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生履之履
今天是我参加工作（当时叫”天门县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现天门市花鼓剧团前身）整整43周年的日子，值得纪念吗？似乎不值；值得庆贺吗？更不值。此刻，我首先想起了43年前的今天，那天像比今天冷多了，我带着一个背包，一个装着脸盆的网袋与田平西、罗时喜、苏明杰（同招的张港老乡）从岳口上轮船又坐班车到达天门城关，接我们的老师把我们引到天门中学（现今的华泰中学），当时的天门中学就一个操场，操场四周是瓦房样的教室，还有一些梧桐树。我和田平西、苏明杰被分在男生住的一个教室里，是临时搬来的高低床，我不喜欢与别人抢好位置，就自觉地将行李丢在了上铺。第二天至半个月内，我们100多个十几岁的男孩女孩，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排着队去南湖（现在的南湖市场）边吊嗓，7.30排着队去县河边（老剧场旁）吃早餐，接着就在老剧场练武功，主要是搬腿、站当劲、纳顶。半月下来，很多经不起严格训练的学员就擅自跑回家了。说实话那不是人受的苦，特别是所谓的”武功“，简直就是对少年的摧残。第一轮”考验“过后，我被留了下来。以后又经过了多次淘汰，我仍留了下来。几经淘汰留来的“金子”，一留就是近半个世纪！故乡给我的只是模模糊糊的苦难的记忆。印象较深的就是我的那只狗，在我离家后不到半个月，就被恶人打死后下了酒。这是明显地欺我家没人。这条狗是我从黑地里捡回家养大的流浪狗，那时，我们家连人都养不活，我把它养那么大，容易吗？我恨死了打死它的恶人，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恨这个世上的恶人。时间久远，就不多写了。
记得我是糊糊涂涂参加工作的，之前，好像是同一年，区委书记见我长得好，又精干，主要是本质好，就找到我妈，要我去区里当通信员，我不愿离开学校去给那些官们端茶送水，就没有去。1970年我是张港中学宣传队队长，学校的文艺活动开展得很活跃，我还演主角，兼报幕员。同年秋天，有天，班主任周老师突然叫我去她办公室，我立马就去了，一进周老师办公室，只见一个皮肤白白的，牙有点暴出的人（他就是以后的天门名丑吕继亮），他说要我唱个歌或样板戏唱段，我也没问为什么就唱了段学校宣传队刚演出的《红灯记》李玉和的《临行喝妈一碗酒》，他说唱得很好。接着周老师就要我回了教室。不出两个月，妈妈跟我说县剧团录取了我，叫我从下个星期起就不用上学了，并说是学校通知的。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高兴，也没丝毫难舍学校。到了12月3号那天，我就离开生我养我14年的老屋和父母、以及哥哥姐姐们，来到了竟陵。我在专业文艺团体干了12年，又在文化馆干了31年，一直没离开过天门文化部门。
一晃43个春秋过去了，如果母亲还活着，我会怪她老人家把我过早地推向了这个复杂的社会。当时，一个家庭的父母能将子女安排工作是那个时代最不容易的事，只要有机会，无论孩子多小，能不能离开父母，都得办。孩子就是家庭的负担，走出去一个算一个，他们并没作过多的选择，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什么说怪母亲呢？因为第二年，我们家因大哥文涛在部队殉职，我们家成为了烈士家庭。按当时的子女就业政策，我下放当了知青后就会很快被分配到省城，并能分到比其他人好的工作，这是毫无疑问的。也就是说，如果母亲不这么仓促地把我推出家门，我人生的境遇也就大大地不同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突然离开亲人来到一个陌生而复杂的团体，且正处文革期间，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政治斗争，加上不合格的武功师傅对幼小的身体的摧残，可以说从那时起，我就失去了爱，在一个没有爱只有险恶的环境里生活工作。可以说那十多年就是个恶梦。不堪回首！
我也要感谢母亲，因为她当初的决定，成就了我的现在。我虽不能说是大作家、大诗人、大艺术家，但也可以说，我是个会用心灵、用美与这个世界对话的人。这样的人在这个社会毕竟不多。参加工作时我嗓子本不太好，又不能演主角，只有悄悄学戏剧理论，我想改变命运，于是，我在县图书馆借来一套《莎士比亚全集》和前苏联大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导演专著，在工作之余，花了两年时间，抄写了下来，还了书后，我如饥似渴地学习、钻研，功夫不负有心人，柳暗花明又一村，后来我当上了导演，爱上了文学并发表了作品，就再没让人瞧不起了。这多年来，别人认为我不容易，我也认为我不容易，一个文革期间连初中都没读完的人，基本是个文盲，能自学成才，靠得是什么？靠骨气，靠毅力，没谁关心，没谁恩惠，没谁施舍，没谁搭桥，除了工资，没人给我任何萌庇，全凭自已一万多个日日夜夜的卧薪尝胆。其间吃的苦，无法言表。另外，我刚正不阿的性格是上天的秉赋，我健全的人格得益于父母的影响，更多地得益于文学艺术。
43年前出来时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年，如今已是白发苍苍。不怨谁，不怪谁？人都有属于自已的宿命。我是注定要与大苦难同行的人，想起母亲怀了我12个月，邻里都说我是个怪物，劝母亲把我丢掉；也有恭维的人说”这儿子肩宽长大了肯定要当官……“说好话的人不可信，果然，我不仅没当官，相反庆幸没当千夫所指的贪官。
敬爱的父母亲大人，如果你们九泉有知，请接受儿子一拜，感谢你们的养育，虽只有14年，然而，你们的养育之恩我时刻挂怀，只是当报答时没好好报答。要跟你们说的是，你们的儿子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健全的人格。离家以来，没什么给你们丢脸。与父亲一样，儿子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无愧于天地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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