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我和先生已经拿了结婚证。深圳的地形和很多大城市,一环二环三环不同,延深圳河,深圳湾海边的狭长的东西走向。我的公司和同事们合租的宿舍,都在特区的东边罗湖关口。
先生的公司在南山。他们公司从蛇口创业起家,第一批在深交所上市融资后,在南山建了最早最高的第一栋写字楼,还在月亮湾大道西边全是海的南山前海,建了集资房小区当员工宿舍。创业员工,连公司的司机,均在内部贷款买了那个小区的房。
每天从罗湖下班回南山,深圳没有开通地铁,经过滨海大道的k204回前海,要转一趟车,单边通勤一个半小时。
那时候,500块以下,可以租个市中心的单间,我没有退我和同事合租的房,只是周末偶尔回家。先生很快入手了他的第一台车,他从公司到家只有十多分钟车程,不过瘾。于是,他偶尔去罗湖接我下班回南山。
到了南山小区停车场,碰到他们公司同事,往往会让我听到一个匪夷所思的问候:“你又去深圳接你老婆啦?”
我听到老南山人这句话,感到凌乱在风中!
为什么南山人不认为自己是深圳人?
几年后,我在别人的文章里看到这个答案。在深南大道和滨河大道没有联通南山与罗湖的那些年。南山半岛上的人,把自己叫蛇口人,南头人,与罗湖遥遥相隔还是土路,延着老深南大道,要经过上海宾馆,才能看到深圳市的繁华市容市貌。
原来,南山人对深圳的认同是行政区划造成的,南山人跋山涉水去一趟罗湖,叫赶深圳。
后面,市民中心从罗湖搬到了福田莲花山下,搬到上海宾馆西边。深圳把市中心改变成福田和前海的双中心CBD区域定位,开始在前海大型填海,问海平面要地。科技园,福田,HW公司在龙岗的坂田上班的,也到南山来买房定居,南山优质中小学教育资源,全国闻名,汇集了全市的高学历中产。
在南山人的问候中,越来越少会听到:“你从深圳回来的”的之类的话了,我在后来的K113上面,也经常碰到通勤在南山与福田和罗湖之间的熟悉邻居。有一段时间,还被邀,蹭一个在世界500强企业里当销售的邻居的出租车上下班。(他们公司的福利好到可以上下班打车)
原来特区关外的人,不敢自称是深圳特区人,二线关撤除后,深圳各区的人差异,也算是物理上弥合了。
在南山住了20多年,深圳人,是一步一步地认同,现在都当成了一个典故了。一些人还出现“深圳主义者”的说法。8月26号是深圳市的生日。每当这个时候,就有一批深圳主义者出来叩问深圳精神是什么?
来了,就是深圳人!
从宝安机场一落地,进入回深大厅,就可以看到,在华强北,在口岸,是大街小巷的深圳宣言。深圳还潜移默化的把外来农民工等歧视性称呼改为“来深建设者”。
海纳百川的包容,就是一个深圳人的底色!
2024年9月18日,那个在南山日本人学校门口被杀的小孩的妈妈,也是深圳人,他的父亲是日本人,他出生的前三年在中国居住,是一个深圳的孩子;他的父亲,也是一个“来深建设者。”
当天,深圳人的信息,从外媒传回来的。第一时间,大家都无法相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引以为傲,包容开放的深圳。
一个杀害无辜路人,一个杀害学童的恶魔,怎么可以抹黑1700万深圳人?
第二天,9月19号,事件发生已被权威部门所证实并公告,且那个小孩宣布抢救无效亡故的时候,我写了一篇文,怎么都发不出去。于是,我停下折腾手中的文章,跟几个老朋友提议合计,我们就给事发地送孩子束花过去吧,表达深圳人的悲伤。
我不是个爱张罗细节的人,学校离我2.5公里,为了效率,我便问了我经常买花的那家花店送过去。花店客服告诉我,花店已经有很多南山人,往那边送花了。
订花的过程中,有闻讯而来的其他区的网友说帮他再加一束。还有一个朋友的上海朋友也一起帮忙订了。很快,我们几个人,一下凑了三束花出来。还有许多朋友想要加码,我也不知道送过去的会不会顺利,让他们先看看我们这边的结果。
花店找了骑手,把花束送过去了,发了图片过来。听说送了很多,现场却只有几束,说是很快被保安收进去了。有朋友不放心那些花,我当时就想,保安是学校里的,他们不可能把大家送去的花扔进垃圾场吧。还是信任他们会好好存放,转达给家属。
当天晚上,我看到很多好几位深圳文坛的大咖,平素,不怎么就公众话题发表意见。我内心觉得他们有些爱惜自己的名望,爱惜羽毛,有些“犬儒主义”。都出来写文的写文,转发的转发,都在发声,表达身为一个深圳人的羞愤与悲哀。
第三天,深圳本地的新闻正式定调,日本大使馆也放出来送花的有上千名市民,上万只花。(深圳与昆明之间,每天顺丰快递有一班鲜花航班。当天,花店说全南山把白色的黄色的花都卖完了。看着大使馆发出来的图片,原来是事实。)
在权威部门的文章里,引用了市民的“自发行为”来定义这个事件的“伤天害理”。
到了周末,深圳风大雨大,还有不少人风雨无阻地继续献花,有帮外地的朋友的,有帮国外的朋友的。
后来,又看到了新闻上的一些画面,接受采访的某哥们儿。一开口,我才认出来,是我们偶尔在一起喝咖啡聊天的老朋友。去问他,他发给我完整的采访片段。除了致敬,还能说什么?
上千束花,看到有的是十几年前参加磨坊的自驾游活动的网友的,大家都是热爱自由的人;有的是我的20年老邻居,我们一起Diss过业委会的不作为,大家都是正义感爆棚的人;还有一起声讨学区制度不合理的现象的家长。
都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人,都是积极履行一个深圳人的公众责任感的人。这些悲愤又温暖的深圳人,为人父母,大家真是不约而同去表达自己的心声。
他们在每一次需要社会正义审判的时候,都不顾压力站出来的。连我不认识的深圳自媒体博主“楼哥”也一样。
正义的审判,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我希望,孩子的父母永不和解不谅解,那个44岁的杀人嫌疑犯钟某。中国现在还有死刑,以命抵命。既然他选择当一个恶魔,成全他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