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期目录
小说故事
钟亚 | 象姬
“那是你妈?”
肖原佝偻着腰,两只手插在垃圾堆里,背上背着一只大布包,头偏往一边,脖子上的青筋被这一动作拉得毕直。他的脸色白中泛灰,口鼻部位戴着廉价的灰黑色呼吸器,倒也显得十分协调。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远处是一幢破败的大楼,那女人以一种妖娆的姿势靠在墙边,红色的裙子和雪白的胳膊腿,在被雾霾搞得一片灰朦朦的视域里异常刺目。
她身边的男人从包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的呼吸器,女人发出一串娇笑,夺手便跑,男人紧随而去。
“那是你妈。”肖原自问自答。他依然保持半弯着腰的姿势,听说肺上有毛病的人都喜欢这样,如果让他们站直身体,反而是一种折磨。
我没理他,继续翻捡垃圾,今天的运气极差,这是我们翻捡的第四个垃圾堆,却只找到一个呼吸器。
“你妈真白!”肖原莫明兴奋,双目发光,仿佛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堆呼吸器。接着他便开始不停地咳,咳得筋爆皮红,弯腰拱背,像只红色的大虾。
我担忧地看了一会儿,将肩上的背包放下来,取出一个银白色呼吸器。
他摆摆手,一边咳一边艰难地说:“别……别浪费……反正……好不了……留着……卖钱……”
我按着他,将那呼吸器强行套到他脸上,过了一会儿,他果然不咳了,深深地呼吸了几口,面具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真舒服啊,这新鲜劲儿!还是你妈有本事,这种呼吸器是高档货,店里卖得老贵了,有妈真好。”
我扭过脸,低声道:“她不配!”
那种死了老公就终日消沉在酒精和情欲里,对孩子不管不顾的女人不配为人母!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投生在别人的肚子里。
肖原没有听到我的低语,还在感叹:“真羡慕啊,我还是在小的时候用过这种呼吸器,那时我爸妈还在……”
他的声音透过呼吸器变得更加嘶哑,听起来像漏气的管子。
我知道一点他的事,他跟他爸妈以前在另一个区,他爸妈收购二手呼吸器,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双双患肺癌过世了。
从那以后他没有再去上学,每天都在垃圾堆里淘呼吸器,淘出来的也没有像他爸妈那样卖给回收站,而是偷偷卖给黑市,价格要比回收站高一倍。不法商贩将这些呼吸器简单处理一下,灌上新鲜空气再卖出去,这种呼吸器又臭又稀薄,但价格比正品便宜许多,依然很有市场。
我是在去年冬天认识他的,那时我父亲去世没多久,像大多数人一样也是肺癌。那女人开始堕落,我非常不想看到她,不想待在有她在的屋子里,也不想去学校,天天跑到河边去发呆,以前我经常跟着父亲在那里钓鱼,那里曾是我快乐的天堂。
有一天,我不小心掉进河里,被冰冷的河水打湿的冬衣很重,我当时想,就这样死了也好,然后就被肖原救了起来,从此以后就跟着他转战在各个垃圾场。
“你上一次清肺是什么时候?”我问他。
他愣了半晌:“不记得了,记那玩意儿干嘛?”
“我有点东西可以卖了帮你……”
“别!”他立马打断我,“别干傻事儿,清肺那玩意儿纯粹是个坑,清了一样要复发,傻B才花那冤枉钱!有那功夫不如帮我多淘几个呼吸器。”
他说着使劲儿拉出一个大箱子,随着大箱子的出现,面前的垃圾山轰地一下塌了半边。我们训练有素地闪到一边,待尘土过去,肖原从大箱子里翻出一堆呼吸器,大笑道:“走大运了,哈哈哈!”
我一直没搞懂他为什么对淘垃圾这么感兴趣,据说他父母给他留下了一笔款子,节约一点足够过到四十岁。
四十岁以后?谁还在乎!
“这些货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他翻着垃圾,喜滋滋的。
我忍不住问:“你又不想去清肺,要那么多钱干嘛?”
他瞥我一眼:“小孩子不懂不要乱问。”
“谁是小孩子?我都十一岁了!你就比我大三岁而已,好意思说别人小孩子!”
“OK,OK!你不是小孩子,是大美女,哈哈哈!”
我气得丢下刨垃圾的竹竿,背过身不想理他。过一会儿我又忍不住回头,却见他抱着呼吸器,呆呆地眺望着远方,而远方只有一片浓浓的雾霾。
忽略那灰白的肤色,他其实长得很不错,五官轮廓深刻,眼尾细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眶下投下一圈阴影。
我常常想,如果他到我们学校去,一定会被很多女生追求,可惜他只喜欢淘垃圾。大概发觉我的视线,他转过头,深邃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情愫。
“我要去空间。”他说。
我惊讶他语气里的肯定,因为很少有外围人能进入“空间”,除了那些有杰出贡献的人。当然作为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岁的外围人,能成为杰出人材的可能性很低,人们每天忙忙碌碌,皆为着一个新鲜的呼吸器,哪还有时间去弄别的?
我从未见过“空间”,但它无处不在:人们的谈话中、网络上、课本里……对我来说,“空间”是一个倒扣在地上的巨碗,是一座密闭的城,是一个遥远的存在,是上等人生活的地方。
“别做梦了,那是不可能的,你连学都不上了,还想成为杰出贡献者?”
“并不是只有杰出人材才能进入空间,”他犹豫了一会儿,“条条大道通罗马,比如:钱,很多的钱。”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难怪他弃学来淘垃圾,原来打着这样的主意。我突然觉到心烦意乱,冷笑道:“是吗?那就祝你天天都有今天这样的好运气!”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他嘶哑的声音:“清肺只能治标,只有到了空间里,呼吸那里的清新空气才能一劳永逸,我不想像我爸妈那样活不过四十岁……”
他絮絮叨叨,我已无心再听,拔腿开跑。
当我跑回家时,那个女人正与男人纠缠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冲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狠狠砍在沙发扶手上,那个男人光着屁股跑了,我对那女人骂了两个字“婊子”,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砰一声甩上了房门。
其实这样的情形在父亲过世后也没少见,以那女人不要脸的程度,床已经不是唯一选择。平时我一般都非礼无视,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但是今天怎么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有哪个母亲会把乱七八糟的男人带回家来的?她不知道家里有个未成年的孩子吗?即使这个孩子成天不在家,她也不应该这样放肆!她还算得上是一个母亲吗?她还记得我是她的孩子吗?
我永远忘不了某天早上去到学校,那刻在课桌上的几个字:脏小孩,滚!
那几个字刻得极浅,歪歪斜斜,却如凿子凿在我胸口上,痛不欲生。
我跟那女人开始冷战,从她开始酗酒,开始乱找男人起,我就已经很少跟她说话了,这一次则将无视进行得更加彻底。但那女人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依然我行我素,我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我曾试着离家出走,可是几天后就被那种灰黑色呼吸器弄得喉部痛痒难当,咳得像个肺痨病患。那女人到警察局来领我回家,什么话也没说,只给我戴上银白色呼吸器,我就像搁浅在沙滩上的奄奄一息的鱼儿,从此再不敢离水远游。
我仍然每天跟着肖原去淘垃圾,听他讲他那宏伟的人生计划,听着听着也就麻木了,看他的目光渐渐如看死人——反正总有一天他会从我眼前消失。
只是没料到,最终消失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父亲的忌日到了,我慎重地准备了许多鲜花和水果,还有白色纸钱,听说以前这种纸钱都是用烧的,现在当然不可能在室外使用明火,于是改为撒在墓上。
撒了纸钱,又拜了三拜,心里乱糟糟地想着这一年来自己逃学和无所事事,觉得愧对父亲。
那女人站在一旁,一身黑裙,纤细的腰间覆盖着绸缎般的黑发,雾霾在她身周厚厚地裹了一层,她那仅露在外面的额头和手臂,就像撒在墓上的白色纸钱一样苍白、脆弱。
她瘦了许多,背微微有些驼,而这一年我的身高窜得很猛,差不多快赶上她的个头了,以前仰视的角度变为了平视。
我突然觉得恨她是件很无聊的事。
回家后我对她说:“我想转学。”
她沉默了许久道:“我会帮你重新联系一所新的学校。”
与肖原告别时他很失落,我告诉他学校放假时还会来看他,他才没那么沮丧了。他将我带到河边——就是他救起我的那个地方——给我举办了一个送别会,参会人员只有我们两人。
我们在光秃秃的河堤上铺上色彩艳丽的毯子,堆满各种食物,肖原难得的没去淘垃圾,一整天都陪着我吃东西、聊天,最后还送了我一条银质项链,那坠子居然是一个超小号呼吸器,打磨得十分精致。
他拒绝说出来源,但我看他连耳朵都红透了的不好意思状,估计是淘垃圾淘来的。
但是我还是开心地收下了,也回赠了一本书给他《生态空间生存法则100例》,这是我在那女人的书架上发现的,真奇怪她也会看这种书,估计也是以前的事,因为当我发现时书上积满了灰尘。
之后我就在家复习功课,以期跟上原来的进度。
女人的办事能力很糟糕,联系一所新学校居然花了将近半年时间。这半年她几乎不见踪影,如果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在餐桌上发现新的呼吸器和生活费用,还以为她终于受不了我这个拖油瓶,跟哪个男人跑路了呢。
终于有一天,她出现在面前跟我说新学校联系好了。
当时刚刚早上,我从睡梦中醒来,而她坐在我床头边,明明是在室内还戴着呼吸器,剩一双大眼盯着我。
我吓了一跳,惊呼着坐起来。她早别过脸,站起转身走出去,一边声音硬冷地吩咐:“收拾行李,早餐后我们就去新学校。”
早餐很丰盛,有蛋有肉有新鲜瓜果,这样的早餐仿佛几百年都没见过了,我吃得既愉悦又忐忑。
女人没有与我一起早餐,从餐厅看过去,只看到她斜靠在沙发上的背影,一动不动;又仿佛一个纸质的剪影,唯有风动就消散不见。
早餐后我们就出发了,新学校据说在很远的地方,另一个城市。
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辆私车,原本要两天时间才能到,我们只用了六个小时候就到了新城市。
后遗症也是很严重,一下车我就吐了个天昏地暗,恹恹地跟着女人来到一座巨大的白色建筑物前。
建筑物看起来有点眼熟,进门是个高阔宽敞的大厅,有两人合抱粗的柱子、光彩照人的大理石地板、穿梭往来的形形色色穿着亮丽的人们……对我这种从来未离开过小乡村的乡下妞来说,就像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一般眼花缭乱。
最让我欣喜的是,这里的空气非常清新,我贪婪地呼吸着,连晕车造成的眩晕也没那么难受了。
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们,拿着女人递过去的资料一页一页仔细地看,又不停打量我,最后点点头:“跟我来吧。”
一边说一边打开一扇门示意我进去。
我走了进去,回头,大厅的光线明亮充足,那女人站在原地,她的呼吸器已经摘去。
时隔半年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她的样貌:她瘦得非常厉害,皮包骨头,两眼充满血丝,而她脸上、脖子上、手上……凡是露在外面的肌肤都不是完好的,或青或紫,仿佛一个糟糕的画家在一块白布上任意践踏着颜料。原先那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也变得毛糙,不盈一握的细腰像弯折的柳枝,迫使脊背也踏了下去。
她略微转过身,躲避着我的视线,下巴还像以前一样向上翘着,声音有些暗哑:“在新学校要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跟同学好好相处……”声音渐渐抖得不成音。
这样的她又陌生又熟悉,恍惚回到了小时候,上幼儿园的第一天、上小学的第一天……
那个女人也是这样站在那里说着同样的话,那时她的下巴也是那样向上翘着,嘴角边带着笑,眼神没那么闪躲;那时还有个男人陪在她身边,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
我想说点什么,突然又哽咽住了。工作人员催促我快走,我匆匆点点头,转身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门里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尽头又是一扇门,那扇门后有许多屋子,我被带到一间间屋子里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测试。
最后,当我再次通过一条长长的通道,站在半圆形的“蓝天白云”下,呼吸着从未呼吸过的清新空气时,我猛然醒悟:这里是“空间”!
是那个人们口语相传的“空间”,课本里的“空间”,肖原念念不忘的“空间”,那个多少人一辈子都梦想中的“空间”,那个不再局限于四十岁的“空间”!
而我将在这个“空间”里上学,在这里生活,直到自然老去……
我回过头,望着身后紧闭的门,以及那张再也看不见的脸。
原来那女人不是不爱她的孩子,只是用她的方式在爱,用她的身体在爱!她用她那白花花的、淤痕遍布的身体再次赋予了我第二次生命。
她是我的母亲。
曹雪英 | 罗锅的新娘(小小说)
民国十四年。
罗锅李经营着一个裁缝铺。
在郊区。
专给女人做衣服,罗裙、旗袍、夹袄、斗篷……样样不在话下。
他爷爷曾给老佛爷做过衣服,后由于身患不治之症,被赶出宫,便隐姓埋名,以做衣服为生。
父亲不喜与布料打交道,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便离家而去。
母亲体弱,常年生病,小罗锅5岁时,便撒手人寰。
爷爷把手艺传给了小罗锅。
不知从何时起,爷爷迷恋了中医和八卦,对裁缝铺不闻不问,小罗锅十几岁便接手,经营到现在。
主要给女子做衣服,是小罗锅自己摸索出来的赚钱之道,他粗略算过,女子做衣服的次数比男子多七成。
久病成医,爷爷自学中医给自己治病,身体竟也矫健起来。
此后,爷爷成了江湖郎中兼术士,游走各处。
小罗锅总是淡淡一笑,说,爷爷,记得回来吃饭。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爷爷有一年没回来了。
中秋节,爷爷回来,跟他说了些做漂亮衣服的诀窍,又走了。
后来,再也没有回来。
这天,店里来了个城里的客人,请求他做一件裙摆上绣着真花的衣服。
这种绣着真花的衣服非常难做。城里没人肯接。
绣上真花,几天就枯萎了,反而使衣服黯然失色。
那人面色红润,绸缎长袍,一看绝非穷苦之人。
那人带来一包袱的银两放在桌子上,诚恳地作揖。
罗锅李接了这活儿,而且价钱也不会多加。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城里的一个财主。
女儿患有眼疾。有人给了他一个偏方,说让女儿穿带着真花的衣服,以真花的灵气把眼睛里的邪气催出来,逐渐好转,有机会复明。
每月做一件,做满12件。
一年以后。
这位小姐的眼疾果然好了。
睁开眼睛,看着十二件带有真花的衣服。
非常好奇,是什么方法让真花没有凋零,颜色依然如初。
她来到简陋的裁缝铺,送上黄金百两,作为酬谢。
谈话间,提出疑问。
罗锅李看着如花似玉的小姐,面带羞涩,但也坦言,说,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无非是不要嫌麻烦,把鲜花放到冰窖里冻上几天几夜,接下来把鲜花倒挂着风干。
小姐看着如此细心的人,觉得他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相公人选。
回到家,跟父亲商量,要嫁给这个做衣服的裁缝。
父亲说,他是个罗锅,而且长相比较老。
小姐说,没关系呀,我认准了就不后悔。
父亲找媒婆,让媒婆出面。
谁都没想到,罗锅一口回绝。
媒婆又来到罗锅家,说,你没有答应,是为什么?
罗锅李说,这还用问?身份低微,罗锅一个,面像丑陋,感觉和小姐不般配呗。
媒婆摊开双手,无奈地说,这不,你回绝了小姐,小姐的眼疾复发了,现在又看不见了,根本就嫁不出去,没人娶了。
罗锅李感觉自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听到这话,一拍桌子,说,没人娶,我娶。
罗锅李的花轿就这样抬来了。
他依然开着裁缝店,依然做着衣服,还能无微不至照顾着娇妻。
别人都说,你是何苦呢?既然知道她瞎了,你还娶她。
他说,这就是缘分,也是我欠她的。
他照旧给妻子做真花罗裙,可是她的眼疾却怎么也不见好转。
他们生有一儿一女。
三十年相濡以沫,罗锅李奄奄一息之时,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把你的眼疾治好,本来你的眼睛已经好了,但是却被我气的又看不见了。不过,这辈子娶了你,老天待我不薄,我心甘情愿照顾你,只是以后……就让孩子照顾你吧。
葬礼过后,妻子独自收拾着罗锅李的一切遗物。
孩子们突然发现母亲的眼睛根本没问题,说,母亲,原来您看得见呀。
母亲嘴角上扬,笑了,说,不装,怎么嫁给他。
现代诗歌
幻影 | 给心放一次长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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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戴高山,原名戴良支。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福建省诗词、楹联学会会员;泉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楹联学会理事;南安市作家协会、诗词、楹联学会理事;南安市历史文化研究会、李贽学术研究会、龙阁文化研究会理事。出版有《岁月的水纹》《三月杏花酒》《水车》《我的家园我的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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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田冲 | 陪贾平凹登华山
那年九月,天高云淡。
我同著名作家贾平凹等一行20余人从西安出发向华山挺进,一路谈笑风生,或豪言壮语,或插科打浑,车厢内一片欢声笑语。
公路如带车如船。我们的汽车一路东进,过渭南,抵华阴,傍晚时分下榻华山脚下的金穗宾馆,一幅大红标语“热烈欢迎贾平凹等著名作家书画家下榻我店”映入眼帘,华山旅游发展总公司和宾馆的领导们为我们一行举行了简短的欢迎仪式。
一间不大却装饰高雅的会议室里,分宾主而坐的有:著名作家、书画家贾平凹,著名作家京夫、晓雷、陈彦、冷梦、孙见喜、方英文,以及西北大学教授、评论家费秉勋,书画家邢庆仁、杨稳新、马河声、王志平、王为国及时任华山旅游发展总公司总经理同西京等人。同西京致了欢迎辞,贾平凹作了简短发言,气氛轻松和谐,掌声此起彼伏。稍后宾主欢聚,共进晚宴,觥筹交错,欢洽备至,大有宾至如归之感。
宴毕回到宾馆,贾平凹立即陷入人墙的包围:当地教师请他为文学社题写社名,文艺工作者请他为即将复刊的杂志题写刊名,女诗人请他题写书名,记者请他为朋友主办的报纸题写报名,饭店经理请他为饭店题词,饭店服务员请他签名,文学爱好者要和他合影,书画爱好者请他题签,摄影爱好者让他摆动作,牌友麻将迷还等着赢他的钞票。贾平凹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拼命地应付着各种事务,这边还没有忙完那边又催,他自己还急着要看球赛,直忙得不亦乐乎。作家京夫、晓雷、冷梦及其他书画家的房门也频频被敲,有送书的,索字的,合影的,取经的,搅扰得他们一场完整的球赛也看不完。他们被一群虔诚的读者和崇拜者所感动,不停地感叹:文学依然神圣呀,书画依然神圣呀!
夜已深了,一扇扇窗户里的灯光才疲备得渐次睡去,不再同月亮星星们进行深情的凝望,把一帘幽梦留给它的主人们。
翌日,一阵阵门铃声惊醒了主人们的幽梦,匆匆地洗漱,匆匆地进餐,匆匆地乘车直奔西岳华山脚下。排队、点数,放行,登缆车。坐在缆车里,山体向后哗哗地移动。万丈深渊,云雾升腾。仅十多分钟,我们就抵达了步行需两个小时的华山北峰。旭日灿烂,人群欢呼,胸中平添万丈豪情。贾平凹或坐或站,都是一道耀目的风景,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都来争着和他合影,够不着的人,从人缝里踢一脚进去,也算是接触了名人。
稍事休息,我们继续向华山峰顶进发。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原来可望不可及的金锁关、苍龙岭已踩在了我们的脚下。下山的人群不时与贾乎凹擦肩而过,走过之后愣过神来:“那不是贾平凹吗?"然后把征询的目光落在我们这些同行者身上。我们或含笑不语,或开玩笑说:“那是假‘平凹’,不是真的,我们在搞模仿秀!”一部分人半信半疑地下山了,一部分人不甘心与贾平凹擦身而过。坐在原地等贾平凹下山,还有少数人又向山上追去,要和贾平凹合影留念,不少女大学生、文学爱好者上山途中认出了贾平凹,紧随其后当伴游,来自山东青岛的海军女战士和一些公安干警认出了贾平凹,自愿伴随左右提供保护,连华山上斤斤计较的小商贩们也大方地拿出一些纪念品要送给贾平凹,只求和贾平凹能合张影。在华山的险要地段。等候签名合影的人有时排成长龙,差点交通堵塞。贾平凹急了,每见有人认出自己,就像做贼一样开溜,实在溜不掉就向来人解释说自己不是贾平凹,惹得同行的我们一阵好笑,生出无限羡慕和嫉妒来。
终于登上华山西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君临天下,心中豪情油然而生,大有气吞山河之势!站在华山之巅,以险要著称于世的西岳也俨然向你俯首称臣了。身旁时而清风拂面,时而云雾穿梭。自己仿佛也成为下界的仙人了。
兴之所至,我轻轻哼起了自编的小调:“华山美,华山秀,雄奇险峻无敌手。白雾身边绕,彩云天际流。飞瀑如雷鸣,最美是春秋。画笔画不尽,诗篇咏不够。红日普天照,河山更锦绣。华山美,华山秀,一步一景如画图。客来花怒放,迎宾松昂首。豪侠论刀剑,仙人摘星斗。神话传千古,风光驻心头。美景看不尽,明朝更风流。”当此之际,松涛阵阵,似有仙乐为我伴奏。
登上华山西峰,我们一行又折回北峰汇合。进餐之后,为当地赋诗题词留念。贾平凹兴致极高,题词“父山”、“上山摸天”,题诗“太华顶上玉林连,花开十丈藕如船”“八月登华山,云开日灿烂。我从天上来,奇逸人中仙。”贾平凹的老师费秉勋也口占《咏华岳》一首:太华拔地直冲天,黄水如丝俯中看。王屋东推哂小巫,巨灵一死几时还。剧作家、后来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陈彦也留下墨宝:俯察千山折无骨,仰观西峰削似铁。京夫、晓雷、冷梦、邢庆仁、孙见喜、方英文等也纷纷挥毫泼墨,以表达畅游华山后的喜悦心情。笔者亦赋诗一首以吐心中块垒:西岳巍峨天下冠,游人蜂涌觅仙园。万仞奇峰插碧霄,无穷神话传人间。松迎宾客展雄姿,花遇知音增美艳。风物更添雅士兴,摘星石上谱诗篇。
浪激天涯 | 落叶的清歌
你听过落叶的歌唱吗?沙沙的?悉悉索索的?呼啸疾驰的?是,但这都不是我听见的。
秋末时节(法国的冬天始于12月21日),森林里的树木已有了看尽世事之后、褪尽繁华与喧嚣的简洁。
被岁月洗礼的树叶早已佩戴着集体勋章荣归故里。还剩下几片执着地依紧枝头久久不肯撒手。
于是,当宽厚的秋风再次来清点,总会捉住一些掉队的。它们一副依依不舍的态势,一边离去一边咏唱心中如潮的眷恋。
这时,如果你正好碰上归队的它们,你一定会听见那如歌如颂的清唱。
看过多少次叶落,但却极少听见落叶如此悠闲的歌唱。
往年,这样深秋时节是不会去森林消闲的。今年因为疫情禁足之后的开封,一心只想去一个敞亮的地方深呼吸,舒展长时间卷缩的身心。
周末两天不敢浪费,很奢侈地去了两个森林。
树叶掉光的森林没有了夏日的深绿,却多了阳光透穿的明亮。被小灌木塞满的腹地都消瘦清爽了,可以随意地穿行其间。
这时,你不必顾及,大可不走正道。在无路的林间,踩踏在厚厚的落叶上,脚下酥软的起伏仿佛走在滑雪场的雪地,不由得放慢脚步享受这涟漪般的轻柔起伏。偶尔随着心绪蹦跳几下,仿佛回到了远去的童年时光。那份欣喜可遇不可求。
正是在这全身心放松的状态下,我听见了落叶微妙的清歌。
细碎的声音在空中飘荡盘旋。以微弱但清脆的呼哨声开始,接着长长的尾音缭绕,似有似无起起伏伏,仿佛是盈盈耳语,让你感到空气在微微震动。耳朵里酥酥的,心里不免荡起异样的情愫:温馨、柔软、怜惜、疼爱……绝没有凄怆悲凉,一瞬间把你带向无边无际的遐想。
这时的落叶稀疏从容,远没有繁盛时纷纷扬扬的急迫促忙。风仿佛也进入休整期,多了宽厚少了戾气。于是叶子们有了闲暇与空间与风纠缠,发出心底的最幽微的密语。
寻着声音望去,小小的黄叶从树顶飘落,仿佛一只只巨大的蝴蝶在翩飞曼舞。它们袅袅娜娜从不走直线,左顾右盼像是在舒展身姿又像是在探寻什么。偶尔一片打着旋儿徘徊,那歌声也拖长曲调跟着婉转。如果不小心被某个顽皮的枝桠拦住,它们也不着急,趁势娇柔地倚在枝杈上歇息。
如果你想接住一片,却很不容易。眼看着那一片就要落在你眼前,它却突然转向而去。它不是有意在避开你,它只是一步三回头地、不舍满怀地在尘世留下最后的记忆。
看它们的姿态,一点也不决绝,倒有几分优雅、几分洒脱、几分缠绵。
一边追逐风的隐形旌旗,一边对蓝天幽幽道别?还是,一边寻找失散的姐妹,一边挂念孤寂枝头的落寞?
这些叶子多半呈心形,很像杨树叶,但比路边的杨树叶小很多。也许杨树叶更能坚守秋寒,此刻才步履从容地返乡?
无论秋风多么凌冽,霜寒多么刺骨,总有几片叶子与时令抗衡,带着满怀的执着,虽在风中缩瑟忐忑,却抱紧枝头绝不放手。
来年满树青绿时,它们枯萎颓废的身姿是那么的不协调、那么的刺眼。当新绿攀满枝头时,它们的坠落便如风吹尘埃般凌乱。嘶哑的嗓子再喊不出明艳,而姐妹们去时的清歌已与它们相隔万水千山。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一秋即一世,一叶即菩提。
我们不可能同时拥有夏花与秋月。但却可以敞开胸怀,拥抱眼前丰富的景色。
春色娇艳、夏花热烈、秋叶缠绵、冬雪净安。
四季更迭,哪一季都有不容错失的如画美景。哪一季的精彩也终将飘零。
风起云涌的激情告白、细水长流的淡然诉说,花开热烈、叶落轻盈。
细细品味春夏秋冬、沟壑山川,经过大自然熏染的心灵便会留下精致的浮雕画卷。
遇见的、错过的、相爱相杀的,都是好风景不可或缺的色彩斑斓。
光阴的风尘、岁月的红绿,在江湖积攒也在江湖消散。
纵然不能超凡脱俗远离柴米油盐,却不妨左手烟火缭绕,右手诗意绚烂。
将浓郁的烟火当作日子的宣纸,便可随意挥毫泼墨。美的、次美的、欠美的,哪一抹都是生活的吻痕、都是不可复制的泉水叮咚。
即使日子一再重复,却可勾勒错落跌宕的俏丽咏叹。
落叶的美,有功成身退的壮丽,也有谢幕道别的凄楚。全看视角如何切入。
繁华的尽头是落寞,这是自然律。繁华高扬就意味着落寞滋生。而全然接受,便是豪迈的坦然。
一粒沙可见三千大世界。
一片落叶的清歌,映照岁月静好,映照广阔无垠里的一份恬淡安然。
时光易老,愿你我都安好。
若生如夏花就热烈如炙,若生如秋叶就洒脱逍遥。
安享, 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烟雨文艺》微刊征稿
一、《烟雨文艺》公众号微刊由“巴黎烟雨文学社”主办,为本文学社会员及中法作家诗人交流之平台。特面向本文学社会员及广大作家诗人公开征稿,并将本着“择优录取+本文学社会员优先”的用稿原则进行选稿。
二、征稿栏目及稿件要求:
1、小说故事:小小说1500字;短篇3000字。
2、散文随笔:2000字。
3、现代诗歌:30行左右,不收组诗。
4、格律诗词:合格律。诗限用《平水韵》、《中华新韵》;词限用《钦定词谱》并《词林正韵》、《中华新韵》。
三、征稿约定:
1、要求原创。请在每篇投稿后附录:作者照+作者简介+微信号【发放稿费用】,信息不全者稿件不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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