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课文《蟋蟀的住宅》译者今年发生了更换,折射教材的严谨追求

文摘   2024-09-30 07:45   江苏  

1956年版《昆虫的故事》插图

《蟋蟀的住宅》是四年级上册的一篇课文。



2024年新版本中,这篇课文的译者发生了改变。


上一年版本中,这篇课文的译者名叫:黄亚治。

2023版

而2024年的教材中,这篇课文的译者换成了:王大文。

2024版

而我们找到部编本的初版本的时候,这篇课文仅仅注明了作者法布尔,而没有译者。

部编本初版本

那么,今年的教材为什么要将这篇课文的作者作出更换呢?


我们先看一下黄亚治的译本。


黄亚治翻译的版本《昆虫的故事》由花城出版社于1997年6月出版。在书的前面有一篇序言,介绍了此书的来历:




——在我国,过去曾有节译本。这次广州花城出版社打算重译,可是在国内各大图书馆均找不到法文原著。后来我的老朋友、法国封特奈一圣克鲁高等师范学校推广法语研究中心(CREDIF)研究员J·L·戴刚先生把他自己保存多年的这部书寄给我,他在信中对我说,他在小学生时代就爱读这部书,即使现在已垂垂老矣,还喜欢不时阅读。可见此书不仅对儿童少年有益,就是成年老者,也仍然可以从阅读中得到乐趣。


当然,这部著作如译成汉语,有一二百万字,全译过来,至少在目前是不可能的,所以挑选了常见的十种昆虫介绍给中国读者。译者黄亚治女士,在翻译过程中,态度严谨,事先阅读了大量昆虫学的书籍,力求对所介绍的昆虫有所了解。她的译笔流畅,保持了原文的风格。相信此书的面世,一定会受到中国读者的欢迎。也许有的少年通过阅读此书,增进了对昆虫的兴趣,以后继续学习,把研究昆虫作为自己的职业,成为昆虫学家,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可以看到,黄亚治的译本,最早出现在1997年。













黄亚治译本

而我们看一下《蟋蟀的住宅》何时出现在教材里。


我们粗粗地查了一下,《蟋蟀的住宅》最早出现在人教版教材中,是在1980年出版的《全日制十年制学校小学语文第8册》中。




显然,1997年方才推出的黄亚治译本,不可能是1980年即已出现的《蟋蟀的住宅》的真正的译者。


我们再看看王大文的译本。


王大文这个版本,实在称得上是一个古老的译本,它最早出现的时间,是在1933年,该书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列入小学生文库,共分四册,其中与蟋蟀有关的段落,放在第三册中。



但是王大文的这个译本,并不是法布尔的原文,而是一个英文改写本。


我们看看它的版权页:


原著者:J.H.Fabre,英译者:Alexander Teixeira De Mottos,重述

者:Mrs. Rodolph Stawell,译述者:王大文,发行人:朱经农。英文原名:Fabre'sBoohofInsects。

















王大文译本

对这个译本,后来不断重印出版。


1956年商务印书馆重印了这个译本,在版权页上标明的信息,与1933年版的内容如出一辙。这也是建国后的一个影响比较大的版本,可以说是扩大了王大文译本的辐射力。





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于2002年6月出版了《昆虫记》,实际上也是这个王大文的编译本。在书中由止庵所撰写的序言中,曾经对这个改写本作了介绍:


——此书原名《法布尔的昆虫记》(FabresBook ofInsecrs),系鲁道夫·斯托尔夫人(Mrs.Rodolph Stawell)根据亚历山大·泰伊克塞伊拉·德马托斯(AlexanderTeixcira de Mattos)的英译本编写,一九二一年在纽约出版。插图十二帧,出自爱德华·朱利叶斯·德特莫德(EdwardJuliueDetmold)之手。德马托斯生于一八六五年,死于一九二一年;德特莫德生于一八八三年,死于一九五七年;斯托尔夫人生平不详,可能也是十九、二十世纪之交的人物。——


为什么要编写这么一个改写本?


止庵的序言中作了分析:


——斯托尔夫人所编这个本子,对于希望了解昆虫世界的少年读者来说,的确是很好的入门书。她并非简单地这里那里抽取几章,杂凑成书;遴选的均为引人入胜的故事,此外又下过一番剪裁归并的功夫。譬如第一章“我的工作和作场”,取自全本卷十第十九章、第二十一章和卷二第一章,原来分散各处的内容,被放到一起述说;第二章“蜣螂”,取自全本卷五前言至第五章,原来近四万字,只剩下五千来字。难得的是动了一番手脚之后,依然葆有几分原作的趣味,而且是孩子很容易领略的趣味。当然不可能取代全本《昆虫记》,但是小读者们如果由此得以建立对本来是人类伙伴之一的昆虫的兴趣,有朝一日愿意进而把那部大书读完,那么这个“彩图故事版”之问世也就是颇有意义的了。”


正是因为这个改写本有如此的好处,因此,王大文的这个译本流传极广,反而法布尔冗长而厚重的原著没有人关心了。


一直到2001年,花城出版社才正式推出全译本。可以看出,黄亚治的译本,正是为了筹备全译本的一个过渡性的版本,但是在花城版的十卷全译本里,我们注意到,并没有采用黄亚治的这个译本内容。

全译本

由此可见,1980年人教版的教材编写组,是采用了王大文翻译的一个改写本,在这个基础上,又作了大幅删节,进行中文化润色,才使得变成课文的《蟋蟀的住宅》朗朗上口,词通语顺。


下面,我们抽取《蟋蟀的住宅》中的一节来比较各个版本的异同,可以看出,课文非常明显地来源于王大文的编译本。


王大文1933年版本:在朝着阳光的堤岸上,青草丛中,隐着一个倾斜的隧道,这里就是有骤雨,即刻也就会干的。这隧道最多是九寸深,阔不过像人的一只指头,依着地形的性质或弯曲或垂直。差不多像定例一样,总有一丛草将这所住屋半掩着,其作用如一所照壁,将进出的孔道隐于黑阴之下。蟋蟀出来吃周围的嫩草时,决不碰及这一丛草。那微斜的门口,仔细耙扫,收拾得很广阔;这就是它的平台,当四围的事物都很平静时,蟋蟀就坐在这里弹它的四弦提琴。


王大文1956年版本:在朝着阳光的堤岸上,青草丛中,隐着一个倾斜的隧道,这里就是有骤雨,即刻也就会干的。这隧道最多是九寸深,不过一指宽,依着土地的天然状况或弯曲或成直线。差不多像定例一样,总有一丛草将这所住屋半掩着,其作用如一间门洞,将进出的孔道隐于阴影之下。蟋蟀出来吃周围的嫩草时,决不碰及这一丛草。那微斜的门口,仔细耙扫,收拾得很广阔;这就是它的平台,当四围的事物都很平静时,蟋蟀就坐在这里弹它的四弦提琴。(较1933年译本改动了部分比较深奥的词组,白话文的程度更高。)


黄亚治版:在青草丛中,一个倾斜的地道挖在朝阳的斜坡上,这样外面的雨水可以迅速从斜坡流掉。地道几乎不到一指宽,随地势或笔直或曲折,至多9寸深。住所通常都有一簇草掩映着,蟋蟀出来吃周围的草时,绝不吃这一簇,因为这簇草是它住所的挡雨护檐,把出口隐蔽在阴影下。那经过认真耙扫的微斜房门,延伸了一段距离。当四周完全平静时,蟋蟀就坐在这个亭阁里拨动它的琴弓。(作者的译法更游刃有余,中文化程度更高,与王大文译本的语句相比,基本没有什么相似处,体现出不同的作者对原文的不同的译意态度。)


1980年课本版:在朝着阳光的堤岸上,青草丛中隐藏着一条倾斜的隧道,即使有骤雨,这里也即刻就会干的。隧道顺着地势弯弯曲曲,最多不过九寸深,一指宽。出口的地方总有一丛草,半掩着蟋蟀的住宅,就象一座门。蟋蟀出来吃周围的嫩草,决不去碰这一丛草。那微斜的门口,经过仔细耙扫,收拾得很平坦。这就是蟋蟀的平台。当四周很安静的时候,蟋蟀就在这平台上弹琴。(课文显然是在王大文的基础上进行改写的。)


今年课本里将译者进行了更换,体现了部编本教材对于教材严谨性达到了几乎六亲不认的苛求的程度,同时,对译者姓名也在严格考证之后,落实到真正的译者,反映出教材在知识产权落实与兑现方面的不懈努力。


关于目前课本里新标上的译者王大文,我们查了一下资料,竟然没有找到他的任何信息,实在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他在1933年翻译了法布尔的著作,那时候至少应该二十岁以上,我们大体可以推测他是1910年左右生人,那么至今早已是百岁老人了。他的真实履历与经历是什么呢?这也是课文《蟋蟀的住宅》在标上了王大文的姓名之后,留给我们的一个新的悬念。


文学私秘
出版有长篇小说《好女孩,谁赐我》,各平台常销。曾任《中国银幕》、《科幻世界》专栏作者。解读那些曾经的阅读史,让阅读的历史充满情怀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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