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米条
我刚入校时,父母每个月只给我十五块钱零花钱,到大学毕业,这个数字涨到了二十。除此之外,我每月有二十二块钱的助学金,当然,助学金主要体现在饭菜票上,流动资金便只有父母寄来的零花钱了。每次取完汇款,我都要琢磨犒劳一下自己,先在商店买四两江米条吧!为什么是四两呢?因为基本上走到宿舍刚好吃完。
酸奶
大三以后,我开始知道勤工俭学。仗着学校发的相机和月票,去那些比较土鳖的什么北大清华师大门口给同学们照相。方法是在校门口贴一告示,然后把自己的学生证拿图钉钉在上面,以示信誉。照完相第二个星期,再给人家送去,保质保量。记得第一次去化工大学,一天下来就挣了七十块钱。
有了钱,自己空洞的胃就会得到一些安抚。回来,经常可以喝点酸奶,吃点方便面。那时候,有几个宿舍批发方便面,主要是播音班的,不会照相挣钱,也就做点小生意。当时他们生意还特别好,宿舍门上经常变换着“方便面售完”或者是“酸奶来了”的告示。其实这些东西小卖部也有,只是比较贵,而且同学卖东西,除了收钱,菜票和粮票也收。可能是后来觉得饭票太多,无法消化,宿舍摊点也只收钱了,这个做法引起了顾客们的愤怒,有一天,“酸奶来了”的牌子就被改成了“酸奶奶来了”。
献血
80年代初,大家都觉得饿。全班义务献血,每人得三十块钱。从北太平庄红十字血站出来,所有的同学坐着22路到了西单的烤肉宛,每人掏出了献血收入的六分之一。面对飞来的“横财”和天降的美味,同学们都脸红脖子粗地问班长:“下一次献血是什么时候啊?”
灵魂歌手
“潮汕是中国美食的孤岛,许多东西外地人都没有办法欣赏,而潮汕人却爱它到死。”比如鱼饭。
所谓鱼饭,就是把不剖膛的海鱼用淡盐水腌起,然后放入浓盐水煮熟,自然冷却。腌鱼的人每四个小时给小鱼翻个面,这样鱼肉渗下的汁水会在鱼皮内部形成一层均匀的鱼冻。那种鲜,可能是北方人一辈子都无法体验的。盐水的浸渍,促进鱼肉中本来甜度的缓慢释放,形成独特的鲜甜,最著名的鱼饭产地是饶平的汫洲,那里也正是阿部的发货地。阿部,潮汕人,在《南方都市报》上班。阿部一米八七的个头,一点都不像个“南蛮”。
阿部反复交代,这是刚刚做好的真正柴火烧的鱼饭,他用了急冻,分了两份,一份给我,一份给我的东北朋友,应该第二天一早就能收到。陈乐(陈晓卿儿子)只吃了一口就“嗷”的一声跳开了两米:“太腥了,爸爸赶快拿走!”
其实,作为一个北佬,我也是第二次吃鱼饭才真正爱上它。头一次吃,口腔传导到鼻腔的腥气差点把我掀了一个后空翻。
在广州,除了做记者,阿布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民谣爱好者。广州群众经常会看到一个大个子背着吉他,疾行在广州大道上,看到哪家写字楼亮着灯,便停下来,驻足调弦。不一会儿,左小祖咒式的歌声就会在街区上空飘荡。直到楼上一副老板长相的人下来,掏出几张纸币:“英雄,我让他们加班确实不得已,现在新常态,你懂的……”
炒米
从前,炒米是安庆人过年时待客的上品。上好的糯米用水浸一天,待松软后自然晾干,再用柴灶微火不停翻炒至金黄。炒毕,米粒松软酥脆,入口奇香无比。用鸡汤冲泡,像西式早餐的奶拌玉米片,口感除了米的润和松脆之外,还多了汤鲜。几天前,几位同乡聚会,点了这道当家菜。结果服务员居然说没备炒米——原因是很多北京人看不惯炒米的长相!真咄咄怪事也,没有炒米我来喝你家鸡汤做甚?服务员见状,无奈去后厨将炒米端了上来。
“嗯,这才是你们的特色所在啊。”一碗鸡汤炒米下肚,我满足地向这位四川籍服务员卖弄,“小姑娘,知道炒米的来历吗?”“当然知道,”女孩眼睛忽闪忽闪的,“是我从库房拿来的啊!”
月饼
尽管每年只能吃到一次,我对月饼却没那么感兴趣。两个原因:一来,因为月饼过于油腻,同时吃的时候要特别小心,比如冰糖是硌牙的;二来,吃月饼,还意味着要写作业,对于懒惰的我来说,这是个负担。每年八月十五,吃月饼前后,总要写一篇关于月亮的作文,通常,结尾的句式是这样:“手捧香甜的月饼,仰望圆月,不禁想起海峡对岸……那里小朋友还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有一天解放台湾,让他们也吃到月饼,该有多好啊!”
三十多年后,有一次见到台湾纪录片导演丁雯静,正好是八月十五,在地安门一栋建筑的天台吃饭,到了主食阶段自然会有月饼。我说起这段往事,本以为雯静会笑岔气,没想到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岁数比我小的丁导沉吟了半晌,说:“我的小学时代,也要写作文,内容和你的一模一样,只是把解放台湾改成了光复大陆。”
注:这些段子为笔者根据陈晓卿《吃着吃着就老了》书里的文字整理而来,标题为笔者所加,文字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