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行走的人
韩志勇
很多年前，我以巴林石生意人的角色行走过两次浙江福建，去的都是昌化鸡血石、青田石、寿山石产地。
大家可能不太了解生意人，生意人即便淘了宝贝，成交了一单生意，有了闲暇，更多时会被同事商友扯进酒馆饭店，一起煮酒论道。酒，是个水质的燃媒记者，能够让你掏心掏肺，怂人和英雄都扛不住酒和色。 酒一旦醒来，会暗自琢磨自己的商机，为下一次“赢”，捕捉机会。
石头生意具有“赌”性，有时靠运气，如果需要评估成功概率，百分之五十的生意结局，往往不可预测，存在输掉的可能性。做生意就像打仗，为了利益最大化，每一次交割都是无情的“战事”，“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但胆大的成功者也不会撂下挑子，去游山玩水！他们都是冒险家，不屑于那种自我陶醉的闲情雅致、枉然的游山玩水。我属于“胆小”那伙的，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哪个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不是遍体鳞伤、灰头土脸的！哪个种地的庄稼人即便好年天收，又能够确保颗粒归仓？麻雀得先尝头一口，老鼠还得先拖进洞里储备冬粮呢！天下苍生哈！因此，我只有尊时守位，切换了场景，从石头行“退休”，有了国家发的退休金，心里有了底，对于挣钱的事不那么走心入肺以后，才有了出去行走的想法。这种行走可以刮骨疗伤、洗心革面、抚慰心灵、返璞归真、记录过往，了却生意人的货殖属性，回归到自然人。
我这次行走浙江，也是匆匆忙忙，共计两天时间。回到赤峰以后，就操持渍酸菜腌咸菜的采买晾晒，只到把菜都装进缸里自然发酵以后，才得空闲，才开始仔细回忆品味此次的浙江之行。说实话，我对于浙江（其它地方也是如此）的自然风光不太热衷，也没有太多印象。对于浙江的人文和历史，却小钩大钓、醍醐灌顶，印象非常深刻。
浙江之行最具冲击力的，印象最深的，当属现代浙江人勇立潮头、敢于同全世界财富规则和观念叫板的浙江新思维——我认为这种新思维是一种碾压、一种渗透、一种颠覆、一种征伐……我隐约感觉到，当下西方人所恐惧的，不是泛泛的中国，而是浙江思维乃至整个南方思维方式的南中国，浙江人的所作所为已经使全世界的金融帝国、商业领袖乃至政治家们患上了恐惧症:他们恶梦连连、心惊肉跳……
一 白色小狗发卡
巴黎奥运会，大家可能还记忆犹新:中国制造、中国商品，中国人脸识別，中国防爆技术……西方媒体人调侃说，“无论巴黎，还是世界重大赛事，都是给中国人举办的商品博览会，中国商品无处不在”。把这些话语丢入打浆机充分破碎以后发现，这些话语无不充斥着西方逻辑对于中国的深层恐惧。
7月27日，中国组合黄雨婷、盛李豪夺得了射击混合团体10米气步枪金牌，这是本届奥运会产生的首枚金牌。去乌镇的路上，导游给我们讲了这个巴黎奥运会与浙江义乌商人的小故事。
比赛开始前，黄雨婷头上的“白色小狗发卡” 并未引起义乌商人的注意，英敏服饰老板万成英开赛前只是反复做功课。比赛开始后，他平均每五分钟刷一次新闻，一旦出现爆点马上跟进。黄雨婷夺冠的照片火遍全网时，万成英一下瞄上了黄雨婷头上的白色小狗发卡。接着，开足马力生产，接着，订单纷至沓来！万成英跟工人们连夜赶工，当天就卖出几十万，到7月29日下午4点，万成英就接了60万个订单，并且还在持续增加。
从杭州去桐城乌镇的路上，大轿车把我们这18名临时组团的游客拉进了一家蚕丝被工厂。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工厂主播女士滔滔不绝、以身示范，从桑树、桑叶、养蚕、剥茧、拉丝等技术；从制作假蚕丝被的石油化纤丝、棉花丝、木棉丝的样品、性能、鉴别……直到个别游客打卡打包包邮，我们才被“解放”，继续旅程。这次令人哭笑不得的蚕丝体验，无不让我感到浙江人的精明、勤奋、干练！这三个中国古老道德修炼术词语，被浙江人赋予了新鲜的力量感。自古以来，桐城蚕丝业在全世界占有绝对的优势地位，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供应商。近年来，欧美经济不景气，加之西方的“脱钩断链”，桐城高档蚕丝制品出口订单锐减！只有专供国内高端酒店的罗莱家纺的车间还有订单——
以前，我总是以为国内舆论界对于“中国的强大，让西方人害怕”是一种自虚之念，颇多打肿脸充胖子、自欺欺人的嫌疑，去了浙江以后，我的这种偏见没了！我明白了德国汽车制造商和整个欧美为什么对中国恐惧害怕——他们害怕德国汽车被中国汽车下架！我更恐惧害怕，怕自己瘪瘪的腰包被既精明又肯吃苦的“南蛮子”掏空。
二 香樟树
朦朦胧胧的西湖，“千年等一回”的旋律像子弹一样艄公的口腔抵近我的耳朵。西湖岸上的香樟树，可以扼杀蚊虫，蚊虫怕香樟树。香樟树是杭州的市树，桂花是杭州的市花。当温度切入25度时，桂树盛放，西湖满香，游人皆醉 ；风雨亭，秋风秋雨愁煞人，愁煞了绍兴剑湖女侠秋瑾！今天的人们，每到八月十五，乘坐现代交通工具到杭州钱塘江观潮，但不晓得元代的黄公望早已在钱塘江上游的富春江画了那幅过了火焰，又由两岸的文博专家修复变成一体的残破之画——《富春山居图》！还有上游的兴安江、千岛湖呢，还有钱塘江的源头活水远在皖南的黄山呢！浙江的境界很满，处处都是香樟树；杭州的街头很酷，处处都是章鱼一样触角随处伸展的法国梧桐。
下面，就请行走的人简单说说香樟树吧:香樟树是浙江女孩子的故事树。无论谁家生了女儿，家长会立马在院里栽一棵香樟树，女孩子长到十二三岁时，香樟树就会高出院墙，外面的人看到了，就知道这家有闺女待嫁，媒婆就会上门提亲。等到女孩子出嫁时，家人会把这棵树砍掉，用木料做两个首饰盒陪嫁，寓意“两厢斯守”。这观念很“儒家”，显示了南宋思想家教育家朱子儒学对于江南文化深厚的竹根效应，这是值得今人效法和儆尤的传统，我们不能在与西方观念博奕时，连洗澡盆和孩子一起倒掉。
三 龙井茶
杭州美食见山见水见西湖， 西湖边上的岳王（岳飞）庙里，秦桧已经跪了一千年；龙井山，老龙井，滋润孕育了西湖龙井茶。这龙井茶真的神奇，抓一捏子放在杯里，浇上开水以后，叶朝下，根朝上，呈现跪姿。天地之间，忍者为大，越王勾践就是个忍者，为吴王夫差跪过。西湖龙井茶也是忍者，遇着好水就跪。龙井茶叶那么谦卑，总是给泡它的水或者享用它的人下跪。可秦桧的跪，却不是茶跪，而是警钟跪、良知跪、天理跪、世道人心跪。俗话说“纸包不住火，雪地埋不住死孩子”——今天的社会也一样，任何丑陋、邪恶、贪婪都是过客、都会时过境迁，都会真相大白于天下，最后也要像秦桧一样跪一千年……
杭州人通透张扬，政府和民间心有灵犀、步调一致，满世界抢人才，种摇钱树。就拿西湖来说，几十个景点都免门票，这个观念是大格局，虽然失了芝麻，好像是给游人跪着，但这一湖水每年却为杭州市带来600亿的财政收入。我们的达里湖听了西湖的故事，肯定会不屑一顾地说——让我省省我吧！让我消停消停，创什么财政收入，创了收也都揣入了有心眼儿的腰包来！
过去行走浙江，我买过一本小书，名字叫《可怕的温州人》。著名的“走遍千山万水、说尽千言万语、吃尽千辛万苦”，生动地概括了浙江人敢为人先、勇于拚搏的精神风貌！
行走的人，不是为走而走，为玩而玩，而是要让自己已然老化的思维方式（除了人以外，其它生物没有思维）有所改变！有所突破！浙江之行，改变了行走的人，亦改变了行走之人的笔触，使行走的人完成了一次对自己的对表。
2024年10月14日笔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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