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重点说凤姐的管理之能,虽然从回目上完全看不出这章的大块头内容。
一、大前提
1.族长贾珍全权委托,不惜钱力:“妹妹爱怎么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二则也要同那府里一样待人才好,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只这两件外,我再没不放心的了。”
2.凤姐勇于任事,不辞辛苦:那凤姐素日最喜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虽然当家妥当,也因未办过婚丧大事,恐人还不服,巴不得遇见这事。
3.大管家舆论造势,底下人期盼新规:宁国府中都总管来升闻得里面委请了凤姐,因传齐同事人等说道:“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倘或她来支取东西,或是说话,我们须要比往日小心些。每日大家早来晚散,宁可辛苦这一个月,过后再歇着,不要把老脸丢了。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众人都道:“有理。”又有一个笑道:“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她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
二、管理过程
1.分析积弊
上回末,凤姐分析宁国府积弊有五: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
咱们在五条的基础上再分分类:
针对人的是二四五条,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人力资源分配不均(事无专执,任无大小),岗位职责不明(临期推委,不服钤束),奖惩制度不公(苦乐不均),上升通道不畅(不能上进)。
针对财物的是一三条,主要是财物管理不当(遗失东西,滥支冒领),造成严重浪费。
2.应对方案
(1)造册点名划定岗位——杜绝了人力资源分配不均
凤姐即命彩明钉造簿册。实时传来升媳妇,兼要家口花名册来查看,又限于明日一早,传齐家人媳妇进来听差等语。
(2)任务清晰财物专管——杜绝了岗位职责不明、财物管理不当
——明确任务,两班倒:
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日在里头单管人来客往、倒茶,别的事也不用她们管。这二十个也分作两班,每日单管本家亲戚茶饭,别的事也不用他们管。这四十个人也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饭供茶,随起举哀,别的事也不与她们相干。
——责任到人谁丢谁赔:
这四个人单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便叫他四个描赔。这四个人单管酒饭器皿,少一件,也是她四个描赔。这八个单管监收祭礼。这八个单管各处灯油、蜡烛、纸札,我总支了来,交与你八个,然后按我的定数再往各处去分派。
——轮流值守守土有责:这三十个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照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这下剩的按着房屋分开,某人守某处,某处所有桌椅、古董起,至于痰盒、掸帚,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和守这处的人算帐描赔。
——定时定点集中高效:不论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时辰。横竖你们上房里也有时辰钟。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饭,凡有领牌、回事的,只在午初刻。戌初烧过黄昏纸,我亲到各处查一遍,回来上夜的交明钥匙。第二日还是卯正二刻过来。
(3)垂直管理进度考核——杜绝了奖惩制度不公
管理梯队:凤姐~来升家的~众仆人。
——来升家的每日揽总查看,或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来回我。你有徇情,经我查出,三四辈子老脸就顾不成了。如今都有定规,以后哪一行乱了,只和那一行说话。
奖励措施:咱们大家辛苦这几日,事完你们家大爷自然赏你们。
(4)有错必罚不徇私情——杜绝了个别人搞特殊
凤姐便说道:“明儿他也睡迷了,后儿我也睡迷了,将来都没有人了。本来要饶你,只是我头一次宽了,下次人就难管,不如现开发的好。”登时放下脸来,喝命:“带出去,打二十板子!”一面又掷下宁国府对牌:“出去说与来升,革他一月银米!”众人听了,又见凤姐眉立,知是恼了,不敢怠慢。拖人的出去拖人,执牌传谕的忙去传谕。那人身不由己,已拖出去挨了二十大板,还要进来叩谢。凤姐道:“明日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不怕打的,只管误!”
三、管理成效
1.当下效果:又吩咐按数发与茶叶、油烛、鸡毛掸子、笤帚等物。一面又搬取家伙:桌围、椅搭、坐褥、毡席、痰盒、脚踏之类。一面交发,一面提笔登记,某人管某处,某人领某物,开得十分清楚。众人领了去,也都有了投奔,不似先时只拣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没个招揽。各房中也不能趁乱失迷东西。便是人来客往,也都安静了,不比先前正摆茶,又去端饭,正陪举哀,又顾接客。如这些无头绪、荒乱、推托、偷闲、窃取等弊,次日一概都蠲了。
2.惩罚后的效果:那抱愧被打之人含羞去了,这才知道凤姐利害。众人不敢偷闲安,自此兢兢业业,执事保全,不在话下。
3.总体成效:忙得凤姐茶饭也没工夫吃得,坐卧不能清净。刚到了宁府,荣府的人又跟到宁府;既回到荣府,宁府的人又找到荣府。凤姐见如此,心中倒十分欢喜,并不偷安推托,恐落人褒贬,因此日夜不暇,筹画得十分的整肃。于是合族上下无不称叹者。
四、流弊
宁国府自下而上,也都抱着凑合过去的心态,下人们的想法是:
“每日大家早来晚散,宁可辛苦这一个月,过后再歇着,不要把老脸丢了。”
而大家长贾珍的说法是:
“妹妹爱怎么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取去,也不必问我,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
真正的当家主母也不过是一时“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有多少装的成分还存疑,等丧事结束,必然一切恢复如常。宁国府里依然是那个“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的“忒不像”的样子,往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
所以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管理,也不过是“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没有任何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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