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个朋友的亲人去世了。70岁,按现在的医疗环境真不算“古来稀”的年纪。可人就没了。于是,这位朋友就谈到了要珍惜当下,他反观了自己摇摇晃晃的生命,既不是有钱也不是有闲之人,既没有去爱琴海也没有去阿拉斯加,去西藏,还是这么庸庸碌碌地活着,他的中年又何尝不是各种职场PUA,四面楚歌,腹背受敌。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不知怎么劝他,突然就想到了一首诗。
题西林壁
诗/苏轼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说,以前我以为这首诗是说哲学的,现在人到中年更觉得它是在说人生的。
这首诗前面说的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风景,后面感慨于人们困于自己的生活面,永远难以识破生活的全貌和人生的真谛。苏轼三七年生人,写这首诗时候已经八四年了,快五十的人了。当时他在被贬赴任的路上,和朋友同游庐山,写下了这几行文字。现在看来,老爷子很可能是打着哲学的幌子,在暗自说时事,说说跳出权力核心可能会对政治看得更清更透些,从而认清人生的本质与真相。这与南宋杨万里大人写给皇帝办公室秘书林子方的劝告版送别诗正好相反。
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诗/杨万里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请注意这个“晓”字,杨大人要一大早赶快跟为能提拔到地方任职而高兴不已的小林讲讲道理,但官场险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了一首诗。杨大人在诗中说,小林呐,毕竟,对吧,毕竟现在的杭州是咱们大宋的首都,就像六月在一年中的位置,和别的地方还不一样。你当秘书,虽然官不大,但那也是皇帝的秘书,那里能接天映日啊。
把这首诗的这层意思读破,也到了我的中年以后,经历身世浮沉(先引起我怀疑的是毕竟西湖六月中的“毕竟”,大家可以巩固一下副词对诗歌的作用)。年轻时读它,是读一种美,中年时读它又读到了一种“味”。这两首诗之所以能成为千古名诗本质不在于它的哲理性名句(宋诗的说理常被诟病、搞不好会流于说教),而在于它能给同一读者在不同年龄段以不同的感受,且这种感受的差异很大。那可能有人会说,这归功于读者的年龄变化而非作者的有意设计。我要说的是,作为诗歌的创作者,要有这种主动出击的意识,要有意地给一首诗埋藏不同年龄段阅读的意味。这样你的作品将常读常新,“保质期”和生命力也就更强。目前,现代诗里这样具有“年龄性”的诗歌作品非常少,给我们的机会比较多。
诗人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