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悬疑剧如何组织爆款叙事结构

文摘   2024-08-03 08:39   中国  


为什么悬疑家庭剧要如此重视“结构”的存在?


作为创作者,我们大量观片后不难发现,这类题材故事相比其他网络剧集,叙事核心与情绪爆点,就是背后的“道德前提”,即观众在观剧时除了“暴力”、“逻辑”上的爽感,更有“意义”上的追求。


而结构的根本意义,即意义的存在方式:


法文中的“叙述学”由拉丁文词根narrato(叙述)加上希腊文词尾logie(科学)构成。《罗伯特法语词典》对该词的定义是:“关于叙事作品、叙述、叙述结构以及叙述性的理论。”


叙述即意味着一种组织世界的特定方式。结构分析是叙述学的一个重要方面。特定的信息(内容)既不能脱离结构而存在,又不能脱离它而得到传送,所以格雷马斯说,“结构是意义存在的方式”。


《史记》中的人物和事件处于本纪、表、书、列传的不同位置安排,这就是《史记》最大的隐义所在,其意义胜过千言万语。所以,结构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赋予一系列形象片段以总体的秩序。



女频题材网剧下,悬疑家庭题材多以独特的叙事风格成为现象级作品。今天带大家拉的片,便是去年爱奇艺迷雾剧场热力值破9000、把“家庭情感”与“悬疑刑侦”两个要素,拉到明面上去讨论结构和塑造的编剧教材:《回响》。


《回响》由冯小刚执导,东西编剧,宋佳、王阳领衔主演,借助刑警冉咚咚破获“大坑案”的缉凶路径和与丈夫慕达夫婚恋破灭的情变过程,揭示出现代人生活在一种不确定的情境里,人的情感、心理乃至生存境遇,都处在不确定之中,从而铺陈出人心、人性的不确定性。


这种不确定性是如何力透纸背地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这就涉及网络剧《回响》的叙事结构。


原小说《回响》叙事结构的最大的特点是双线并行。小说共九章,第一、三、五、七章专以刑侦推理为叙事主线,讲述刑警冉咚咚侦破“大坑案”的过程;第二、四、六、八章专以婚姻爱情为叙事核心,讲述冉咚咚与丈夫慕达夫婚姻走向离散的情感际遇;第九章则双线合并,给予案件和情感一个看似明确且圆满的结局。


任何一件事,其实是双声道立体声比较好。基于长篇小说宏大的叙事结构,把小说的“双线平行”变为剧本的“双线交织”,编剧是如何做到的呢?



都知道案件线为主、感情线为辅,咋落地?

《回响》共13集,全剧围绕“谁是杀害夏冰清的凶手”这一核心悬念展开叙事,下面先来逐集分析:


第1集《冉咚咚接手大坑案》,说的是西江市发生一起命案,警方将案件取名为“大坑案”。通过DNA比对,确定死者正是夏冰清。这一集线索为案件线。


第2集《冉咚咚怀疑慕达夫》,说的是冉咚咚在河边发现了两个救生圈,怀疑这正是凶手运送尸体的工具。晚上,慕达夫带着女儿到警队给冉咚咚送饭,还想和她解释开房的事情。这一集线索为案件线和感情线。


第3集《吴文超讲述夏冰清过往》,说的是达夫最终承认,他在按摩之后确实加了别的项目。冉咚咚和邵天伟找到夏冰清楼下的吴文超,开门见山地询问他与夏冰清的关系。这一集线索为感情线和案件线。


第4集《夏冰清劝沈小迎离婚》,线索为案件线。


第5集《洪安格约冉咚咚见面》,线索为感情线。


第6集《冉咚咚再次传唤徐山川》,线索为案件线。


第7集《徐山川承认强迫夏冰清》,说的是徐山川终于承认自己强迫夏冰清。这一刻冉咚咚心里是高兴的,可她想了一圈,发现自己最想一起庆祝的人,竟还是慕达夫。这一集线索为案件线和感情线。


第8集《徐海涛被捕》,讲的是徐海涛承认,自己确实非法赌球,因为打算凑钱结婚。冉咚咚发现吴文超竟来过酒店,却在追踪调查的时候遇到了慕达夫,旁边还坐着贝贞。这一集的线索为案件线和感情线。


第9集《吴文超主动投案》,讲的是吴文超在父亲的陪伴下前来投案。看到黄秋莹的眼泪,冉咚咚觉得如鲠在喉。她立刻给慕达夫打去电话。


第10集《吴文超供出刘青》,线索是案件线。


第11集《冉咚咚找到刘青》,说的是冉咚咚前往五指山,果然在那里找到了刘青。刘青坦白之所以和吴文超说要和夏冰清私奔,只是害怕得不到剩下的尾款。“大坑案”在刘青这里断了线索,众人陷入死胡同。冉咚咚想了许久,决定和慕达夫一起出去旅游散散心。这一集线索为感情线和案件线。


第12集《冉咚咚、慕达夫办理离婚》,讲的是冉咚咚和慕达夫到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这一天,卜之兰突然将冉咚咚叫到茶园。冉咚咚与卜之兰、刘青聊天喝酒。冉咚咚旁敲侧击,希望刘青能够说出实话。这一集线索为感情线和案件线。


第13集《刘青向冉咚咚坦白》,讲的是刘青向冉咚咚坦白了他和易春阳的交易。冉咚咚赶紧去寻找易春阳,终于找到了正在海上打鱼的易春阳。易春阳交代了杀人经过。破了案的冉咚咚选择收回送给慕达夫的“自由”。这一集的线索是感情线和案件线。


从每一集的内容中可以看出,案件线有12条,占92%;感情线有9条,占69%;双线交织有8条,占62%。



从故事的逻辑上看,案件引领和推动着剧情的发展。西江市大坑口发现一具女尸,女警察冉咚咚成为这起“大坑案”的负责人。“大坑案”是剧情的缘起。在对案发地点进行调查的过程中,徐山川、沈小迎、徐海涛、吴文超、刘青、易春阳等依次进入侦察视野,最终发现这是一起“套娃式”的杀人案。案件告破,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全剧迎来大结局。


聚焦凶杀案的侦破进度与两人情感婚姻的离散程度,可以看到,每当案件取得重大进展或出现转向时,冉咚咚与慕达夫的婚姻关系也会出现相应的波折起伏。


感情线的开端源于一心扑在调查“大坑案”的冉咚咚在查看被害人最后出现场景影像时,意外发现自己的丈夫慕达夫曾和夏冰清同框,并在案发酒店有两次开房记录,且慕达夫始终无法说清开房缘由。慕达夫的谎言,让聚少离多的婚姻产生裂隙,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一发而不可收。于是,刑警队队长冉咚咚既要侦破案件真相,又要侦破爱情真相。


案件取得阶段性成果,冉咚咚和慕达夫是一对举杯同庆的模范夫妻;案件侦破受阻,冉咚咚失去案件负责人身份,集中精力侦破爱情,慕达夫愤而提出离婚,两人感情破裂;冉咚咚对案件穷追不舍,最后揪出真凶,坏人被绳之以法,冉咚咚在感受到慕达夫真诚的爱以后,选择重归于好。



秘籍:案件部分生活化、生活部分案件化

《回响》第7集《徐山川承认强迫夏冰清》,是全剧承上启下的重要一集。就案件的侦破进展而言,徐山川先是承认强迫夏冰清继而翻供,使得刚刚取得阶段性成果的案件瞬间又变得扑朔迷离;就爱情而言,慕达夫从模范老公变成提出离婚的怨夫。


事件和矛盾冲突不可谓不大,案件和爱情呈现出相伴相随、跌宕起伏的姿态。因此,第7集具有典型性,对全剧来说具有样本意义。


将第7集进行场景分解,42分钟里一共出现14个场景:


冉咚咚劝徐山川反省对夏冰清的伤害;

母亲阻止夏冰清去瀑布前干傻事;

徐山川坦白强迫夏冰清;

冉咚咚和慕达夫一起庆祝案件成果;

冉咚咚和慕达夫讨论文学名著中的爱情婚姻;

冉咚咚内心戏;

冉咚咚向慕达夫诉说在刑警队里打嫌疑人;

冉咚咚和慕达夫回忆过往的感情生活;

冉咚咚和同事邵天伟聊自己与慕达夫的感情;

冉咚咚得知徐山川突然翻供;

冉咚咚赋闲在家,不忘研究案情;

冉咚咚在唤雨口中寻找慕达夫爱女儿、老婆的证据;

冉咚咚以匿名包裹考验慕达夫的忠诚;

慕达夫愤怒地提出离婚。


其中涉及案件线的场景有2个,约占14%;涉及情感线的场景有6个,约占43%;案件线、情感线双线交织的场景有6个,约占43%。


可以说,案件线、情感线双线交织是第7集主要的叙述结构。双线交织的场景分别出现在第1、3、4、7、9、11个场



(一)案件部分生活化,用生活中的思维、语言来侦破案件,案件线和感情线形成互文


很多同学对“互文”只有模糊的概念,其实,在中国古代文论中,互文是一种修辞手法,即上下文中各省去一部分有关词语,而上下文的语意却可以相互包含、映衬、呼应或补充,体现出“参互成文,合而见义”的特点。


在第1和第3个场景中,冉咚咚审问徐山川。冉咚咚在第1个场景中缓慢而又坚定地问出那句:“徐山川,你爱夏冰清吗?”夫妻之间爱与不爱,在现代社会的婚姻中,或许很多都无所谓了,更何况徐夏两人是情人关系。身为案件负责人的冉咚咚为什么如此介意和执着,不过是因为这一问,呼应着对审讯室以外冉咚咚经常问慕达夫的那一句:“你还爱我吗?”这里绝非闲来之笔,而是《回响》提出的灵魂一问:中年人的婚姻中,到底还有没有爱情?


借由冉咚咚的这一问,《回响》对人性、人心提出振聋发聩的一问。撒谎的徐山川和撒谎的慕达夫同样要接受冉咚咚的审问,直到真相大白。这两个场景中并没有明显的感情线,但审讯室内外,案件与生活、现实与心理、困顿与救赎、爱与恨相互映照,形成回响。由此,案件线和情感线形成互文。


在第9个场景中,冉咚咚想用自己与慕达夫的婚姻关系揣测徐山川和沈小迎的婚姻关系,这个“由此及彼”的企图,于无声处见波澜,体现了冉咚咚对徐山川和沈小迎这对夫妻、对人性的道德审视,其实更深层次是她对自我内心的剖析与质问。案件线、感情线形成互文,环环相扣,推动剧情的发展。


(二)生活部分案件化,用侦破案件的思维、语言来侦破爱情,案件线和感情线平行


在第4个场景中,白天审讯取得阶段性成果的冉咚咚走出警队,走进车水马龙的人群中。她似乎听不到四周的喧嚣,径直走到马路对面。慕达夫早已等候在此。原本以为庆祝之时,也是你侬我侬之时,冉咚咚坚决果断地回一句:“别闹,你的案子还没破。”一直以来形成的对真相追寻的习惯,使得她变得敏感多疑。在面对丈夫是否出轨这一不确定性情况,越是了解他人“心灵的秘密地带”的冉咚咚,越是觉得他“不诚实”,更加难以信任。


她随即给慕达夫下最后通牒:“主动交代,坦白,还是被我查清楚,是两回事。”冉咚咚把老公当作案犯,用侦破案件的思维、语言来侦破爱情,然而冉咚咚并没有获得同样的“胜利”,因为更大的困境在于:“感情远比案件复杂,就像心灵远比天空宽广。”



(三)每当案件出现重大进展或转向时,冉咚咚与慕达夫感情线就会出现相应的波折起伏


在第7个场景中,一向要强的冉咚咚难得地向慕夫倾诉因案件而在局里受到的小委屈。


在第11个场景中,高层的压力迫使冉咚咚不再是“大坑案”的负责人。每次回到家,冉咚咚都能得到慕达夫及时提供的情绪价值。这也是现代人“飞行模式”时期的婚姻状态。然而,这是海啸来临之前的短暂平静,夕阳西下前的最后一抹余晖。


面对“多巴胺都懒得为对方分泌”的婚姻生活,想到优秀的丈夫身旁不乏年轻漂亮的女作家、女学生,内心分裂的警队精英冉咚咚,把办案过程中抓住漏洞、追击拷问犯罪嫌疑人的方式巧妙带到厨房里,试图从破洞内裤中侦破慕达夫诚实与否。这为向来百依百顺的慕达夫第14个场景中怒吼着提出离婚、夫妻关系走向破裂埋下导火索。



所以,背后的道德前提是?

爱情与婚姻,极简单,又极复杂。在快速发展的当下,婚姻观念、婚姻伦理快速变迁。


或许就只是一段微末的情感,但若是放在人生的维度上,它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人物的命运。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爱情观和婚姻观?不从得知,但主角冉咚咚,恐怕是世界上“最后一位”为爱而执着的女性了。


悬疑家庭剧《回响》借助一桩“大坑案”,通过展现当下新的多样而复杂的婚恋观,呈现人心和人性的复杂性,“呼吁建立健康的、和谐的、具有真正信仰的社会主义新伦理文学”。


而这一创作的初衷,正是通过以案件线为主、感情线为辅的双线交织的叙事结构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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