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质疑贾政,理解贾政,成为贾政
文化
2025-01-27 07:00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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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贾政并不太讨喜,也不受读者喜欢。我也不喜欢贾政。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贾政的看法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初读《红楼梦》,我还在读高中。那时候学习压力大,作为一个失败的理科生,我学不明白,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学,觉得学了也没什么用。那个时候没少吐槽高考,觉得它压抑了天性,剥夺了青春。只是我们摆脱不了,我们活在既定的世界里,活在家长的期待里,所以看《红楼梦》的时候,特别能共情宝玉。宝玉从小就被父母逼着读书。贾政所谓的读书,可不是什么诗词歌赋,更不是什么传奇小说。贾政认为《诗经》古文,都是虚应故事,最要紧的就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他说的读书就是举业,就是八股文、试帖诗这些,枯燥又乏味,宝玉自是不喜欢。宝玉喜欢诗词,贾政说他“不务正,专在这些秾词艳赋上作工夫”;宝玉穿了一双好看的鞋,贾政说“虚耗人力,作践绫罗”,后来,宝玉跟着贾政出门,袭人都“不肯拿出十分出色的新鲜衣履来,只拣那二等成色的来”;大观园拟匾额对联时,宝玉所拟匾额新雅绝妙,但贾政依然骂他“畜生”“无知的业障”“无知的蠢物”。贾政从来不在乎宝玉的想法,他不关心宝玉的爱好,不在乎宝玉的渴望,他只要宝玉按着他规划的路线走。仅仅因为宝玉抓周时,抓着脂粉钗环紧紧不放,贾政就认定宝玉以后一定是个“酒色之徒”,从此就不怎么喜欢宝玉,对宝玉轻则讽刺挖苦,重则斥责打骂,导致宝玉一听见贾政叫他,就如同打了个焦雷。![]()
长大以后,我才渐渐理解贾政。就像我曾吐槽了千百遍的高考,我终于认识到它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曾经看不上的人,曾经讨厌的人,在某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突然就理解了,突然就释怀了。而这样的一瞬间,也许是渴望而不可得的时候,也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也许是被质疑被指责被责难的时候……这样的一瞬间,往往也伴随着悔意,恨年少轻狂,恨年少无知,恨蹉跎岁月,恨一无所长。作为开国元勋,宁荣二府是以武功起家。可太平盛世,更需要的是文臣而不是武将。宁荣二府三代以来,只有贾敬一个进士,可他又一心修仙,只知烧丹炼汞,不管是是非非。贾政本也想从科第出身,但最终没有走成。好不容易有个贾珠,14岁就进了学,本来前途一片光明,谁知竟一病死了。荣国府虽有世袭的前程,但这荫封逐代递减。可贾府的子孙们,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躺在祖宗的荣光里,安享富贵:贾敬沉迷修仙,贾赦任性妄为,贾珍荒淫无耻,贾琏迷恋女色……宁荣二府的未来着实让人忧虑。就连冷子兴都说:“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细看下来,唯一方正的人就只有贾政。他兢兢业业做官,只是能力有限,做得一般,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了。他督促宝玉、贾环、贾兰好好读书。贾兰、贾环的资质都不如宝玉,所以贾政把希望更多寄托在宝玉身上。作为荣国府二房的嫡孙,宝玉该担负起家族的重任。可是祖母的溺爱,母亲的维护,让贾政无从下手。每每想要教训一顿,总是被拦着。唯一一次对宝玉大打出手,换来的是宝玉几个月的逍遥自在。小的时候看,只觉得贾政冷血,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痛下毒手,可是如今再看,只觉得宝玉该打。宝玉不喜读书,凡读书上进的人,他骂“禄蠹”;宝钗劝他读书上进,他骂“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之流”;除四书外,宝玉既然把别的书都烧了;在家和丫鬟们厮混,在外和戏子游侠来往密切,还因此得罪了忠顺王府……宝玉的所作所为,哪怕是开放的现代,父母怕也是很难接受的。而宝玉想要的生活,风花雪月,游戏人间,都是需要经济基础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彼时宝玉不明白这个道理。当黛玉说荣国府“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宝玉说“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黛玉无语,扭头就走了。《红楼梦》开篇说: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
曾经的贾政也不是这个样子,他也是明媚的少年,朝气蓬勃;他也有恣意的青春,诗酒放诞。可能长大的过程就是失去自我的过程吧,我们渐渐收起张狂的个性,渐渐敛起嚣张的脾气,渐渐有所畏惧,渐渐有所牵挂,渐渐放下不切实际的妄想,渐渐肩负起自己该有的责任,成为沉默的大人。终有一日,我们也会如贾政这般,为自己的孩子规划未来,希望他读书上进,希望他前途光明。最后,贾政放过了宝玉,放过了自己,他终于看到了宝玉的优点,颇擅作诗,“还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他终于不再以举业逼宝玉了,他终于释然了,“虽有深精举业的,也不曾发迹过一个,看来此亦贾门之数”。从质疑贾政到成为贾政,是长大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学会了宽容,学会了理解,学会了责任,最终也学会了妥协,学会了接纳。往期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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