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腊月二十五,马上就要过年了,还记得儿时跟随父母赶集,去置办年货时的喜悦吗?
随着社会发展,很多地方的集市已被超市、商场取代,近些年电商的迅猛发展更是让线上置办年货成为可能。集市上的商品可能没有那么丰富,但这充斥着寒暄声与吆喝声的集市才是我们想要的年味、才是我们最为怀念的过年场景。
爹让我陪他赶集,说我要去,就给我买盘大雷子。这可是我早就盼望着的,一听,犹豫也没犹豫,立马点头答应了。
我们是一早走的,爹挑着两筐前一天下午我放学后,下到窨子里拾出来的胡萝卜,我跟在他身后。“嘎吱嘎吱”,爹肩上的扁担,随着他脚步的迈动,发出轻轻而又有节奏的响声。
乡下的年集,格外热闹。刚出村口,便碰上了一些也要赶集的人。越往前走人越多,这条那条的田间小道上,都是往集上走的人,有的抱着花公鸡,有的牵着灰山羊,有的提着辣椒串,有的背着大蒜辫。熟人碰上了,相互热情打招呼,问完家人问朋友,聊年景,论收成,有说不尽的话题。哎呀,人可真多呀!钉马掌的、卖爆米花的、卖花椒大料的、吹糖人的、卖包子的、卖老鼠药的、卖萝卜钱的、炸油条的、写对联的、卖鸡毛掸子的、卖欢喜团子的、卖鼓荡子的、卖烧纸的、卖黄历的都有。还有耍猴的,敲着锣,“嘡嘡嘡嘡”,让猴子翻跟头、拿大顶,打开箱子穿衣服、戴帽子。猴子抓耳挠腮,东张西望,头转得像拨浪鼓,可好玩了。
爹怕我挤丢了,让我攥着后面筐上的绳子,紧跟在他身后。
“借光了!”“借光了!”爹不停吆喝着,挤过一拨又一拨的人,到了卖菜的地方。选个稍宽松点的位置,爹说:“麻烦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卖白菜的和卖葱的分别向两边挪了挪,腾了个空。爹放下扁担,说:“谢谢!谢谢!”把两筐萝卜摆在了集上。卖萝卜的没有几个,我们的萝卜又都是娘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小的、颜色不好的都没拿,很招人。刚摆好,接着就有人过来了,跟爹讨价还价,蹲在筐前一个一个往爹的木杆秤秤盘里放。爹把秤称得高高的,报出斤两,并移过秤去给人家看秤杆上的星星,嘴里“二三入六”“三三见九”地算着钱数,把萝卜放到人家带的渔网一样的塑料网兜中。那时没有塑料袋,买东西都是自己带兜子,这种塑料网兜最普遍。我拿着爹盛钱的一个破黑色人造革提兜,站在旁边,接过爹递过来的钱,放进去。有时也给人家找零。爹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算账。我已经小学三年级了,过完年该上四年级了,会算,数学也是我最拿手的,要不爹也不会让我来了。不多会儿,筐前便围满了买萝卜的人,都着急地把挑出来的萝卜往爹的秤盘里放。爹越发兴奋起来,高声大嗓地报着斤两,不时冲远处吆喝:“快来买吧!再不买萝卜就卖完了,想吃萝卜得等明年了。”不到半上午,两筐萝卜全卖完了。爹点点提兜里的钱,把两只筐摞起来,扁担的一头穿进筐绳里,挑起来背到背上说:“走,去买大雷子。”我们向鞭炮市走去。鞭炮市在东边的一处空地上,我早就听到那里的响声了。到了一看,有成挂的鞭,也有成盘的大雷子,还有单个的二踢脚、窜天猴、起花。他们比着赛地放,因为只有听着他们的鞭炮响,才有人肯买。鞭炮声“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响成一锅粥,让人耳朵里“嗡嗡”作响。看吧,这边提起一串,拴杆子上挑起来,破着嗓子喊:“南来的,北往的,听听咱这不响的。”点上,“哗——”一片爆炸声。火药香顿时四处弥漫,鞭炮纸纷纷扬扬,雪花一样。买鞭炮的“呼啦”围过来,你两支我五支,递钱购买。卖鞭炮的把箱子盖敞开条缝,一边接钱,一边一支一支往外摸。卖鞭炮的都用木箱子,防止火星进去,不安全。那边一看,着急了,赶紧也挑起一支:“东走的,西转的,看看咱这最贱的。”贱,就是便宜。“哗——”也是一片爆炸声。爹领着我转了转,看好一个卖大雷子的,这些大雷子一盘五十个,每个有胡萝卜那么粗、胡萝卜那么长,上半部裸露着本色,下半部裹着红纸,喜庆,诱人。爹问:“响不响?”卖的立刻从一盘上掰下一个交给爹:“响不响?我说了不算,你自己放放听听。”爹也不客气,接过来,把顶上的引信抠一抠,拿过旁边一个人递过来的火柴,走出十几二十米,瞅瞅四周,感觉安全了,放地上划火点燃了。“嗤”地一下,先是一股蓝烟,接着“嗖”地冒出了火花,哎呀呀!有六七米那么高,瞬间,以那个大雷子为根,长出了一棵“火树”。那些火花们,争先恐后朝天上蹿,你追我赶,闪光耀眼,漂亮极了。
很多人看到后围拢过来,侧着身子,捂着耳朵。“咣——”响了,震耳欲聋。爹交钱。卖大雷子的从木箱子里摸出一盘。爹看了看,没相中。卖的说:“那你自己摸。”箱子盖打开条缝,让爹自己伸进手去,摸出一盘。爹让我搬着,说:“走,咱再去买鞭。”
我们又去买了十支鞭,其中两支“十响一哼噔”的,就是连续响十个鞭炮后紧跟着一个大个的,“哼噔”一声,共响五十响,“哼噔”五声。这种鞭前年开始我就想要,爹却一直没舍得买,今年破例了。买完鞭炮,爹又带我去买了筷子和碗。每逢过年都要添新筷子、新碗,寓意家庭人丁兴旺,日子红红火火。回来的路上,鞭和筷子、碗在爹背上的筐里背着,大雷子我却舍不得放进去,一直搬着,手酸了就移到肩上,差不多快到家了,实在搬不动了,才让爹也放进筐中。尽管搬了老远的路,手和胳膊都累得不行,心里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累,甜美无比。现在,爹已经八十三岁了,岁月已经让他满头白发、腰背佝偻了,而我,也长大了,早就不是原先的那个少年了,但当年他带着我赶年集、买鞭炮的情景,却历历在目,这么多年了,炭火一样一直温暖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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