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诗解】之:雷平阳《背着母亲上高山》

文摘   文学   2022-10-08 23:20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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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一首难忘好诗,做两件事:一为解其思、咀其味,理解欣赏品评;二为剖其法、化其能,破解理念手法。

该栏目应众多诗友需求而新设,与“一分钟学一个诗技”最大区别有三:一是选诗更具经典和代表性。二是对创作的破解不再限于一个技术点。三是增加了对诗歌的理解和赏评。以助于更好把握全诗,学习创作,师为己用。既“赏梅解花”,又“剖玉入匣”。

 

 

背着母亲上高山
诗/雷平阳

 

背着母亲上高山,让她看看

她困顿了一生的地盘。真的,那只是

一块弹丸之地,在几株白杨树之间

河是小河,路是小路,屋是小屋

命是小命。我是她的小儿子,小如虚空

像一张蚂蚁的脸,承受不了最小的闪电

我们站在高山之巅,顺着天空往下看

母亲没找到她刚栽下的那些青菜

我的焦虑则布满了白杨之外的空间

没有边际的小,扩散着,像古老的时光

一次次排练的恩怨,恒久而简单

 

 

赏梅解花:

这首诗把主要场景设定在我和母亲登山眺望的时间,小诗不长,却在真挚的情感中氤氲着理性的思考。文本基本好懂,但为了更深入地理解这首诗,把它读透,有几个地方还要点一下:

 

1.“像一张蚂蚁的脸,承受不了最小的闪电”——“闪电”指的是什么?

闪电具有迅疾、速度快的特点,用在这里指的是生命中突如其来的变故。那么,迅疾、速度快的意象很多,为什么一定要选闪电呢?因为此时我和母亲的位置正在“高山之巅”,离天空比较近,也是容易出现闪电的位置,在喻体的选择上,“就近取材”会降低违和感。

 

2.“母亲没找到她刚栽下的那些青菜”——作者写这句话意在何为?难道只是说明母亲关心作物和收成吗?

显然不是。作者背母亲上高山的主要目的,是让她意识到那些原以为是生命全部、至关重要的东西其实微不足道,从而让母亲看开些,更好地认识和享受生活。但这个目的实现了吗?没有。母子站在高山之巅,顺着天空往下看,“母亲没找到她刚栽下的那些青菜”。你看,母亲不但没有在意“她困顿了一生的地盘”的渺小,反而还在找更细节的青菜。

诗中的文本虽然这样写的:我们站在高山之巅,顺着天空往下看/母亲没找到她刚栽下的那些青菜

但重点要表达的意思却是:我们站在高山之巅,顺着天空往下看/母亲一直在找她刚栽下的那些青菜

那这样绕着弯子说有什么好处呢?一是避免了直白。二是包含了更大信息量,找的动作也有了,找的结果也有了。

 

3.“我的焦虑则布满了白杨之外的空间/没有边际的小,扩散着,像古老的时光/一次次排练的恩怨,恒久而简单”——关于这个结尾怎么理解?

理解这段话的核心在“扩散”二字,作者尝试着把观测点一点一点扩大,如把母亲的家扩大到整个乡村,再把乡村扩大到县……无论怎么扩大,对于苍茫宇宙而言都依然无比渺小。而且更让人焦虑不安的是,这种渺小不仅是空间上的,“我的焦虑则布满了白杨之外的空间/没有边际的小,扩散着”;也是时间上的,“像古老的时光/一次次排练的恩怨,恒久而简单”(作者也看透了历朝历代人间恩怨是那么不值一提)。这个结尾,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雄浑苍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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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玉入匣:
看看此诗给我们带来的创作启示:

1.以细节性比喻呈现语言精致之美。
像一张蚂蚁的脸,承受不了最小的闪电
可以说,这是这首诗文字里最大的亮点,读来有珐琅彩、景泰蓝雕花之美。像一只蚂蚁还不可以了?不行,作者还要给它细节化,像一张蚂蚁的脸,这个就精致和生动了。

2.以“小词”为媒实现叙述转移。
叙述的转移说来容易其实很难,一个叙述怎么跟着一个叙述这么“无缝儿”跟下来确实是个难题,搞不好就会断裂,看看作者是怎么处理的。
背着母亲上高山
诗/雷平阳

背着母亲上高山,让她看看
(利用视线,实现从高山到母亲居住地的叙述转移)
她困顿了一生的地盘。真的,那只是
一块弹丸之地,在几株白杨树之间
河是河,路是路,屋是
命是命。我是她的儿子,小如虚空
(利用形容词“小”的推延,小河,小路,小屋——小命,小儿子,实现了从景物到人物的叙述转移)
像一张蚂蚁的脸,承受不了最小的闪电
我们站在高山之巅,顺着天空往下看
母亲没找到她刚栽下的那些青菜
我的焦虑则布满了白杨之外的空间
(利用白杨这个参照物,从第三行“几株白杨树之间”到此处“白杨之外的空间”,实现作者心理叙述的转移)
没有边际的小,扩散着,像古老的时光
一次次排练的恩怨,恒久而简单

3.好的亲情诗不光写亲情。
好的亲情诗不光写亲情,更能借助亲情的感染力写出更宏大、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对人世的悲悯。这首诗就是。从亲情的意义来说,我背母亲爬上高山,去眺望家乡的远景,让母亲放宽心情。从悲悯的意义来说,这种眺望也提供一种审视:

背着母亲上高山
诗/雷平阳

背着母亲上高山,让她看看
她困顿了一生的地盘。真的,那只是
一块弹丸之地,在几株白杨树之间
河是小河,路是小路,屋是小屋
(审视生活的渺小,悲悯沧海一粟)
命是小命。我是她的小儿子,小如虚空
像一张蚂蚁的脸,承受不了最小的闪电
(审视生命的渺小,悲悯人生无常)
我们站在高山之巅,顺着天空往下看
母亲没找到她刚栽下的那些青菜
我的焦虑则布满了白杨之外的空间
没有边际的小,扩散着,像古老的时光
一次次排练的恩怨,恒久而简单
(审视世间的渺小,悲悯宇宙洪荒)
整首诗从亲情写到宇宙,手法大胆,下笔沉着,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宽广的创作思路。

   
      

诗人简介:

十耘,人称十耕。一片写诗的树叶,一条有故事的虫子(当然,这虫子不吃树叶)。荣获全国徐志摩微诗歌大赛一等奖,凤城诗赛一等奖,首届国际微诗大赛大西洋赛季优胜奖,首届中国艾青微诗歌大赛佳作奖,“坤明杯”微诗大赛最佳评委奖,全国精短文学大赛“十佳诗人”,新浪微故事大赛金奖,首届科幻微小说大赛二等奖,善文化微散文大赛二等奖等奖项。诗作入选《2015中国诗歌年选》《一首诗•一座城》《大海截句集》等,作品在《世界日报》《星星诗刊》《小诗界》等多家报刊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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