,商业经济已出现萌芽,商业建筑主体大多为勾连搭式的大进深建筑,采用前店销售、后屋加工的模式。图中建筑的屋顶多为明代木建的传统制式,有常见的歇山顶、悬山顶、硬山顶、重檐歇山顶、勾连搭等形式。小青瓦材料广泛运用于建筑屋顶,部分次要房屋和乡下房屋仍可见草屋顶。民居屋顶正脊为最简单的筑脊,两端刷回纹,脊顶刷灰,防雨水;官方建筑的代表学士府的屋面的正脊和垂脊构建上采用了品味最高的龙吻装饰。图中门窗造型简单,主要是为了突出商业气氛,多为方格窗,复杂造型窗格形式仅限于一些茶楼戏馆处。画面中的苏州建筑体现出单朴、简雅精小的特点。一方水土一方建筑,江南的气候及人文理念直接影响了江南地区的建筑造型和构建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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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元素
仇英本《清明上河图》中树木茂密枝叶繁多,根据区域的不同,所绘植物也略有不同。作品中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地表的草丛,画面由高到低,由远到近,层次变化丰富,立体感超强。绿植的配置分为孤植和丛植两种,呈搭配随意但线条优美。植物是山峦之发,是水体的外在服饰,是江南园林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在植物造景中需考虑植物种类、形态、色彩、造型、物种、组合方式等方方面面内容,不同类别的植物及其组合关系直接影响人们的审美情绪,刺激着人们不同的感官,引发人们丰富的联想。仇英本《清明上河图》中的绿植呈现三个特点:其一,画面中文人墨客笔下常称颂的罗汉松、黑松,竹等植物描绘极少,反倒是婀娜多姿的旱柳、碧绿苍翠的垂柳和风情优雅的桃树这些植物随处可见。这是因为这些植物是土生土长的江南绿植,具有较强的地缘识别性。其二,画卷中绿植的表现手法得当,透视关系表现准确,仇英能根据江南所处的环境和空间位置选择具有代表性的合适的植物,且种植密度合理,疏密有序,变化多端,节奏韵律感强。韵律也是江南园林造景的必要手法。其三,在画面中绿植的布局强调“主体突出”及“配景烘托”的基本指导思想,植物和周围的建筑环境和谐统一,不管是郊外的绿植和山水的结合,还是城区中绿植和建筑的组合,无不彰显画家想表达的重点,即整体环境造景与空间环境和谐统一。这也是现代园林设计种植设计遵循的原则。
江南园林大多为人文山水写意园林,因生态环境相对优越,故能产生一种林木葱郁的气象,呈现出四季之景。在植物的设计上首先关注植物的特性、形状、色彩、纹理;其次根据园林布局、空间分隔的需求选用不同的植物及种植方式;最后,在满足功能的前提下,注重植物的曲线美与主宾关系,结合周边的景观小品来增加整体的神韵。
明代江南是经济、文化发达的中心区域,优越的生活条件吸引着众多官僚富豪来这里营建园宅。明代江南园林追求雅致。江南丰富的人文环境,加上优美的自然风景,气候温润,共同促进了江南造园艺术的蓬勃发展。大约从明代正德年间开始:“苏城及各县富家,多有亭馆花木之胜。今杭城无之,是杭俗之俭朴,愈于苏也。”[9]伴随着经济的进步、社会的发展,明代造园新材料和新工艺也层出不穷,极大地丰富了造景的能力。叠石造山的处理方式鬼斧神工,可峰峦回抱、洞壑幽深,宛如真实山林,构筑危崖峭壁,或叠成高低起伏的池岸,皆可根据园主和地形面积大小创造出多种手法,具有很强的艺术水平。以画卷中“武陵台榭”为例,该地位于整个苏州城最繁华中心区域,背靠运河,绿植丰富,地形条件好,造景中叠山理水,因势利导,配置多主体建筑——武陵台榭、观德台、環翠廊等,华美装饰,精致非常。苏州地区有充足的降雨量,陆地水体资源又极其丰富,因而所有江南宅园都设立水池、溪塘、引导活水。奇形异状的假山叠石,波光粼粼的倒影动态水景,姿态婀娜的各色植物景观,灵活多样的建筑造型,共同构成独有的江南园林景观特色。
以苏州为代表的江南园林一般因人口密度高,每园实际占地面积小,又因水体、园石、绿植较多,所以园林景观层次丰富,体现出清明娟秀、素净雅致、曲折幽深的艺术意境。江南园林和江南诗文、江南文人画等相互影响,特别是在意境表达、手法技巧、理论发展等方面深度融合,形成了博大精深的江南园林体系,取得了光辉灿烂的艺术成就。从古至今,从中国画到园林景观,都可以看到中国人的特有文化情结。仇英本《清明上河图》将绘画理论和创作手法融入江南园林的布局和造景之中,表现了明代风俗绘画对江南园林造园的影响。这种影响对于现代园林景观的设计也有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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