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迷投稿】何以刀郎?

文化   2024-11-01 10:09   广东  

何以刀郎?



自从2023年刀郎发布新专辑《山歌廖哉》以来,关于刀郎复出及其作品的解读层出不穷。其中不乏各种精彩的歌词解读和赏析,还有各类基于原作致敬改编的二创,令人眼前一亮,激起大众文艺“一池春水”。甚至关于刀郎个人生活经历浮想联翩式的“假说”也吸引了一大批关注者。后续新华社等官媒以及各地文旅争先恐后式的跟进,更为“刀郎热”添了一把着实够劲的柴火。

从此,像黑夜中初始的小火星升华为浓烈耀眼的夺目天光,人们蓦然回首,在灯火阑珊处,刀郎等着我们,从未远离。

那么,何以刀郎?



直抒胸臆 大开大合


为什么是刀郎?或许问题的回答千人千面,但真诚、赤忱是永远绕不开的答案底色。作为一名从小学时代就喜欢刀郎的资深刀迷来说,我认为喜欢刀郎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情感。

刀郎年轻时从巴蜀之地辗转西北,通过大量的民间采风学习,使他的音乐风格带有浓郁的西域风味,可以说西北的民歌、特色乐器给了刀郎极大的灵感和滋养,加之波折的生活经历,塑造了他直抒胸臆而大开大合的音乐经典。《2002年的第一场雪》、《冲动的惩罚》以及《情人》等作品的横空出世,直白而凝练的歌词,豪迈而真诚。这在当时是极其勇敢的尝试,从当时一众歌星中脱颖而出,俘获众心,靠的就是这种别致的西北表达。毕竟,在我读小学低年级时,周围充斥的是周杰伦、林俊杰、蔡依林、SHE等港台歌星的音乐,但我也同样会被刀郎那些传唱度极高的歌曲深深打动。

西北地区的广阔与豪迈不仅为刀郎的音乐生涯奠定了基石,也影响了他艺名的由来。“刀郎”一词与维吾尔族传统民族音乐十二木卡姆有关,而“刀郎”正是其中技艺最高超的歌手。让同来自西北地区的我自豪感油然而生,不管是《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漫天大雪还是《喀什葛尔胡杨》里的胡杨林,浓烈鲜明的西北意向都让我感同身受、身临其境。每当《情人》和《冲动的惩罚》的旋律响起,我仿佛就能穿越时空,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我对《情人》情有独钟,刀郎那直抒胸臆、大气磅礴的演绎方式,以及他那独特的嗓音,总能在瞬间击中我的心。眼前总会浮现一个载歌载舞的维吾尔族少女形象,以至于在初中读到新疆籍作家李娟的散文集《我的阿勒泰》中《乡村舞会》那一篇时,《情人》便具象化了。真想立刻奔向富蕴县,热情似火地唱上一曲《情人》,沉醉在乡村舞会中。

我从来不觉得《情人》《冲动的惩罚》土或庸俗,因为这就是最真实的情感,至情至性说得就是这样。在高中学到《诗经》中的《关雎》时,我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戴望舒的雨巷淑女而是《情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情人》的音符仿佛自动翻转化为隽永的诗篇。尽管表现形式各异,

跨越时空,它们的核心情感却同样直击人心,最终达到相同的情感共鸣。“情人”指代“爱人”,就像“情郎”一词一样,够通俗,够直接,够火热,够真情!在风雅颂中,风即“各地采集的民谣”,能够反映一个地域的风俗和文化风格,例如《郑风》《周南》收录的便是当时中原大地的音乐。作为《风》中的名篇《关雎》之所以可以跨越时空传承至今,充分说明有着鲜明地域风格的、描写人民群众的歌曲才能流芳百世。更何况《情人》一曲就是带有浓烈民族、地域气息的歌曲,土在何处?与其说土,不如说它带蕴含着浓厚的民间风情和真实的生活气息,有着真实人间的味道。说土的人大概也欣赏不来其他种类的西北音乐比如“花儿”,但“花儿”在西北地区尤其是甘肃、宁夏和青海一带有着广泛的受众,是不折不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结合“花儿”特色的也有传唱度不俗的流行歌曲,如苏阳乐队的《贤良》。

在这个问题的深处,实际上触及了文艺作品评价的核心问题:我们究竟依据什么标准来评价它们?这个标准究竟是什么?或许可以从定基调的2014年召开的国家文艺工作座谈会获得答案。“优秀作品并不拘于一格、不形于一态、不定于一尊,既要有阳春白雪、也要有下里巴人,既要顶天立地、也要铺天盖地。只要有正能量、有感染力,能够温润心灵、启迪心智,传得开、留得下,为人民群众所喜爱,这就是优秀作品。”习总书记的发言掷地有声。“有感染力”“为人民所喜爱”可以说是文艺作品的试金石,只要满足这个标准的,都可以称之为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优秀作品。

而在文艺工作座谈会召开的10年后,早已知天命的刀郎用一句“20年前听情人是情人,20年后听情人是万物”完美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用《情人》先见自己,后见天地,再见众生。








悲天悯人 知性良知

孟子·尽心上》中写道,“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除了直抒胸臆大开大合,刀郎的作品还有悲天悯人式的知性与良知。这里的知性,是一种兼具感性和理性的认知能力。知性良知在专辑《刀郎Ⅲ》体现地淋漓尽致。作为主打歌的《西海情歌》自不必说,除去感人的故事背景和优美动听的旋律,降央卓玛的侵权和万达老总的传唱也让这首歌热度不减当年。其中相对冷门的《德令哈一夜》,刀郎的知性自然流露。这首为纪念诗人海子而作的歌,主体部分如同讲故事般娓娓道来,副歌部分则加入了经典藏族曲目《翻身农奴把歌唱》中的几句“雪山啊,闪银光,雄鹰啊, 展翅飞翔。高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这种巧妙的融合,像一种“互文”。也许刀郎就想让海子“再忍一忍,再等一等”,或许也会像百万藏族同胞一样能够“雄鹰展翅”,看到“高原无限春光”,真正“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彼时在去往青海的路上,这首歌一直回响在车辙的行进中,流淌在青海湖的碧波荡漾里,飞扬在流转不停的的转经筒里,成为少时青海之旅最美的bgm。

在专辑《2011身披彩衣的姑娘》中,一曲《流浪生死的孩子》,我们可以看到刀郎从悲天悯人转向慈悲和达观。歌词从生死的遗憾转向生命的释然和超脱,平静克制而有力量。副歌部分《地藏经》rap的加入让作品立意更加高远,对生死、轮回的体悟,让人在敬畏生命的同时可以正视生死。令人惊喜的是,佛教元素的加入与音乐作品毫不违和,使之兼具艺术性和哲学性的同时还有一丝浑然天成的味道。

作为第十二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获奖作品的《爱是你我》,在初听之时内心并未泛起多少波澜,只觉得那句“这世界,我来了,任凭风暴漩涡”写得极好,豪情壮志满怀,让人惊叹爱之伟大。但在了解了歌曲是为印尼海啸而被邀请至香港演唱会义演而创作的之后,对刀郎和歌曲肃然起敬。如今快到而立之年的我再次聆听《爱是你我》,感受到的是来自苍茫大地的坚实感、厚重感,有着可以超越一切痛苦和挫折的力量,是激励人心的信念和源泉,是人世间的真善美。看到刀郎在“山歌响起的地方·2024巡回演唱会”上控制不住的泪水,那种感动让人泪目。

一个知性良知的刀郎,一位永远真诚炽热的歌者。是的,“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






包罗万象 如梦似幻

创作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不惑之年后隐居苏州,或者说换个地方潜修,刀郎继续深入民间采风,汲取江南小调、苏州评弹形成具有独特风格的《弹词话本》。不同以往作品豪放的风格,这首发布于2020年的专辑展现了独特的江南韵味。《豆蔻盒子》《西米巷》吴侬软语,评弹流淌,小桥流水,水波氤氲,诗意留白。

直到2023年,《山歌廖哉》来了!志怪小说、诗词歌赋、宗教哲学以及人类问题都可以成为创作源泉,真正的包罗万象。

从中国古典文学作品《聊斋志异》中捕捉意向创作的《罗刹海市》《花妖》《翩翩》等一系列新作品,掳获了一大批新粉丝。也许我们的父母辈还沉浸在他们年轻时喜欢刀郎大气磅礴的西北曲风中,而刀郎已经到达了nextlevel。

对《罗刹海市》的评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我不赞同“又鸟马户”对号入座论,这种情绪的宣泄既是对创作者的不尊重、降低了歌曲的格调,也偏离了《山歌聊哉》专辑的本意。《罗刹海市》里不仅有《聊斋志异》的影子,更有哲学思考。从“又鸟马户”到“维特根斯坦”,刀郎诗歌哲学元素手到擒来,中西结合行云流水,与其说刀郎是是音乐家,不如说他是哲学家、诗人!

在《镜听》中,刀郎歌曲的艺术性、诗歌性充分体现。“因为梦没有留下种子,镜光嘲笑她的发丝”“他带来原野,他带来穹隆,赤裸的穹隆”,向大家呈现的梦境、荒原、穹庐,带来强大的空间感。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去金川十呀么十八年”这样长远的时间轴,空间和时间完美呼应,弱化了“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悲伤感。“她的遗忘从未占有遗忘,野火春风草离离”,就算会被遗忘,但思念也犹如原上野火也烧不尽的春草,一直生根发芽,直至壮大。就像欣赏一首现代诗,刀郎的歌词是高级的克制之美。尤其后半部分唢呐一响,提升了歌曲的整体基调,在悲壮中生发出浪漫之感。

我最喜欢的还是《翩翩》,曲调之优美,歌词之精巧,内容之丰富,令人如痴如醉。原来儒释道三者可以融合得如此巧妙。“未曾走到绝境路彼岸花不开”中的彼岸花,有着鲜明的佛教意味;“辛酸只为长安远倒卧在琼台”则让人自然而然想到儒家,像举子只为“一日看尽长安花”,“长安”又何尝不是“梦想”;而“蓝才和醉酒当歌”中的蓝才和,作为道家的八仙之一,又持板踏歌,自在逍遥。时光易逝,名利不复,容颜不再。“绿芭蕉红樱桃”和“红颜易老转眼桑田泛清波”前后呼应,如梦似幻,从空间和时间的维度让人懂得珍惜。《翩翩》听后生发出东坡“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之感,妙哉妙哉!如若苏子在世,大概刀郎可以和苏子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友!道情调和华美而又引人深思的歌词,又有种《红楼梦》《好了歌》的古典韵味。《翩翩》一曲的绝妙之处还在于悠扬的竹笛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娓娓道来,让人感到时光易逝,唯有珍重。

因为《山歌廖哉》这张专辑,有人说刀郎变了,成长了,妥协了,变得不俗了。更有“山歌元年”的个别粉丝否定刀郎最初的音乐,或者说他们喜欢的是像《山歌廖哉》这样形式上看起来“不那么土”的歌,并由此引发了大量争吵。

那么,这种争吵有无意义和必要?

这种争吵显然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无需过多辩解。不同的阶段,不同的阅历,不同的人生,专辑风格有所不同并不难理解。最重要的是能否真正反映时代呼声,是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显而易见的是,不管千禧年刚开始的几年还是二十年后的山歌元年,刀郎的歌都受到了大家的喜爱。就像改革开放前后两个历史时期不能相互否定一样,不能因为刀郎《山歌廖哉》新专辑的好就说之前直抒胸臆、大开大合式的歌曲不好,不能用某一阶段的歌曲否定另一阶段的歌曲。

历史如是,人亦如是。

音乐人的生命是创作。刀郎老师早已知天命却弦歌不辍、以十年磨一剑的劲头依旧深入民间采风并活跃在创作前线,令人在感动之余生出钦佩。

能和刀郎老师同处一个时代,是我们的幸福,愿刀郎老师能够持续自由地创作,愿他一直保持自然、自由、自在、自洽的艺术状态,同时,也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欣赏他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音乐作品,并从中汲取慰藉和力量。




组稿/稿姐

排版/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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