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说爵位是贾环的，这话里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
文化
2024-09-27 07:04
上海
作者：平平
第七十五回荣国府中秋赏月，宝玉、贾兰、都作了诗，得了贾政的赏。贾环看了技痒，也作一首呈上去，贾政评价不高，说词句终带有不乐读书之意。贾赦要诗一看,却连声赞好,道:“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萤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的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气概。”因此命人取了许多玩物赏赐贾环。贾赦又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以后就这样做去，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贾政听说，忙劝道：“不过他胡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这是全书中贾赦言语最多的一节文字，言语中透露出其对贾环的高度赞赏。由于文中未写宝玉、贾环、贾兰叔侄三人作的三首诗，“缺中秋诗，俟雪芹”，因此我们无法探究三人所作之诗到底意趣如何，孰高孰低。但是贾赦贾政对待贾环之诗的态度可谓天壤之别，一个是“甚有骨气，我爱这诗”的不吝夸奖，一个是“发言吐气，总属邪派”的负面定论。这就很容易让人感到奇怪，贾赦贾政兄弟二人为何会有这近似“抬杠”的不同论断？贾赦这一节“长篇大论”到底有何用意？贾赦为何从一首诗又论到那“世袭的前程”？文中贾赦不仅对贾环的诗高度赞扬，还给了贾环丰厚的赏赐，咋看之下，贾赦似乎对贾环甚是得意。八十回的红楼梦中，这是二人唯一的一次交集，那么贾赦对待贾环的态度到底如何呢？第二十四回，贾赦偶感风寒，宝玉过来请安，后贾环、贾兰叔侄二人也过来请安。贾环“见宝玉同邢夫人坐在同一个坐褥上,邢夫人又百般摩挲抚弄他，早已心中不自在了，坐不多时，便和贾兰使眼色要走。”邢夫人便让二人回去，“你们姑娘、姐姐、妹妹都在这里呢，闹得我头晕，今儿不留你们吃饭了。”脂批在此有言“明显薄情之至”。可邢夫人却以“有话要说”悄悄留下宝玉，让其“同姊妹们吃了饭再去，还有一个好玩的东西给他带回去玩。”这邢夫人对待宝玉贾环的态度又是截然不同。邢夫人是出了名的怕贾赦，就如凤姐所言“邢夫人秉性愚犟,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贾赦欲讨鸳鸯为妾一回，贾母也曾说过邢夫人：“你倒也三从四德的,只是这贤惠也太过了！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你老爷性儿闹。”第七十五回，脂批亦有言：“按尤氏犯七出之条，不过只是“过于从夫’四字，此世间妇人之常情耳。此为打草惊蛇法，实写邢夫人也。”由此可见，邢夫人对待贾环“薄情之至”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贾赦的态度。如若贾赦对待贾环真如上述那般器重赏识，邢夫人是万万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厚此薄彼的。所以，贾赦上述赞赏贾环的言论实乃故意为之。那么他此言此行到底为何呢？贾母命击鼓传花取乐助兴，可巧的是，第一个就传至贾政处。贾政为了承欢贾母，只得说了一个惧内之人在外喝酒夜不归宿,最后不得不舔老婆脚的笑话，说得贾母与众人都笑了。然后便是宝玉、贾兰作诗。后又轮到贾赦，贾赦却说了一个“父母偏心”的笑话，引得贾母疑心。贾赦也意识到“自己出言冒撞了，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而后，就到了贾环作诗。这又是一处强烈的对比，贾政的笑话引得贾母“开心颜笑”，贾赦的笑话却令贾母“疑心不悦”。这对比与宝玉贾环作诗是何其相似，一个令贾政赏赐，一个令贾政不悦。![]()
贾赦虽为贾母长子，世袭一等将军，但住在偏房，老祖宗贾母带着小儿子贾政却住在荣府正房，家中的一应事务也是由王夫人打理，荣国府的实际“掌门人”乃是贾政。这其中的缘由不得而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贾赦不得贾母之心，贾赦对此也甚是不满。在此之前，贾赦还因讨要鸳鸯为妾一事闹得贾母“气的浑身乱颤”，贾赦自己也是“含愧，自此告病不敢见贾母。”贾赦上述对待贾环的言行其实就是一种宣泄，这种宣泄有对贾母偏心的仇恨不满，也有对贾政“酷喜读书”的妒忌排揎。“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的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这句话其实就是贾赦说给贾政听的，暗讽贾政“假正经”“书呆子”的形象。所以，贾赦看完贾环所作之诗后连连称赞，并不是因为贾环的诗作得如何好。贾赦此举与其讲的笑话不得贾母之心紧密相关，他与贾环同病相怜的潜意识突然被唤醒，贾赦是借贾环之诗进行自我嫉妒仇恨情绪的一种发泄。贾赦开口便言贾环之诗“甚有骨气”，这何尝不是贾赦内心的真实写照。贾母虽对自己不满，贾政心中可能也对自己这个兄长毫无敬意。但是这些不重要，贾赦自有自己所谓的“骨气”，其虽不敢忤逆贾母，但还是想借机给贾政一点难堪，唯有这样心里才会得到些许快意。按照世袭的规定，应该是传嫡传长。所以，宁国府是贾珍袭了三品爵威烈将军，荣国府是贾赦袭了一等将军。如若能够继续袭传下去，荣国府也应是贾琏袭爵，就算不是贾琏，也只可能是贾琮、或者宝玉、贾兰袭爵，不管怎样也轮不到那庶出的贾环身上。所以，贾赦口中“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又是何意呢？![]()
贾赦刻意鼓吹贾环跑不了这“世袭的前程”其实也是对贾政的一种炫耀。贾赦虽然不讨贾母欢心，但依然改变不了他是荣国府长子的身份，依然剥夺不了他世袭的权利。相反，贾政虽得贾母眷爱，但还是靠着“皇上因恤先臣，额外赐了个主事之衔。”现如今，贾母宠爱宝玉，上下皆知，但不管如何宝玉也难承这世袭之官。贾赦却偏偏说贾环跑不了这“世袭的前程”，这更是对贾母的一种反击。但是，曹公费尽如此笔墨，显然也不仅仅是为了表现贾赦内心的不满，其至深者仍是为了凸显贾府即将败落的事实。此回从头至尾到处都弥漫着贾府大势已去的气息。江南甄家因罪已被抄没，暗示贾府同样的命运；尤氏在贾母处吃饭，但细米不够；贾珍以习射为由聚集世家子弟豪赌晏饮；宁国府开夜宴，祠堂却传来悲音等等，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不断的铺垫贾府末世临近的紧迫。贾府这座百年大厦即将倾倒已不可挽回，但是一众子孙还在幻想着“世袭的前程”能够一代一代传下去，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贾赦更是狂妄地认为“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萤火”，只要稍微读点书，就可为官作宰。这是何等的无知愚昧，何等的不思进取。一群只想躺在祖宗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败家子弟如何守得住这“世袭的前程”。后来贾赦在回去的路上，“被石头绊了一下，崴了脚”，这又是曹公释放的一个强烈隐喻。贾赦心心念念的“世袭的前程”注定灰飞烟灭，那“石头绊了一下”应该暗指“石呆子”事件。贾赦曾为了掠夺几把扇子，硬生生“弄得人坑家败业”。“石呆子”事件可能也给贾府最终获罪抄没添了一把火。所以，荣国府这“世袭的前程”最终还是断在了贾赦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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