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杜甫这两句诗人们耳熟能详，说的是诸葛亮六出祁山，北伐不成星陨五丈原，千载而下，即便是英雄也为此唏嘘痛心。
历史上诸葛丞相每次北伐，都是围绕争夺陇山展开的。为什么他如此重视陇山呢？
▲纪录片《跟着唐诗去旅行》截图
▲宁夏固原：六盘山风光。（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古代英雄豪杰要争夺天下，必先争夺陇山。他们中有的一统天下，有的壮志未酬，成败盛衰，青山依旧。
五千年文明史对山川而言不过一瞬，但我们仍可以跟随历代战略家的视角，重新审视陇山之于中国的重要。
陇山为轴 秦国崛起
公元前221年横扫天下的秦王朝，在公元前900年只是个蜗居陇西高原的弱小部落。
史料记载，秦人首领非子曾为周王室养马，周孝王便在陇山西麓封赐非子几十里土地作为封邑。此后一百多年，秦人不仅为周王室管理畜牧业基地，更长期在陇山南部与西犬戎作战。
历史照此发展，秦将一直作为拱卫周朝西北边陲的小小部落。不过随着西周的覆灭，秦人终于迎来了翻越陇山，统治关中平原的机遇。
▲秦朝时期的陇西郡位置图。（图片来源：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关于西周之亡，《史记》讲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此后平王东迁，诸侯割据，孔子描述为“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但司马迁并未解释为何西周时代众诸侯听命周天子，到了东周却集体反叛？
据《竹书纪年》记载，周幽王独宠褒姒，不仅废了原配申皇后和太子宜臼，还将褒姒之子伯服立为太子。申皇后的父亲是申国国君，眼见女儿外孙被废，便联合西戎反击，把周幽王斩杀在骊山下，拥立外孙宜臼继位，这就是周平王。
在众诸侯看来，周平王勾结外寇弑父，属得位不正，从此便不怎么听周王室号令了。
虽然大多数诸侯不认可周平王，但还是有两个国家给予了他支持——晋和秦。秦襄公带兵将周平王一路护送到了洛邑，帮助周朝建立新都。
对于秦人雪中送炭，周平王心存感激，将岐山以西的土地册封给秦襄公。受封后的秦襄公壮大了自己的兵马，讨伐西戎，一直打到岐山。
当年那个西犬丘上的小部落，终于翻越陇山，进入关中平原。
▲陕西省渭南市，俯瞰关中平原大地。（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以陇山为轴心，秦国在陇山两侧的扩张，为日后统一天下奠定了基础，促进了陇西高原游牧文明和关中平原农耕文明的互动。二者合一催化出的动能让秦一步步发展壮大起来。
古圣先贤们把“四海”“九州”视为天下一体。但把天下变为现实的，是发源于陇西高原、经营陇山两侧的秦人。他们从陇山出发，由小及大，自弱而强，成就了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中国”。
战略要冲 英雄流转
四海升平时，陇山缄默无言。一旦天下纷乱，天下英豪便在陇山轮番登场。
春秋战国后的又一乱世是三国。自曹丕称帝，魏蜀吴僵持了六十年，均衡局势的爆破点又在陇山。
▲宁夏固原，六盘山国家森林公园。（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公元215年，随着汉中张鲁投降，曹操控制陇山，占据战略先机。此时，刘备集团入川不久，人心惶惶。但曹操却出入意料地放弃攻取益州，错失统一良机。留下一句“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并选择退兵，一时迟疑遂使天下三分。
曹操没能完成统一，而诸葛亮早在未出茅庐之时便为刘备规划了统一天下之计：占有荆州、益州，抚平戎夷，交好东吴，然后分别从荆州、益州出兵攻取中原。
只可惜，随着关羽兵败，荆州失陷，诸葛亮两路夹击中原的计划破产。蜀汉争夺天下的路径只剩一条——占据陇山。
陇山西侧的凉州是中国主要产马区，而东侧的关中平原在唐代以前一直是北方经济中心，长安就在其中。
诸葛亮曾两次选择天水南部的祁山作为北伐突破口，其目的在于攻下天水占据陇山形胜，进而下陇夺取关中。曹魏当然也知道控制陇山之重要性，故在陇山西侧置广魏郡。
▲甘肃天水，麦积山石窟风光。（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诸葛亮首次北伐的方向是陇西或关中，对此，蜀汉内部有些分歧。魏延认为蜀军可循秦岭而东，入子午谷道直出北上，十日就可攻下长安。而诸葛亮认为这是“悬危”之计，决定出阳平关，经祁山进军陇西。
蜀军初战告捷，占领了天水，南安与安定两郡也相继叛离曹魏。眼看诸葛亮就要占领整个陇西，魏军急忙派张郃救援。
蜀军只要切断陇道，就能阻断曹魏援兵，陇西便是蜀汉囊中之物。而由关中入陇西的咽喉要道是街亭，诸葛亮也将在这里迎来自己一生最大的挫败。
诸葛亮看对了战略位置，但没有看对人。马谡违背了诸葛亮的节度，造成街亭失守。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然而于事无补，大势已去。
曹魏的援军顺利抵达陇西，蜀军面临被两面夹击的险境，急急撤回汉中。
此后诸葛亮数度北伐，却再没有第一次北伐时的机遇了，最后给后人留下“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感叹。
▲陕西汉中，勉县诸葛古镇。（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连通丝路 东西互动
西汉时期张骞凿空西域，开通了中国与亚欧大陆间的贸易通道。
陇山是丝绸之路西出长安的第一座大山，陇山通则丝路通，东西互动顺遂；陇山闭则丝路闭，东西互动受阻。
西汉通西域之后百余年，王莽篡位，丝路就此断绝。东汉班超苦心经略，西域再度回到中原麾下。而后西凉董卓翻越陇山直扑洛阳，中国陷入大混乱时代，丝路通道再次阻隔，直至隋唐再展雄风，重新打通东西交流大通道……
▲六盘山下雪雾美景。（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因地理位置特殊，陇山也成为很多诗人寄情抒发心志的对象。唐代边塞诗人岑参赴西域经过陇山，曾这样记录自己的见闻：“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平明发咸阳，暮及陇山头”。
王维《陇头吟》诗云：“陇头明月迥临关，陇上行人夜吹笛。关西老将不胜愁，驻马听之双泪流”。
安史之乱后，杜甫一路西行，翻越陇山时感慨：“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迟回度陇怯，浩荡及关愁”。
陇山亘古不变，人们有时得益于它的乘高居险，有时感慨它山遥路远。山川不动，默默见证中华民族的交融演进。
山河依旧，但已换了人间。
作为红军长征时翻越的最后一座大山，六盘山也被称为“胜利之山”。
在六盘山登高远眺，会情不自禁想起毛泽东主席的这首《清平乐·六盘山》：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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