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拒婚，远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文化
2025-01-10 07:06
上海
贾赦看上了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逼着邢夫人去讨要。鸳鸯誓死不从，当众断发明志。大家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看到了贾赦的荒淫，邢夫人的软弱，鸳鸯的刚烈。![]()
但是我们不妨想一想，鸳鸯就算要拒婚，是不是真的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采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呢？这就是赤裸裸地把贾赦的面子往地上踩啊！
其实在这场戏中，看似主角是鸳鸯，目的是拒婚。实际上贾府众人都担当了重要的角色，利用这件事表达了自己的忠心。作为妻子，给自己的丈夫讨小老婆，搁谁身上都是一件闹心事。可是邢夫人在讨要鸳鸯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尤为积极。她并非不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她跟王熙凤提起时，开口就说这是一件“为难事”。王熙凤劝了她之后，她还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先是自己去找鸳鸯说项，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复之后又去找了鸳鸯的哥嫂出面。我们设想一下，如果邢夫人的角色换成王夫人或者王熙凤，可还会是这般局面？王熙凤说邢夫人“承顺贾赦以自保”，自保两个字就能看出邢夫人平时处境之艰难。邢夫人是贾赦的填房，娘家没落，自己又没有一儿半女。她在贾赦面前毫无底气，只能求一个自保。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只是为了让贾赦不要把怒火发到她身上。她之所以这么积极，不是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成，而是要表现出一种态度，那就是对贾赦的顺从和忠心。![]()
鸳鸯拒婚固然是因为她性格刚烈，但我认为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贾赦也实在不是一个托付终身的好人选。贾赦是荒淫无度，“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略平头正脸的都不放过。可是鸳鸯论模样在贾府众多丫鬟中不过平平，脸上还有雀斑；论性格稳重端正，又不是贾赦喜欢的轻浮妖艳的；论年龄鸳鸯也有十七八了，在古代丫鬟中没几年都要放出去了，也算不上青春的。贾赦怎么就偏偏看上了鸳鸯？还明知道贾母一时离不了她都要把她弄到手？贾赦要收了鸳鸯的目的昭然若揭，他根本不是看上了鸳鸯的人，他看上的是鸳鸯“贾母大管家”的身份，是她手里打理着的贾母的财产。![]()
她知道自己现在所有的体面，主子们的另眼相待，包括贾赦这次的求娶，都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贾母对她的依赖和信任，是因为贾母给她的权力。贾赦以收鸳鸯做妾为名，打着贾母私房的主意，贾母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如果鸳鸯同意了，贾母对鸳鸯的信任也就不复存在了。贾母身边的大丫鬟不止鸳鸯一个，少了一个鸳鸯，贾母可以再培养出来另一个来接替鸳鸯的位子。可是对于鸳鸯来说，一旦贾母不再给她权力，那么她对于贾赦来说也就毫无利用价值，她在贾赦身边的日子会有多凄惨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这个婚鸳鸯必须要拒，虽然拒婚是得罪了贾赦，可能也是死路一条。但是不拒婚马上就死，拒婚了还能争取到一些回环的时间。所以鸳鸯不仅拒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给所有人看。“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没造化，该讨吃的命，服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我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尼姑去！”觊觎贾母私房的绝对不止贾赦一个，如果鸳鸯私下里悄悄跟贾母说了，即使这次推掉了贾赦，下次也可能还会有别人。鸳鸯在众目睽睽之下立誓不嫁人，一辈子守着贾母，其实就是再给贾母交出自己的一份投名状，表明我这辈子效忠的主子只有你贾母一个。鸳鸯赌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想要换贾母的一份体恤，贾母能给她留一条活路，可惜这份忠心最终也没能得到贾母的回应。如果贾母真的把鸳鸯放在心上，经此一事之后，她会为鸳鸯的以后打算，或是给她安排一门合适的婚事，或是放她出去给她一条活路。但是贾母什么也没做。她只是把鸳鸯当做一个好用趁手的工具，享受着鸳鸯的忠心，没有管工具的死活。鸳鸯想必也在贾母的态度中灰了心，原先还觉得就算贾母死了还有三年孝，“等过三年，知道又是怎么个光景，那时再说”，最后也发现看不见一丝生机，只能殉主去了。在鸳鸯拒婚中，我们往往把眼光放在了鸳鸯身上，却忽视了还有一个人，也在这次的事件中给自己争取到了表现的机会，那就是探春。![]()
探春虽然是庶女，但她心里却一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在贾府三春中，探春是最看重小姐身份，心内最有抱负成算的。只是苦于生母赵姨娘的拖累，一直得不到机会施展。鸳鸯拒婚的时候众小姐都在，李纨听得鸳鸯开口，知道这些话不方便未出阁的姑娘们听，所以带着小姐们退了出去。探春并没有因为自己闺阁小姐的身份而自怯回避，反而是站在窗下听着，在贾母迁怒王夫人时挺身而出，为王夫人解围。“（探春）走进来陪笑向贾母道：‘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当时在场的有王夫人的儿子宝玉，有她的侄女王熙凤薛宝钗，儿媳妇李纨，亲姊妹薛姨妈，还有迎春惜春。这么多人之中，有的不方便劝，有的不敢劝，有的没能力劝，唯有探春，站出来趟了这摊浑水。这其实是冒险的，探春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又是长辈们的房里事，实在不是一个小辈该插嘴的。可是探春依然这么做了，她认为“这正用着女孩儿之时”，她把这件事当做了一个出头表现的机会，可以让王夫人看到她的能力和忠心。探春的这个险冒得很值得。王夫人之前对探春不过平平，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但是在王熙凤生病的时候，王夫人却让探春出来管家理事，给了她锻炼和施展的机会，这未尝不是对探春这次解围的一种回应。在大家族中生存，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得步步小心，时时注意。各人费尽心思，无非是想给自己留一条活路，挣一个出路。可惜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每个人都成了车轮下的一道车辙，只留下一声叹息。
《红楼梦》：女大十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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