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没人能救你
春寒料峭,梅颤枝头。
距上京城千里外的西临村,炊烟袅袅。
天色刚刚亮起,虞听晚钻进了灶屋。
她生得白净,作乡下女子打扮。头上缠着三角头巾,整日低垂着眼帘,有意遮掩姿色不愿出门,可模样却是十里八乡都难找。目若秋水,唇色娇艳,眼尾染一颗泪痣更添几分潋滟勾人。
这年头粮食精贵,她不敢多放,抓了几小把碎米淘洗干净,生火煮粥。
身后的王氏沉着一张脸,眼神挑剔,对这个外甥女刻薄至极。
她厌恶道:“胡家收留你,不是让你纠缠二郎的。想要嫁他,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配不配。”
虞听晚动作微顿,神色布满了荒唐:“舅母何出此言?”
王氏骄傲地挺直腰板:“我家二郎可是精贵的读书人,得夫子看重,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你想要攀高枝也不稀奇。”
她犀利又轻蔑地瞥了眼虞听晚,啐了一口:“就死了这条心吧。”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妖里妖气的。一看就和她那个早死的娘一样,不是什么正经人。
寒意顺着衣裳缝儿往里钻,虞听晚冷得打了个颤。
要不是双亲死的早,她念着世道乱恶徒遍地,身上无钱财傍身,又容貌过盛,怎会来胡家投靠舅舅,受尽王氏白眼?
她轻笑:“上回二表哥去学院前,说认定我了。”
一听这话,王氏那还得了,急得双手叉腰:“定是你勾引他!不要脸的小贱人。”
“他说心悦我许久,还说要娶我。”
王氏怒目圆睁,一阵窝火堵心,尖声道:“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她气得不行,抄起灶屋的扫帚就要打她。
虞听晚半点不见慌张,甚至都没躲。她掩下眼底的悲悯,红唇微张,吐出四个字。
“我拒绝了。”
王氏狰狞的脸色有了迟疑,扫帚也停在了半空。
“什么?”
“可他却不死心。”
“管管他吧。”
虞听晚水汪汪的鹿眼瞅着王氏,态度真切:“这样真的很烦。”
王氏喉间涌起一股腥甜,险些被气的吐血。虞听晚的话她都听懂了,又好似一个字也没懂。
她竟然看不上二郎,她怎么敢的啊。
王氏呼吸急促,胸脯起伏得厉害,嘴里溢出两丝冷笑:“你就嘴硬吧!”
“娘!”
大着肚子的小许氏匆匆从外头进来:“我听隔壁婶子说前头大雪封了路,怕是赶路的大郎二郎还有爹这几日都回不来了。”
王氏闻言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
“天冷成这样,夜里更了不得。农田恐会受损不说,被冻死的人还算少吗?当家的和大郎皮厚实,冻一冻也没什么。可二郎金贵,身体如何受得住?”
这老虔婆!
小许氏气得不成。
就你二郎是金疙瘩!别人都是草!
要不是读书郎从镇上学堂归家,王氏舍不得他走路,非要让爹和大郎驾着牛车去接,她男人能受这种罪吗!
可她不敢将情绪透露分毫,谁不想沾读书郎的光呢。
“爹是有主意的,见情况不对,不可能还留在原地过夜,只怕会回镇上等消息。”
王氏安心了不少:“对对对,你说的有理。”
她来回走动,拧眉:“可镇上花销大,住宿吃饭哪个不费钱?他们可没特地带盘缠。”
这快过年了,学堂也关了,进不去。
要是风餐露宿……,她家二郎哪能吃这种苦啊!
小许氏眼神闪烁,不吭声了。
天儿寒,她脸上都生冻疮了。男人出门时,小许氏咬咬牙塞了偷偷藏了半年的私房钱,让他买擦脸的面脂。
大郎这个蠢的,可别转头给了公爹去凑住宿钱吧。
就在两人各存鬼胎,一筹莫展时,烧柴的虞听晚淡淡出声。
“带了。”
王氏猛地看向她。
“你如何知道?”
因为是她提醒的。
虞听晚早就知道会封山,且会封上一月。在舅舅出发前便稍稍提议出门在外就怕有什么意外,镇上没有亲戚,让他还是多带些银两。
她还知道……
虞听晚缓缓抬眸,目光幽幽看向王氏。
她还知道王氏贪图钱财会趁着舅舅不在家,强势把她嫁给了六十高龄的董乡绅。
说是嫁,不如说是卖。
西临村地处偏僻,为穷极之地,没那么多规矩。
只要收了聘礼,办几桌酒席,就能让男方把人领走了。
果不其然,王氏眼珠子精明又贪婪的动了动。
她受够了当家的对虞听晚的维护。
不如……
王氏按耐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咬咬牙去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两枚鸡蛋,路过虞听晚时,嫌她碍眼重重推了一把。
谁料虞听晚似早有所察,侧身往旁边一躲。
她推了个空险些扭着腰。
“你!”
虞听晚:“哦,我错了。”
说她态度好吧,可语气很敷衍。说她态度差,可她道歉很积极。
狼狈的王氏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吐不上来,咽不下去,整张脸都憋红了。她恶狠狠瞪了虞听晚一眼,大步朝外去。
她一走,灶屋就剩下虞听晚和小许氏。
那么抠抠搜搜的一个人,竟然揣着鸡蛋出门了!
小许氏欺软怕硬,一改在王氏面前的唯唯诺诺,嚣张地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你可知娘去哪儿?”
虞听晚望着灶膛内火光跳动。
一闭眼就是她仓皇无措地跪在王氏面前苦苦哀求的画面。
【“舅母疼疼我,我不嫁,我不嫁他。”】
她低三下四,后者却摆着高高在上的嘴脸,试图摧毁她的希冀。
【“我是为你好,还能害了你?晚娘怎不领情啊?是,董老爷孙子都和你同龄,可年纪大会疼人。”】
还有小许氏摸着发间董家给的金簪,笑得畅快淋漓。
【“这雪下得好啊,封了山爹回不来,没人能救你,你不嫁也得嫁。”】
【“模样好又如何?你和你娘一样,就该被男人糟蹋。”】
这两人,没一个是好的。
她仿若一脚陷入冰窖,浑身被冻得麻木僵硬。胳膊被人擒住,头发稀疏的董乡绅扔给王氏一袋银子,拖着她就走。
她疯狂挣扎着,剧烈反抗却惹恼了的董乡绅,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办你。”】
第2章 威胁
灶膛里的火焰越烧越旺,好似能一路燎原将她架起来烤,烫的她浑身都疼。
虞听晚慢吞吞道:“去媒婆那儿。”
小许氏猛地抬头:“媒婆?”
她眼里的幸灾乐祸如何也藏不住:“娘这是容不下你,要把你嫁出去?”
她是去年嫁进来的,见虞听晚的第一眼就格外戒备。同为女子,谁会喜欢生得比花还娇艳的虞听晚?
偏偏公公对这个死了爹娘的外甥女心生怜惜,别说她,就连婆婆王氏都不敢明目张胆苛待欺辱。
见虞听晚没反应,小许氏捂着嘴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勾的小叔非你不可。”
“娘那般厌恶你,给你找的亲事能有多好?”
这大雪封路一日两日也就算了,要是十天半个月呢?
等王氏收了聘礼,把虞听晚丢出去生米煮成熟饭了,爹不认也得认。
虞听晚没有反应。
“娘给爹生了两个儿子,爹就算有再大的怒火,还能休了她不成。可见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见虞听晚依旧没有反应,小许氏只当把她唬住了,倨傲又鄙夷道:“这些年你得胡家收留,日后出嫁也免不了走动。但凡你有良心,别忘了胡家对你的好。”
虞听晚若有所思。
小许氏眯了眯眼:“你别是不乐意吧?”
“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
“嫂嫂误会了。”
虞听晚轻声:“我只是在想如何做,才不辜负胡家恩情。”
这还差不多,小许氏轻蔑哼了一声。
“我知道嫂嫂是出了名的孝顺。”
虞听晚给小许氏倒了热水:“我虽事事不如,也得向嫂嫂看齐。”
这小贱人嘴是抹上蜜了吧!
也是,毕竟她不讨喜。还得求着自己在王氏面前美言几句给她相看一门好亲事。
小许氏讥诮地接过水碗,在她看来虞听晚如何讨好也没有用,毕竟王氏只看银子,可不管她的死活。
“我得学着嫂嫂背着夫家偷偷摸摸私下补贴娘家。”
小许氏吓得一激灵,将手里的碗给摔了。
“你胡说什么?”
虞听晚好似瞧不见她的一惊一乍,低头去看地上的碎片。
“我的事就不劳嫂嫂指手画脚了,嫂嫂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三日前嫂嫂娘家兄弟过来,嫂嫂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贼,趁着舅母不在去地窖装了十几颗白菜萝卜。”
她似不解:“嫂嫂刚嫁进来那会儿补贴娘家,背地里送粮食被舅母抓了个现行后,用荆条抽打得险些下不来床,怎还不吃教训?”
小许氏耳中嗡嗡响方寸大乱,再也没了先前的神气。她咬牙切齿:“你威胁我?”
“嫂嫂放心,我嘴严。”
虞听晚将王氏方才扔在地上的扫帚捡起来处理地上的狼藉:“昨儿你背地里骂舅母是老虔婆的事,我都没透露半点。”
她微微抬眸,弯弯鹿眼望着小许氏,嘴角含笑,很是为难:“只是……”
小许氏被她看的莫名紧张:“只是什么?”
“家里的碗就那么几只,嫂嫂发脾气砸了,这件事我可没法帮忙兜住。”
什么叫做发脾气!!她分明是没拿稳!
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你端水过来,她好端端怎么会摔了!
小许氏不敢再作妖,等粥熬好虞听晚用起了朝食。可这份清静没维持太久,外头响起了嘈杂混乱,依稀去听还有抽泣哭声。
“快快快,把人送到钱老头那里医治。”
“还有气?诶呦,怎么伤成这样?这浑身血淋淋的,瞧着实在吓人。”
要不是顾忌身子重怕人多受冲撞,小许氏早就跑出去瞧了。
可对面的虞听晚神色平静,夹了一块咸菜配粥,就好似天塌下来,她都不会眨一下眼。
你就不好奇吗!
怪胎!
外头乌泱乌泱的人群不知何时散开,刚从媒婆那边回来的王氏拉着隔壁的吴大婶打听。
“当真?方才抬过去的是当年被顶上去服兵役的卫家小子?不是说死了吗?”
“许是命大活了下来。”
王氏语气格外酸:“可卫家早些年就领了朝廷发的抚恤银,每月还能领半分军饷,三斗大米。”
真是走大运!
朝廷对阵亡士兵家属有补助,可银子一层一层发下来,最后入了谁的钱袋就不好说了。尤其是西临村这种偏远地界,真正到百姓手里能有几文?
王氏愤愤嚷嚷:“我娘家那边也有人死在了战场,抚恤银和米的影儿都没见着。去衙门闹,还被打的没了半条人命。”
凭什么啊!都是死了人,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人家运道好,入了驻守西北边境的魏家军,能一样吗?”
魏家军可是常年立功的!
王氏不屑:“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说那魏将军如何有本事,不还是死在了战场,当了短命鬼?”
吴大婶沉脸:“魏将军也是你能编排的?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修修口德吧!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你家二郎念书也念到头了!”
涉及二郎,王氏讪讪不敢再言。
吴大婶也不稀和她计较,感叹:“我瞧着卫小子是凶多吉少了。”
吴大婶唏嘘:“如今封了山,外头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没法去镇上找大夫。那钱老头平日看的也只是些发热头疼的小毛病,收费还贵,只怕还得吃野山参吊命。”
“你嘴里的抚恤银和米可都在卫老太手里攥着。她舍得吐出一个子儿?”
是啊,卫老太的心肠毒的很。
见不得人好的王氏舒坦了,问:“人是怎么回来的?”
吴大婶眉飞色舞,津津乐道:“是在山脚让人发现的。当时那卫家二房婆娘得巧拾柴,看到一群人围着说有个外乡人从山林滚下来。她便凑过去看一眼,当场就哭了,说那是她家阿郎。”
“她也命苦,眼下这般,女儿半年前又没了,这二房注定绝后。”
虞听晚用了朝食出来,和两人打了个照面,她叫了一声吴大婶,便神色恹恹准备回屋。
“站住。”
王氏沉脸呵斥:“整日就知道往屋里钻,鸡喂了?猪草割了?”
虞听晚诚实:没有。”
“那还不去?”
虞听晚耷拉着脑袋:“病了,没力气。”
王氏愣,明明出门前虞听晚还在和她呛,让她恨得牙痒痒。
“什么时候病的?”
虞听晚无辜脸,但她很犟:“就现在。”
第3章 为什么又要咒我
这些年虞听晚怕被扫地出门,任劳任怨,便是受了委屈也往肚子里咽,从未如此叫嚣。
王氏见惯了她的伏低做小,眼下火气蹭蹭蹭往上涨:“嘴里没一句真话,可真长本事了。是不是还要我伺候你啊!”
虞听晚沉吟:“也成。”
王氏气得浑身发颤,扭头朝边上的吴大婶倒苦水:“外头都在传我把这个外甥女整日往死里折腾。可婶子你瞧瞧她什么德行,蹬鼻子上脸!连最轻松的活计都甩手不干了。”
“也不知是哪个畜生传的,败我名声!”
吴大婶就住在隔壁,怎会不知胡家那点破事。要不是胡大柱护着这个外甥女,虞听晚哪有命活到现在。
这王氏可不容人!
胡大柱不在家,她是将外甥女往死里折腾!
胡家的家事她可不愿掺合,连忙打了马虎眼匆匆离开。
虞听晚怕冷,拢了拢被缝缝补补破旧不堪的棉衣:“胡家给我容身之处,就和舅母说的那样,我这辈子就该当牛做马报答。”
小许氏收拾好情绪刚走出来,对上虞听晚柔柔的眼神,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嫂嫂心疼我,生怕我身子撑不住,非说要替我干活。”
小许氏:?
王氏拧眉:“这怎么可以?”
小许氏肚子里的可是她的金孙孙!
虞听晚:“嫂嫂仗着有身孕整日对我嚣张挑衅,她也说了,她会反省。”
小许氏:???
她敢说虞听晚胡说八道吗!
不,她不敢。
她笑得僵硬:“是,是我的错。”
她这个儿媳可是偷奸耍滑的老手,王氏惊愕:“这……不应该啊。”
“舅母这话说的。”
虞听晚轻笑:“就不许,嫂嫂懂事一回吗?”
乡下的墙壁都由石头和黄土堆砌而成,她住的房屋低矮逼仄,窗户老旧的隔板都能被寒风肆虐震动。
虞听晚回了屋,眉梢的笑意寸寸淡去。
她头疼欲裂,一闭眼就是她惨死的结局。
自去年落水,额头被撞伤后,她脑海中总会不经意间看到一些画面。
琐碎又不完整。
可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也该是上辈子曾经历的。
虞听晚缓缓垂下眼帘,浑身都冷,骨头发颤。
胡家是留不得了。
可她又能去哪里?
西临村四面环山,唯一能走的路又被封了。
就算出了村,外头流寇强占姑娘的事还少吗?
怎么偏偏舅舅走后,她才想起舅母会害她?
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虞听晚试图冷静,可心中徒留空洞和无尽的迷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整理好情绪去了角落,抱着昨夜换下来的衣物衣裳出了门。
颇有微词的小许氏拌着鸡食,随意瞥了眼,不愿搭话。
可虞听晚在她面前站定,望着小许氏的眼神也多了股道不明的意味。
小许氏被她盯得直发毛:“看什么看!”
虞听晚眨眨眼,吐字清晰:“嫂嫂瞧着有些晦气。”
小许氏:???
你特地走过来咒我?
你有病啊!!
为什么又要咒我?
她怨怼,恨不得抓花虞听晚的脸。
偏偏此刻,发现不对的王氏裹挟怒意追出来:“哪个挨千刀的把碗摔了?”
虞听晚抢答:“是嫂嫂。”
小许氏呼吸一滞。
她甚至晃了晃,被始作俑者扶住。
虞听晚:“嫂嫂抖什么?”
她还不忘安抚惊恐的她:“嫂嫂现在是双身子,砸一个碗怎么了?只要你高兴,把家里全砸了舅母都得认。”
王氏的脸黑了。
这是什么话!
碗不要钱啊!
她难道还要上赶着讨好小许氏吗!
小许氏怕王氏怪罪,提着鸡食慌里慌张逃去了后院。
她忍不住恼火骂:“那小贱人果然没安好心,可别落我手里!”
“往前倒还算好使唤,这几日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
啪叽一声,头顶翅膀辉动,鸟雀从她头顶飞过。小许氏仰头去看,有什么砸到了嘴角。
她抬手去摸,摸到了鸟屎。
王氏拾着抽人的细竹条大步过来要收拾她。
“造孽啊!你这蠢人……”
小许氏擦着嘴角的黏腻,面露恶心。她再也顾不得旁的,哆哆嗦嗦:“娘!那小贱人自落水后怪邪门!”
每次说她晦气,她真的会倒霉!!
上次说她晦气,她身上莫名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疙瘩,痒了半个月。
上上次说她晦气,是大郎喝醉了酒,甩了她一巴掌。
有阴影了!
邪门的虞听晚沿着村路走,没急着去河边浆洗。
她不能离开,只得想法子先拖住刘媒婆。
刘媒婆家外有两棵柳树,很好认。她有一张巧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十里八乡的人都愿意找她保媒。
她浓妆艳抹,不同于乡下妇人身形的干瘪,是难得的丰腴。眼底眉梢都是喜气春色。
她正愁董乡绅那边不好交差呢,王氏就登门了。
董乡绅上了年纪,却是出了名的好色。他熬死原配后,转头寻过来指名要标志的,又要水灵灵的没嫁过人的姑娘。
这不就难办了。
长得好的姑娘,家里舍不得女儿嫁给糟老头子遭罪。那些愿意和董家结亲的,董乡绅又挑剔,嫌弃人姑娘不够俊。
要不是董家给的媒钱高,她早就翻脸了。
眼下不用为难了。
虞听晚那张脸乡绅老爷一定喜欢!
刘媒婆走路带风,恨不得早早促成这门亲事。
去董家必经路上,有人早已等候多时。
光线下女子细密长翘的睫毛,红润润的唇,白瓷般的肌肤通透细腻……
此等姿色,刘媒婆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打量。
“诶呦,这不是晚娘吗?愈发出落的好了。”
虞听晚定定看着她,忽而笑了。
“婶子来了。”
“可真让我久等了。”
刘媒婆微怔:“你寻我?”
她并未深思:“可是你舅母让你过来传话?”
“婶子还去董家吗?”
“当然,我……”
刘媒婆一顿,惊愕:“你怎知我要去董家?”
她试探问:“你舅母和你说了?”
虞听晚眸中不见情绪。
“说什么?”
“说她千叮咛万嘱咐,就一个条件,只要有人愿意出二十两聘礼,甭管是人是鬼都能把我带走?”
她说话丝毫不留情面:“还是说她和你狼狈为奸,是一路货色?”
第4章 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刘媒婆一哽,莫名心慌:“你这话实在不中听。王氏想让你后半生富贵,也是为你好!”
“董乡绅年纪都比婶子你大了。”
刘媒婆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男人嗑次药照样生猛如虎。”
“你进门后便是继母,要是能怀上皆大欢喜,要是怀不上还能捡现成的。”
虞听晚冷冷道:“别说原配离世不出一月,董家的白灯笼还没撤下。早些年他纳的那些个小妾又都是什么下场?个个没到半年就被折磨的身上没一块好皮,被席子一卷扔去了深山成了豺狼虎豹的腹中食。”
她淡淡问:“我和婶子无冤无仇,婶子为何要害我?”
刘媒婆笑容不变:“瞧你这话说的。那些人死了是她们命不好,享不了福,和乡绅老爷何干啊?”
虞听晚不愿和她分辩:“婶子这些年撮合了不少人吧。”
“你这种小人巧舌如簧,厚颜无耻害人不浅。把不少好人家的姑娘推进了火坑。”
“那卫家郎君在战场上可是沾过血的,他要是醒来得知亲妹子嫁人后丧了命,你会是什么下场?”
刘媒婆跳脚:“你骂我?别人都说胡家的外甥女一身毛病,我原先是不信的。我忙上忙下是为谁奔波。你别不知好歹!”
她可算是明白了,为何王氏厌恶虞听晚了!
这姑娘的确不讨喜!
她气得就要走!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虞听晚父母不在,王氏这个舅母是能做主的!
刘媒婆恼,她这一次还真要把这门婚事给说成了!
“没记错的话,婶子守寡有三年了吧。”
虞听晚望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眼神却是透着古怪。
谁能想到,这位刘媒婆不久后会被人抓奸在床,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婶子膝下没有子嗣,也没有牵绊,何必苦守着?就为了被村里人夸一句婶子忠贞厚道,男人死了也不改嫁?”
刘媒婆停下脚步狐疑,觉得她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虞听晚一语惊起千层浪:“可她们哪里知道,婶子和公爹偷偷扒灰。”
刘媒婆猛地僵住。
“婶子私下的肮脏事,也不知哪日会不会被我一个不慎传了出去。”
明明是寒风冷的刺骨,她后背冒了一身汗,决口不认,尖声:“你胡说!”
虞听晚好奇:“你公爹嗑药吗?”
嗑啊,生猛如虎。
虞听晚继续问:“婶子这把年纪了,怎么肚兜上还绣鸳鸯戏水?”
我不正经要你管啊!
虞听晚歪歪头,羞涩三问:“婶子屁股腚上的胎记也不知怎么长的竟像蝴蝶?别说你公爹喜欢,我也怪喜欢的。”
如此私密事,虞听晚怎知晓?
刘媒婆险些晕厥,她忍住颤栗,慌张张望了四周,嗓音哆哆嗦嗦:“别说了!”
后者却笑吟吟的,看不出半点威胁。
刘媒婆浑身发寒,头皮瞬间麻了半边,如何还敢再耍心眼?
她牙齿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你舅母心肠歹毒容不下你,就妄图毁了你的后半生,我可不是。那董乡绅一脚都进棺材了,姑娘正值韶华,自当才俊相配。”
虞听晚看了眼天色,眼瞅着解决了一桩事,心情也明媚起来。
她嘴角的淡笑不减,动作慢条斯理帮着理了理凌乱的衣摆,换来刘媒婆身躯抖了三抖。
“婶子人品不行,但也该掂量掂量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下场,对吧?”
媒婆最会察言观色,怎还会不知她的意图,她掩下从心口一寸寸蔓延的惊惧:“你要我做什么?”
天寒地动,河面结了厚厚的冰。
天色阴沉沉的,连下了三日的雪,各地皆是入骨的白色,一脚下去深陷,鞋袜全湿。
和王氏闹僵后,虞听晚全无半点求和之意。
她罢工后,这几日王氏真的很累!!!
里里外外都要忙!又舍不得使唤小许氏,生怕她肚子里的乖孙有个好歹。
见饭点时虞听晚又一次积极捧着碗出现,王氏怒火直往上窜,恨不得把这小贱人生吞活剥了。
忍忍,再忍忍,董家很快就有回信了。
这顿吃的是豆饭,米没见几粒,全是豆。
黄豆泡发的时间短,王氏又舍不得放油,吃着很噎嗓子。
虞听晚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块小石子。
这已经是她吐出的第三颗了。
可不吃就得饿,她蹙蹙眉,又扒拉了一口。
小许氏拿筷子戳了戳。她还是喜欢虞听晚做的饭菜,至少能入口。可虞听晚现在就是个刺头,她哪里敢让她下厨。
她小心翼翼去瞅虞听晚,寄人篱下就得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她要是虞听晚早就跪下来给王氏磕头认错了。
以前虞听晚不见得讨好王氏,但也算尊敬。王氏处处刁难,她从没闹过红脸。
也不知这些时日发的什么疯?
“嫂嫂看我做甚?”
看你找死啊!
可小许氏忌惮她:“没什么。”
虞听晚认真地点点头:“啊?嫂嫂觉得舅母做的饭菜像猪食?”
小许氏绷紧神经:???
这你也看出来了?
王氏:!!!
虞听晚拧眉:“是,舅母厨艺不精,可嫂嫂出去问问,哪家婆婆忙前忙后照顾儿媳的?天这么冷,舅母不想沾水冻手清洗黄豆,泡发的水舍不得倒直接下锅,让你吃到石子了,或是不合嫂嫂口味,你就不能忍忍吗?”
“嫂嫂可别犯浑,你不吃不打紧,要是饿着孩子了怎么办?”
见小许氏眼里闪过心虚慌乱,王氏呼吸不畅。
自古婆媳都有矛盾。
她分明清楚虞听晚在挑拨,可她不得不多想!
她死死看着小许氏,嘴里溢出冷笑。
“不就是不干净吗?还能吃死人了?”
“真当肚子里有货,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小许氏心肝发颤:“娘,我没有。我只是没有胃口。”
王氏哪里肯信,用指尖狠狠戳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
“当初我能让大郎娶你,等你生了后照样也能让他休了你!他的弟弟有出息,还愁娶不到媳妇?”
小许氏面色煞白。
虞听晚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初胡家为了供胡耀祖读书,可没钱给胡大郎娶媳妇。
又遇干旱,那年饿死了不少人。
小许氏是王氏用一袋米换来的。
胡大郎一直嫌弃她模样不好,可不把她给唬着了。
可这才哪到哪儿呢?
虞听晚掩下低讽,慢吞吞:“好了,舅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嫂嫂肚子有胡家的骨肉,可别把她吓着了。”
“看看这小脸白的,要是大表哥见了……”
虞听晚微笑,实话实话。
“哦,他不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