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王国再厉害也只是地下的，无冕之王再厉害也还是差了那一顶冠冕。
——湾叔
昨晚，一位仍在贝鲁特的朋友发给我一段视频。视频中，以军对贝鲁特的密集轰炸，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大地在颤抖。紧接着，彭博、路透等推送的消息纷纷声称，以色列此次军事行动的目标直指黎巴嫩真主党的纳斯鲁拉本人。
就在刚刚，国内外多家严肃媒体均发布新闻称，纳斯鲁拉在以色列的空袭中丧生。虽然他的尸首仍未找到，但从真主党的缄默，基本上可以判定黎巴嫩的一代枭雄就这样走了。
有朋友问我，是不是真主党这次太大意了？
我说，应该不是大意，更有可能是被出卖了吧。能出卖纳斯鲁拉的，无外乎两方面，一是黎巴嫩，二是伊朗。
其实，从前不久的传呼机爆炸事件就能看出，黎巴嫩境内被以色列渗透的就已经七七八八了。为什么会如此呢？我的一位黎巴嫩朋友曾讲过这样一句话：“上帝创造了黎巴嫩，觉得过于完美了，所以就创造了黎巴嫩人......”浪漫中透着苦涩，有些抽象了。现实一点来说，黎巴嫩是一个多种族、多民族、多宗教混居的国家，各方利益诉求差异极大。即便以色列轰炸的是黎巴嫩，也会有黎巴嫩人认为这是当地的穆斯林们，无论是巴勒斯坦难民还是真主党，造的孽惹的麻烦。
我曾经在贝鲁特工作生活过几年，所在的地方是贝鲁特南部的Ramleh al-Baida'a，音译过来就是“白沙滩”，距离真主党总部的直线距离不到1公里。附近有一个黎巴嫩人口中的“万人坑”，据说是当年以色列军队侵入黎巴嫩后坑杀当地巴勒斯坦难民的地点。曾有一位当地朋友告诉我，当时与以色列人一起举起屠刀的是黎巴嫩的“长枪党”，隶属于该国基督徒的民兵武装。
再讲一个例子是跟纳斯鲁拉有关的。其实，“纳斯鲁拉”这个名字的中文音译是不准确的。真主党总书记的阿文名字是حسن نصر الله，会阿拉伯语的朋友一定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从英文的译名Nasrallah来看，他的中文正确译名应当是“纳斯拉拉”，而不是现在通用的“纳斯鲁拉”。为什么要举这个例子呢？因为我有一位黎巴嫩的穆斯林朋友叫غسان نصر الله，他曾经非常认真严肃地纠正了我的拼读，告诉我说他自己的名字才是咱们音译的“纳斯鲁拉”，而真主党的那位则是开口符，是“纳斯拉拉”。言语中流露出疏离、不满甚至是嫌弃。
由此可见，真主党领导人虽是一代枭雄，但也是黎巴嫩当地很多势力、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这些势力这些人与以色列一拍即合清除掉他，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至于说出卖他的另一方是伊朗。这种猜测多多少少有些过于阴谋论了，我本人不是太喜欢，但也确实不能彻底排除这一可能性。即便不是出卖，也很可能是予以默许了吧。大家都能看得到伊朗新任总统在出席联合国大会期间的发言表态，也会有自己的理解和研判。我不是伊朗问题的专家，就不过多置评了。
最后，我想说的是，前有哈马斯的哈尼亚，现有真主党的纳斯鲁拉，唇亡齿寒的道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我个人的判断是，受触动最深的很可能是也门的胡塞。哈马斯、真主党、胡塞都被普遍视为伊朗领衔的“抵抗轴心”的重要组成力量，但真出事了以后，轴心似乎软趴趴根本立不起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胡塞的领导人下一步会怎么办？
无论是被制裁被打击还是被定点清除，这其实也是这些非国家行为体的局限性所在。虽然这些行为体可以通过非对称战争的方式在与国家行为体的冲突里占据阶段性上风，但游击队终究还是游击队，不能与正规军相提并论、长期抗衡。本质上，非国家行为体跟黑帮没啥区别。真主党在黎巴嫩的高光时刻，纳斯鲁拉本人已经成为可以影响总理人选的“king maker”。但，又能怎样呢？地下王国再厉害也只是地下的，无冕之王再厉害也还是差了那一顶冠冕。
我相信，也门的胡塞会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枪杆子出政权，但不能满足于拥有枪杆子，还必须一鼓作气拿下政权。只有拿下政权才有资格与其他国家在国际舞台上“平起平坐”，才不会被当做夜壶一样的随意被抛弃。当前，也门国内的政治进程本就停滞多时，胡塞未来势必更为明确地以建立起国际社会承认的合法政权为终极目标，否则他们的领导人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哈尼亚、纳斯鲁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