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优王俊凯:游向远方

体娱   2024-08-31 22:01   江苏  

王海鸥结婚那天,两个“被丢下的人”——王战团和周正,爬上了烟囱,遥望着马路上驶过的婚车队伍。


王战团拿出喜烟,手有点抖,周正替他点上。


“海鸥,新婚……”祝福没喊完,缺失的“快乐”被颤抖的双唇抿回肚子里。


王战团深吸一口烟,眼底的泪和口中的白雾一同氤氲……



在我们的采访中,葛优说,这场哭戏是即兴发挥,或者说真情流露


女儿结婚,王战团跛着脚走出门,又跛着脚走回头。那些说不出口的孤独、遗憾、不舍与渴望,就攒着、憋着,在白云之下奔涌而出。


王俊凯的反应恰恰“特对”


年幼的周正并不理解王战团为什么哭,“这么开心的日子,被家里关起来没去成,然后好不容易到烟囱上这么有意思的地方,还能看到出嫁的车,多么开心的一件事……”


直到多年后,周正长大了,成为一名海员,见到了王战团梦中的太平洋。


时隔七年回到家中,父亲埋怨他“中王战团的邪了”,母亲流着泪哀叹当年差一点他就成了“另一个王战团”。


周正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字字如刀:“我就是王战团。”


在长大的这些年里,他看懂了王战团流出来和藏在心的眼泪,体悟了爱与罚是一体两面。


也用真正的出走证明,他们都不是“死子”。



顾长卫的镜头常对准“被困住的人”,他们在时代罅隙和黯淡的生活里挣扎,怀揣着难以泯灭的渴望,等待一个开屏的瞬间。


是《孔雀》里有着飞翔梦的高卫红,是《立春》里想在巴黎歌剧院高歌的王彩玲,也是《最爱》里一遍遍念着结婚证的商琴琴。


到了《刺猬》,能明显感受到顾长卫多了一丝柔软


即使主角不可避免地深陷混沌和桎梏,但终究不再是一个人徒劳抵抗。


《刺猬》长达30年的跨度,落在王战团和周正这两个人也是两代人的命运之上。


在葛优的心中,王战团和周正之间有着多重关系。


“忘年交,侄子和大姑父,再一个呢,就是同病相怜。”


还有一个,“别人都不听我(王战团)的,他(周正)呢听,也愿意跟我玩儿。”



王俊凯深以为然,他认为王战团是愿意倾听周正的一个港湾。


“不管他(周正)说什么,大姑父可能都会先倾听,再去给一些他自己的理解。他(周正)都没有办法把这些心里的想法告诉父母,可能在他开口那一瞬间就被打断了。”


一个“听”字,举重若轻地点出了王战团和周正的情感联结,以及他们在家庭与社会关系中的失语困境。


年轻时的王战团一心要看太平洋,而他得到的只有储物仓高悬的小小天窗。


在货轮上被关了两个月,走出“禁闭室”,王战团“病”了。


从此,没有人再听他说话。


家人对他守在路口下象棋、踱步背《海底两万里》、靠近人蹭烟味儿等“怪”行为熟视无睹,只有在他插上葱翅从屋顶飞或者一路狂奔跑到河里时才出手阻拦,因为那会让整个家庭被笑话。



周正也有“病”。


他打小口吃,因而沉默寡言。


同学奚落他,往他饭盒里扔粉笔。老师不喜欢他,把他摘抄下来的王战团的情诗公开念。


最痛苦的是,父亲嫌他留级丢人,叫他“废物”,动辄打骂。母亲给他喝中药,带他去看心理医生,请“看事大仙”为他驱邪……


周正真的有病吗?抑或,口吃只是他的自我被强度压制,缺乏认同也无人可诉的外显?


电影里有个细节很厉害:中药


王战团和周正互换中药喝,王战团品了品说:“你,没病。”


久“病”成医,王战团心知肚明这些汤药只是家人的安慰剂。


后来,周正在父亲的面馆里被当着同学的面呵斥,他撕开中药倒进面里,大口大口往下吞,满眼的悲愤交加。


这个设计是王俊凯自己的发挥,很符合他对处于青春期的周正的内在挖掘:


“心里有点叛逆,但还是在服从父母”,口吃给他带来了自卑感和脆弱感,同时,他心里也有一把火。


于是,中药拌面成了周正“无声的反抗”,也是他内心燃烧的出口



在葛优看来,饰演王战团最难的地方在于把握“分寸”“又让别人觉得他‘有病’,他又自己觉得他没病。”


葛优说,王战团是“活在他的世界里的人”,但他的行为逻辑不能顺着一般人的印象来。


比如在广场上唱《爱江山更爱美人》,王战团时不时蹦跶两下,但不是全程手舞足蹈,得收着点。



还比如电影里的一个设计:抓烟


王战团刚出场时抓烟,是想借别人的烟味儿过过瘾,一个镜头就立住了他在“正常人”眼中“不正常”的形象。


而在儿子王海洋去世后,王战团从精神病院来到殡仪馆,抬头望着焚化炉冒出的缕缕白烟。他伸手抓住,攥在掌心,又揣进心口。


同样的动作首尾呼应,但最初的谐趣转变为巨大的悲情,给人会心一击。


在王俊凯的回忆中,这场戏他光看剪辑就无比“揪心”,尤其是王战团进了精神病院后的模样,跟他之前生活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葛优对这场戏也印象深刻。


观众的感受提醒了他,电影里王战团很多的语言、行为都有着反差


“在高兴的时候,他(王战团)哭了;他在殡仪馆的时候,悲惨的时候他没哭。”



这正是我喜欢《刺猬》的一点,它延续了原著《仙症》的底色,用荒诞包裹深厚的悲剧性。


王战团的“魔怔”恰恰是清醒,他的沉默才是在发出尖锐爆鸣。


悲喜不再泾渭分明,而是融合的,让人笑着感受到刺痛。


甚至,观众笑得最大声的时候,也是人物面临的审判最残酷、影片荒诞氛围拉到顶点的时刻。


比如周正被逼跪下认错这场重头戏。


赵老师的神秘、威慑,一家人面对赵老师的诚惶诚恐,与王战团的天真形成鲜明对比。


他又一次发出灵魂质问:“应该跪吗?”随后他通过吹口哨,隔屋鼓励“战友”周正。


就像两人之前换中药喝一样——因为不信药效,所以我们换着喝;不仅换着喝,我们还要干杯。


在“破坏”式的狂欢体验中,用戏谑和嘲笑打破规训。



接下来周正的反应,则把电影的烈度加大,基调也变得上扬。


一把木剑直抽到周正脸上,打得他口齿冒血。


他扬起头,反而笑了:“你家白三爷,救不了我,因为我也把你爹吃了。”


周正就此完成了一次反抗,对“仙家”,对世俗,对父权系统,对所有针对“不正常”的规训。


在我们的采访中,王俊凯提到这场戏中周正的情绪,用了一个词:“可笑”


在王俊凯看来,这一整套下跪赎罪的流程和强烈的仪式感,本身是可怕的,但真正当木剑“啪”地打下来,周正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下子就释放了,可怕变成了可笑,他不再害怕去反抗。他的肉体和精神, 都不会再向谁下跪。



电影看到这里,我本以为已达到了表达的极致,没想到,后头还有点睛之笔。


在王战团消失后,周正完成了学业,成为了海员,去往王战团未曾看过的太平洋和更远的世界角落。


他时隔七年才回家,饭桌上,父亲以轻蔑表达不解:这么多年,怎么就不能回家看看?


母亲忙着安抚,希望他体谅父母的不易和关心,只是这一次,周正红着眼睛打断了她的逃避:


“我不原谅。”


字字泣血。可周正是平静的,甚至是悲悯的。


他以坦然而非控诉的姿态面对父母,用四个字击碎了年少的梦魇,消解了中式大团圆的传统结局,也摆脱了父辈用爱编织的困局。



王俊凯说,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既大胆表达了父母对周正的伤害,也没有回避周正依然爱着他的父母。


包括给孩子取名的细节——“太阳的阳?”“不,是沈阳的阳。”


王俊凯不认为这是一种和解,他觉得,能坦然地面对过去、面对父母、面对世界,是周正的成长。


“他虽然长大了之后可能还是身披着那些刺,但是他也能够在这样的俗世间去生活,带着他以前那颗柔软的心去生活下去,我觉得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刺猬》剧组有一个小房间,专门用来讨论接下来要拍的戏。


葛优说,他们凑在一起,经常能聊出点“好东西”。王俊凯跟着打趣,有时候“能给导演都聊困了”。


正是这种开放又紧密的创作氛围,激发了所有人的创作欲,让《刺猬》中的个体命运有着撼动人心的情感力量。


我问起两位演员对于“从此我再不会被万事万物卡住”这句话的理解,这是引发很多讨论的一句话。


王战团和周正还有可能“被卡住”吗?


葛优说,不知道哪儿去了的王战团,应该“没坎儿了”。


就像他喜欢的那首诗——“远方的汽笛已经响起,我该出发了。”


王俊凯则拥有与周正一般的坦然,他说周正肯定还将遇到“被卡住”的坎儿,但在经历这么多之后,“他具备能够坦然走下去,能够迈过这些坎的力量”。



事实上,对于“卡住”的理解,决定了电影不同于小说的底色——小说趋向悲情,而顾长卫坚持给所有人留有一丝明天的希望


电影的结尾,王战团和周正游进苍茫的海域,眼前波光粼粼,指向着未知的命运。


王俊凯很喜欢这一幕。


那不仅仅是浪漫或荒诞,而有着复杂的悠长的况味,用王俊凯的话说,有种“释放的解脱”,又有着“怅然若失的感觉”。


此时片尾曲《何事梦里求》悠然响起。


烈酒一口入喉 敬往事它不可留

三餐不过斗米 何事向 梦里求

只愿一醉方休 再笑谈那爱与愁

逍遥梦里 逍遥游

劝君莫烦忧


仿佛王战团和周正在讲述他们的故事。



曾经,王战团用诗歌,用想象,用烟、纸船、红色哨子、搪瓷杯上的大海……温柔而决绝地向内逃离,捍卫自我的灵魂。


后来,周正用质疑,用出走,用向外挣脱……完成了自我的成长和对理想主义的探寻。


最终,他们都没有“卡在节骨眼儿”,而将泥泞的生活变成无边的海洋。


月光在王战团身上交织出的囚笼被打破,周正则真正穿上了海魂衫。


他们是世界的水手,将游遍所有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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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愿我们不会被生活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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