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真姿态
丁立梅
秋天，街旁出现了山东那对卖炒货的老夫妇的身影。他们身后的小棚屋，已关了一个夏天了。我欢喜地跑过去。
每年秋天，我们都要这么欢喜地相见。
老夫妇看见跑过去的我，远远就叫起来，会员卡，会员卡。一个夏天不见，他们见到我，也是格外的亲。
关于这会员卡的叫法，是有来头的。我起初经常跑去向他们买瓜子，去的次数多了，就跟他们开玩笑，我说，快给我办会员卡，下次我再来买，要打折哦。从此，他们就叫我会员卡。
老头儿说话不多，只是沉默着做事他在一口大锅里翻炒着花生、瓜子等炒货，袖子卷得高高的，胳膊上暴出的青筋，跟小蚯蚓似的。虽说现在都有机器炒了，滚筒一转，眨眼工夫就炒好了，可他们还是坚持用这种传统的炒法。这样炒出来的才香，他们固执地说。
我信。这么信着的人还真不少，到他们炒货摊买炒货的，回头客多。即便他们家比别家卖的要贵上一两块钱，也没人介意。手工的么！那是留着人的体温和情谊的。
老妇人有一只眼睛装的是义眼，看人时，那只眼球瞪着，一动不动。
我上街，如果有空闲，爱跑去他们摊子上，帮他们卖卖瓜子，跟他们聊聊天。有一次，聊着聊着，也就聊到了老妇人的这只眼睛。
哎呀，那是跑路跑快了磕的，磕的嘛。她说起这只眼睛来，是笑着的。好似小孩子做了一件错事，不好意思得很，曾经的痛楚，并未装在心上。
当年，因家里生活艰难，他们拖儿带女，跑到这异乡来卖炒货糊口。这一出来，就是四十来年。那时，他们的娃，不过才板凳高。
现在，我的孙子都快娶媳妇了。老妇人一边比画着，一边说，心满意足的。老头儿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笑笑的。
我儿子在无锡买了房，我女婿在扬州买了房，干的也是我们这行。
我侄子也干这一行，一家老小也都跟出来了。
老妇人赞许地冲他看过去。他们对望一眼，一齐笑起来。有顾客来买瓜子，他们招呼去了，一个称秤，一个收钱，配合默契。
我站在一边笑着看，看了一会儿，跟他们告别。他们愉快地冲我招手，会员卡，明天再来玩啊。我答应一声，心里高兴。我看见了活着的真姿态，那里面有努力，有坚守，有感恩，有知足，有坦然，还有一种，叫爱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