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以如此独特而震撼的视角回顾那一天——
1976年7月28日,唐山发生了里氏7.8级大地震。顷刻之间,城市被夷为平地,60余万人在睡梦中被埋在废墟下。
其中,唐山看守所有200多名在押犯幸存下来,他们与5名警察一起,靠着双手与简单的自制工具,共救出112人。
救人后,囚犯们全部归队,无一逃逸。
48年后,这一看似“不可能”的真实事件被导演刘江江搬上大银幕——
《出入平安》
延续导演前作《人生大事》的私人风格:以小人物视角探讨生死议题。
同时,《出入平安》又有了更进一步的探索:呈现大灾之下,极尽真实的人性光辉。
无需刻意煽情,更没有贩卖苦难。
电影《出入平安》细腻展现的众生百态,构筑出不一样的西行路上“八十一难”取经路,让我笑泪交织,动情感怀。
它唤醒的,不只是每个中国人的共同记忆,更是每个中国人的共通情感。
我想,导演刘江江一定和我们一样,从小听着西游故事长大,对它情怀颇深。
《人生大事》里,扎着双髻的杨恩又就是个活脱脱的“小哪吒”。
到了《出入平安》,又讲了一出现代孙大圣VS二郎神的故事。
乍看有意思,细想有滋味。
立体生动地呈现角色的同时,也有了更多可咀嚼的解读空间,把关注重点拉回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羁绊上。
死刑犯郑立棍(肖央 饰),明显对应的西游人物是孙悟空。
起初他爱装,会演。
即将执行枪决那晚,他收到“断头饭”热乎乎的饺子,没吃,转头故作潇洒地分给狱友。
面对狱警尉迟晓(阿云嘎 饰),他混不吝地笑。
轻蔑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对方,问他:“你咋才来呢?今儿是老子大喜的日子,我高兴。”
故意嚷得半条走廊的人都听得见他的挑衅。
那是在人前,他给自己画的大圣皮。一旦出了监,没了狱友们的目光,郑立棍瞬间变了一个人。
眼神里满是恐惧,腿软到立不起来,得让两个狱警半拖半架着“走”,更直接的生理性反应是——被吓尿了。
死亡镰刀下,这才是真实的动物性本能。
开场这幕戏,勾画出郑立棍的两面性,接下来他的“猴性”与“人性”轮番登场。
猴性的一面,是狡黠与机变。他爱扯着嗓子唱“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要给自己立个潇洒又霸道的人设。
他也确实有点邪性的本事,往往振臂一呼,便能应者云集。
人性的一面,是他色厉内荏,对妻子有牵挂,对生命有不舍。一旦人有了软肋,就像被套上紧箍咒的孙悟空,再怎么闹腾也翻不出五指山。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他意外获得“新生”。
车子翻了,狱警死了,同车的另一个死刑犯吴老六(印小天 饰)顺手放了他,让他赶紧跑,自谋前程。
死里逃生,他却跑回了看守所,要找即将临盆的妻子木春桃(娜扎 饰)。
这个暂时没了紧箍咒束缚的孙悟空,自己选择跳回五指山。
他的执念是“不能跟想的人在一块儿,活着也没有意思”。
逃出去,拯救妻子与孩子,接下来就是指导他行动的内驱力。
这本是指向小我的自救,但偏偏他撞到了尉迟晓,与这个“二郎神”绑在了一起。
尉迟晓重新给郑立棍戴上了手铐,是孙悟空又戴回了紧箍咒。
电影接下来的戏剧张力,就是看郑立棍“逃”还是“不逃”。
逃,他脱下紧箍咒,彻底得自由;不逃,他是不是能如尉迟晓所云:“孙猴子要想取真经,先戴紧箍咒”。
郑立棍的取真经之路,要对抗的有天险,有人祸,还有他内心不停叫嚣的猴性。
肖央的演技,也如大圣般七十二变,让我们跟他拴在一根绳上,与他一起吊在半空,令人共情,引人揪心,发人深省,陷入两难的困境里。
预料不到这“猴头”下一步会如何选择,这才让片尾的意外一幕格外高燃——
他用血为自己画上孙悟空的妆面,决心跳出五行中,给世人留下最亮烈的瞬间。
郑立棍的对照组,是刑警尉迟晓。
命运一开始就给两人牵上了绳。
尉迟晓与郑立棍同日进入看守所,郑立棍被分给他管辖。
看好郑立棍,是尉迟晓的工作责任,也是他给予自己的使命。
在与郑立棍的打斗中,他额头上蹭掉块皮,被郑立棍嘲笑开了“天眼”。
自此,他成为二郎神,随时不忘给“孙悟空”郑立棍戴上手铐这个紧箍咒。
一囚一警,在地震中幸存下来,都是“犟种”。
“这天都要塌了,你还盯着我做啥呀?”
“我还就盯上你了。”
前者,费尽心思地跑;后者,锲而不舍地追。
彼此对立,却因救援被迫结盟。
郑立棍的选择是“逃”或“不逃”,尉迟晓的选择则是“放”与“不放”,他的两难与坚守让我们很有代入感。
尉迟晓形容郑立棍是“搅屎棍”。
一开始,这个词蕴含着强烈的不信任感。
他觉得郑立棍鬼点子多,爱拉大旗作虎皮,只想着自己的老婆孩子。
后来,并肩作战中,他慢慢被感染,被触动。
乃至于他愿意拿制服为他担保,甚至松开郑立棍的手铐,拷一半到自己手上,把两人的生死命运绑在一起。
到后来,尉迟晓叫郑立棍“搅屎棍”,带着浓浓的敬意。
他其实“往死里羡慕”郑立棍,羡慕他能为了老婆孩子不顾一切,而且真做到了让母子平安。
他也想像他一样,为所爱的人拼命。
阿云嘎的眼神有戏,从有光熠熠到垂目悲泣。尉迟晓的刚正与脆弱一体两面,构筑了这个角色的真实血肉。
从孙大圣VS二郎神到孙大圣&二郎神,二人的关系转变自然细腻。
猫与鼠的追逐中,窥见灾难面前的真实人性,生死面前的情感喷薄,亦为平凡人的不凡书写了深刻的一笔。
众生相&乡土情
地震这一天特殊的情境,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救援队。
有看守警察,有在押犯人,有医生,有厨师,还有形形色色的老百姓。
导演刘江江形容这众生,是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
生死大事面前,会彻底照见真实的人性,丑陋和美好,善良与邪恶,往往仅是一念之隔。
除了“孙悟空”郑立棍和“二郎神”尉迟晓,“西游”救援队里的角色也与《西游记》做了精妙勾连,让我们对他们有了更充足的想象留白。
医生白素娥(黄小蕾 饰)是众人心中的嫦娥。
貌美心善,医者仁心。
老人排尿困难,她直接上嘴吸导尿管;忙到因低血糖而昏迷,醒来第一件事却是大哭大闹——不是累哭的,是由于绝望:药没了,她失去了上战场的弹药。
她怪自己“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伤者在眼前死去。
如没了飞天羽衣的嫦娥,她的崩溃让众人想起,原来救死扶伤的“神”,是和大家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天灾面前,也有些犯人选择“活出个人样”,渡众生也渡自己。
头发苍白的两盆半(杨新鸣 饰),脖子上挂着一串蒜头,像极了“沙和尚”。
他平时看着不打眼,连厨师丁一勺(丁嘉丽 饰)都瞧不起他,但关键时刻,却是他以一己之力,运来了大家最稀缺的口粮。
王建仁(王戈 饰)像“猪八戒”般,苦苦单恋着“嫦娥”白素娥。
他胆子小,认为“活着比啥都重要”,救援时总躲在最后,腿瑟瑟发抖。
他私心重,因为看守所所长说救人能立功,他救完人后,又挨个找人,要他们把名字写在衣服上,留个证明。
从小到大,他都是个“软蛋”,最后却爷们了一回,救了好多人。
“牛魔王”牛小宝(高海宝 饰),和郑立棍一样,是死刑犯。
除郑立棍外,他胆子最大,不怕犯事儿。
他本事也强,年轻力壮。震后他拼命救援,希望获得减刑的机会,能回家吃上一碗老妈煮的手擀面。
大灾之下,有地震后的惨烈,更有废墟下长出的希望与温暖。
“西游五人组”一路前行,一路偶遇人间百态——
中国人的善良与情义刻在了骨子里,迸发出多个令人动容的瞬间。
女孩妙妙(杨恩又 饰)妈妈被埋,她拿着糖四处求救,看到妈妈后急得想直接跳下去。
妈妈获救了,她的爸爸却永远离开了母女俩。
妈妈苏醒后,询问白素娥自己丈夫的下落。白医生看了眼旁边的妙妙,迟迟没开口。
沉默,是善意的守护,让孩子留有对生者的希望。
他们还发现了一个断气的男孩,和他手中未完的半封情书。
《出入平安》最后一个画面,为那份遗憾留下了温情的尾巴。
五人围在一起,代替男孩给女孩写信——我想跟你亲嘴;吃饭你就放开吃;我在这边挺好的,天天有手擀面吃;永远不分开……
朴素的字句,既有每个人性格与愿望的投射,也透露着最本真的祝福。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六个字:你要好好活着。带着几分心酸与痛楚,还有战胜悲伤的美好期待。
世界地动山摇,但信念与爱撑起了人世间的骨架。
众生相里,电影没有凸显苦情叙事和灾难奇观,骗取观众的眼泪。
对准生命的顽强、团结与大义,让《出入平安》有了直抵人心的绵长后劲。
这一笔最让我动容:
身怀六甲的木春桃,诞下了地震后首个新生儿。
奇迹源于她的坚毅果决。这个如春日桃花般生命力旺盛的女性,独自被困在车内。靠着郑立棍给的一颗糖,撑到了分娩。
奇迹,更离不开众人拾柴。
尉迟晓让郑立棍安心,好好陪老婆,把孩子生下来。他留下郑立棍陪春桃,自己带人,冒险去医院废墟里翻找药品。
产科主任刘医生(王迅 饰)身受重伤,抖着手指导白素娥操刀。
丁一勺、王建仁、两盆半等人也是各自出力,如同一场和死神赛跑的接力赛,每个人都在为母子平安而奋力奔走。
震后废墟上,响起婴儿哭泣那刻,是永不放弃、众志成城才成就的奇迹。
《出入平安》的“入”字,其实也是个反写的人。
它用烟火气包裹着大格局——
方言与戏曲贯彻了整部电影,让整个故事风格独树一帜。
唱词与剧情相互辉映,烘托出属于国人自己的乡土情感,有唢呐般的穿透力。
以中国人最熟悉的西游方式讲故事,见众生、见生死,然后见天地。
提起灾难电影,大家的第一印象往往是:惨,苦,沉重,煽情。
《出入平安》却打破了这些刻板印象,以真实的人和真挚的情动人,让人重燃向死而生的勇气和希望。
国庆档,我推荐每个人都去看它。
在笑泪之中,你们可以看到悲欢离合,尝遍生活百味,最后从心底唤起对生命与真情的渴望。
因为有爱,向死而生。
出入平安,人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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