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燕||袅袅萝卜香(散文)

文摘   2025-01-12 07:03   广东  

十月底,稻谷归仓,蓬头叉腿站在稻田上的稻草已经晒干,被运了回来。于是,村庄旁边、场院里,一下子长出大小不一蘑菇似的草垛。稻田里只剩下短短的稻茬,冬天马上就到了,你以为这时候的田野会变得寂寥了吗?不,农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冬种,翻地、耙碎,起垄,打埂,播种,浇水,埋土……很快,冬天的田野又是一片朝气勃勃的世界。红薯、玉米、白菜、辣椒、油菜……在这绿油油的冬田中间,总有萝卜的一席之位。

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种萝卜晒萝卜干。而每到冬天,就是收萝卜晒萝卜干的最好时节。

一到立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经霜之后的萝卜,在地面上炫耀似的露出一大截肥硕雪白的身子,鲜绿的羽状复叶舒展挺括,散发出清新的独特气息。路过的人,常常忍受不住诱惑,顺手扯下一个,去皮,咬一口,立刻满口生津。那脆甜的口感,多汁辛辣的味道真令人难忘!在农村长大的孩子,谁没有尝过生萝卜的味道呢。

冬至过后,母亲会特别留意天气预报,她会挑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开始收萝卜。在一个雾气缭绕的清冷早晨河面上还冒着热气,母亲带着我们早早来到地里我们开始摩拳擦掌,弯下腰,根据露出地面的部分,挑选的大的一个,揪住那翡翠般的缨子,稍稍用力,胖乎乎的萝卜连带着泥土一起拔了起来。用镰刀割掉萝卜缨子,削除根须,剜去皮上的斑,丢进箩筐里。一担担的萝卜挑回家里用井水洗干净,萝卜显得雪白水灵。母亲准备一张长条凳,切菜板放在凳子上,右手拿一把菜刀开始切萝卜条,“咔嚓咔嚓”,母亲手起刀落,一只只脆生生的萝卜被均匀地切成长条。顿时,四下散发出阵阵萝卜香味切好的萝卜条丢进大缸里,洒进盐巴,用搓揉,直至萝卜条腌出水分,渐渐变软,然后盖上盖,让它们静静地腌上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打开缸盖,一阵浓烈的萝卜香直钻鼻孔。缸里腌出很多水分,在盐的作用下,萝卜条变软变小,一夜之间完美瘦身母亲找一阳光充足的平坦开阔的空地,铺上新鲜的稻草,萝卜条一根一根地,整齐地摆放在稻草上面,让它们静静地享受这冬日暖阳,和人间北风的味道。

收萝卜的事情一般是小孩子们做的当夕阳收敛它的光芒,孩子们像一只只快乐的小鸟,陆续来到自家晒萝卜的稻草地,早上晒下的萝卜,吸收了阳光的味道,染上了夕阳一样尊贵的金色弥漫着浓郁的萝卜清香,是那么令人垂涎欲滴。我们一边收,一边不忘把一根肥厚又脆的放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啊,它的味道变化是多么奇妙呀它经过阳光的晾晒,秋风的抚摸,它的味道像是魔术师变化出来的一样,变得奇妙无比。脆里带着涩,涩里带着辣,辣里带着甜,甜里带着咸,咸里带着香。那是阳光露水的味道,大地清风的味道,也是岁月人生的味道

萝卜已经收起放进了筐里,由大人们挑回家去继续放进缸里腌。小伙伴们并不急着回家,而是在在晒萝卜的稻草上面打滚玩耍,扯着稻草编织草马、草凳子在开阔的田野里追逐打闹……那真一段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啊直到村庄上空炊烟袅袅升起,又渐渐停息,风里已经带着,夕阳像个醉汉,在西边的山头摇摇欲坠,灿烂的红霞渐渐暗下去,远处的山间蓝色的暮岚在缭绕。听得妈妈们在村口呼唤孩子,孩子们才踏着最后一缕夕阳恋恋不舍地回家去。

在家家户户都晒萝卜干的日子里,村边的稻田、草地上,会被各家的主妇们用稻草铺出大小不一的领地,那是萝卜干的专属领域。院里院外,甚至田里都弥漫着一缕缕萝卜干的清香。

晒好的萝卜干,形状有点像人参,因而被人们戏虐为“人参”。放进小口肚大的菜瓮里,成了庄户人家的餐桌上的常客没空做菜的时候,取出一根萝卜干,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三下五除二就吃个晚底朝天,吃到直打饱嗝,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头。肥瘦相间的五花腩肉,切大块,和切段的萝卜干一起放进瓦煲里,柴火炖,待到闻到清香的萝卜干味道,加入本地新鲜辣姜,再添把柴火,等到萝卜干软烂,腩肉入口即化,就可以出锅开吃了。这一道菜肴就是有名的萝卜炖腩肉,五花腩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萝卜干吸收了肉味,风味独特。这道菜既可以下饭,也可以送粥,是家乡人的传统菜肴,深受乡人喜爱。

萝卜干还陪我走过一段艰难的求学路。那时候我考上镇上的中学,正处长身体的时候,学校的伙食满足不了正在蹭蹭的长身体的需要,晚上常常饿肚子咕咕叫。这时候,一瓶从家里带来的炒萝卜干给予了我的胃无尽的抚慰。每每周末放假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萝卜干,切小段,炒得金黄焦香,出锅晾凉之后,装进玻璃瓶里,带去学校。一瓶萝卜干,是回校必备。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萝卜干曾经慰藉了多少人的心啊。

萝卜干其貌不扬,气味浓重,它难登大雅之堂,但是它陪伴着吃着粗茶淡饭长大的我们一路走来,走过那段艰苦岁月。萝卜,在我的生命中永远散发着袅袅的清香。


END

作者简介陈春燕乡村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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