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什么时候喜欢上陈晓卿了,念大学的时候?也许,那时他《舌尖上的中国》刚播映,很火热,逢人说《舌尖》。
《舌尖上的中国》让我知道了陈晓卿,让我喜欢上这位黑大叔,是他更早期的作品。
一九九四年,我四岁,陈晓卿二十四岁。他同摄制组从北国深入南疆,到桂林龙胜梯田拍摄一部纪录片《龙脊》,片子有电影版(只有一集),亦有电视分集版,我都看过。《龙脊》讲述大山里孩子贫困的生活、纯真的童年、顽强的生存与努力。这部片子使我对陈晓卿侧目而视。
陈晓卿是安徽宿州灵璧人,一个不南不北的地方。其父亲来自小麦种植区淮北,母亲来自稻作区,经济条件更好的地方。如此结合的父母,陈晓卿米面通吃。然而,他和两个妹妹更爱父亲用面煮的白芋饭。
白芋,即红薯中的一种。白芋的肉偏白,很粉、很面。那时家里穷,其母亲常常用大米和白芋熬粥,母亲是老师,做的白芋粥品相颇佳。陈晓卿的父亲也会煮白芋粥,不同的是,他加的不是米,而是面。先上锅烧水,白芋去皮,“水开时把白芋平放在手心上,手臂伸直,用菜刀很粗放地斫下去,刀刃切入白芋刚好两三厘米,然后轻扭刀背,伴随清脆的一声,一块滚刀状的白芋块儿便落入了滚水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晓卿母亲一辈子要强,看到孩子更爱吃丈夫用她瞧不上的面煮制的白芋粥,吃醋,总是一边拍打丈夫衣襟上勾芡面浆时留下的粉渍,一边说:“看看,又把面粉弄到身上了,都跟你讲了多少次……”
那个年代,南方富裕,北方落后。晓卿母亲劝他到南方念大学,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北方。南下桂林龙胜拍片子后,他们依然带去明显的北方生活习惯——吃面。龙胜梯田种稻谷,初春,梯田弯弯曲曲,水光潋滟;金秋,稻田黄黄灿灿,丰收在望。吃了二十多天的米饭后,他和摄制组难忍对面食的渴望,请人从桂林城里带了五斤面粉进大山。洗净盆,动手和面。一个瑶族女孩透过窗户好奇观望,悄悄说着瑶话。有人告诉陈晓卿,女孩说你为什么连洗衣粉都吃?
《龙脊》中的一个小男孩,我忘不了他的名字,潘能高。父亲早逝,家境风雨飘摇。祖父很看好他,常夸他:“潘能高,真能干!”算起来,我与潘能高是同龄人,他大我几岁。就在他成家立业开花结果时,帮一位盖房子的老师家里运沙子,车子后溜,把试图检修的潘能高碾倒在路上,“车子冲下山,越过好几层梯田,翻了几转,栽在了水田里。”
潘能高走了,他没能预判到车子会后溜,人生转瞬即逝,与爱他的祖父相见天国,我始终相信,祖父依然会对他竖起大拇指:“潘能高,真能干!”
南下拍摄的《龙脊》大获成功,改变了陈晓卿。而他人生更重要的一次改变是北上,成功考取北京广播学院。
陈晓卿的父母皆为教师,但他中学读书不用心,成绩并不好。高考前的一天,其父亲让他跟随自己到粮食站买米面。
粮食站现场加工米面,粉尘飞扬。一个男人拿着纸笔,一边登记顾客的米面购买数量,一边指挥工人搬运。其父亲告诉他,再不好好读书,他未来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陈晓卿不得不对眼前“未来的自己”多看一眼。他光着膀子,肥大,粗黑。突然,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两股硕大的鼻涕耷拉在上唇,只见他大大的食指和拇指一揩,抹在盛放纸笔的桌子边缘。一抬头,一个抗米面的女人经过,他刚擤完鼻涕的大手伸了过去,在她的屁股上狠狠抹了一把,满意地淫淫一笑。
年少的陈晓卿感到恶心又厌恶,自己未来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回家后,立志从此要用功读书。如果他当时也很想摸女人的屁股,我们今天不到粮食站买粮食的话,也不会认识谁是陈晓卿。
注:本文素材来自笔者看过的陈晓卿作品,比如纪录片《龙脊》,以及他主持的节目《见证》;读过的作品《至味在人间》《吃着吃着就老了》,也包括陈晓卿在《圆桌派》等节目提供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