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曼哈顿种下两英亩麦田的艺术家

乐活   2024-09-16 10:21   美国  

“有一次,有人问我还需要多少时间来完成我的项目,我毫不犹豫地说 500 年。” 

—— Agnes Denes


40 年多前,1982 年夏天,艺术家艾格尼丝·丹尼斯(Agnes Denes)在世界上最繁华、最都市化、最昂贵的角落之一种植了两英亩的麦田。

即使在当时,这片麦田下面这块垃圾填埋场也价值 45 亿美元。



丹尼斯的作品“Wheatfield - A Confrontation”(《麦田——对抗》)是一项为期四个月的雄心勃勃的项目,旨在强调城市和乡村世界之间的矛盾。这在当时似乎是难以想象的,在今天更是如此。

虽然作品是临时的,但它仍深深烙印在见证者的记忆中。《纽约时报》评论家Holland Cotter写道:

“当时我住在曼哈顿下城,离哈德逊河和一片空旷的草地只有两个街区之遥。(炮台公园城现在就在那里)。

春天的一天,我注意到一辆卡车在这里倾倒新土,然后人们挖出长长的沟渠,播下种子。初夏,绿芽冒出,长高,变成黄褐色。到了八月中旬,两英亩齐腰高的小麦已经成熟,可以收割了。

“堪萨斯登陆曼哈顿!如果你站在田野中央——任何人都可以——你可以看到附近耸立的双子塔和南面的自由女神像。那个炎热的夏天,那里散发着纯正的乡村气息(虫子也是如此)。后来有一天,一台脱粒机来收割庄稼。当时我并不在场,但当我后来路过垃圾填埋场时,我记得我感到震惊和沮丧,因为我发现麦田里光秃秃的,麦子不见了。”

留存下来的照片非常引人注目。我们看到艺术家照料她的小麦,与华尔街的摩天大楼形成鲜明对比,自由女神像在远处若隐若现,双子塔在麦田摇曳的背景中。

曼哈顿的麦田
那次种植是丹尼斯受公共艺术基金委托,在一个小团队的帮助下构思和制作的环境艺术作品。
80年代,这个名为“公共艺术基金”(Public Art Fund)的组织开始在时代广场展示凯斯·哈林和珍妮·霍尔泽等艺术家的作品,丹尼斯也是从这里获得了 1 万美元的资金资助。
最初,公共艺术基金鼓励丹尼斯在较为安静的皇后区种植小麦。
她拒绝了,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曼哈顿最后一块未开发的区域——占地 92 英亩的炮台公园垃圾填埋场。这是一片罕见的宁静海滨,也是岛上最接近农田的地方。这块土地不久将被开发成曼哈顿下城的炮台公园城。
项目的位置“离华尔街只有一个街区,一个街区之外就是车水马龙,与自由女神像隔水相望”
对丹尼斯来说,地点问题不容商量。麦田必须安置在那里,才能传递出信息的力量。她的麦田必须靠近华尔街,位于世贸中心脚下,面向自由女神像,位于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土地上。
“我坚持了下来,花了大约一年的时间才拿到了场地”。

这对丹尼斯来说是一个悖论,在昂贵的地产上有一大片金色的麦田:在华尔街交易的商品的现实化,以及城市和维持城市的乡村之间的界线。
丹尼斯说,“我决定在曼哈顿种下一片麦田,而不是设计另一座公共雕塑,这是出于长期以来的担忧,也是为了唤起人们对我们错乱的优先事项和不断恶化的人类价值观的关注”。
“它代表着食物、能源、商业、世界贸易和经济。它指的是管理不善、浪费、世界饥饿和生态问题。”

虽然小麦是在 1982 年 5 月 1 日种下的,但场地的清理和建立是工程开始的第一个主要障碍。这片地区曾被用作垃圾填埋场,尤其是附近十年前建成的世贸中心的建筑废料和垃圾。
她在项目描述中写道,“土壤里充斥着生锈的金属、巨石、旧轮胎和大衣”。
丹尼斯仅在两名助手(其中一名是为市政府工作的园丁)和当地志愿者的帮助下,清理了地块里的石块和垃圾,然后从城外运来数十辆卡车的泥土,铺设在地块上。从这里开始挖 285 条垄沟,即种植小麦和其他农作物的典型狭长壕沟,然后播种,所有这些都是手工完成的。

播种约六周后,种子开始发芽,长成高高的麦秆,形成一种风景如画的乡村作物,纽约市已经有 300 年没有出现过这种作物了。
然而,工作远未结束。随着小麦的生长,还需要对其进行了精心照料。这包括建立灌溉系统、除草、施肥和清除植物上真菌。在麦田生长的几个月里,它已成为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就连驶向哈德逊河的船只来来往往时也会定时向麦田鸣笛致敬。

“我每天工作 16 个小时,我没钱雇人帮忙。在’麦田’工作结束后,我不得不回家为志愿者们做第二天的三明治,因为我没钱给他们发工资”。

“收获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麦田的小麦于 1982 年 8 月 16 日收割,收获的小麦超过 1000 磅。随后在名为 “消除世界饥饿国际艺术展”[International Art Show for the end of World Hunger (1987–1990)]的展览中运往全球 28 个城市,为人们提供种植种子。干草则提供给曼哈顿的骑警喂马。
麦田不仅仅是一种姿态或表演,在结束时,麦田实现了它的理论,积极地从字面上和隐喻上提供养料。
对丹尼斯来说, “收获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这让我们所有人都感觉非常好”。虽然华尔街最初并不欢迎这个项目,但正如一部电影中的名言,如果你建造了它,他们就会来。
“所有写字楼里的人都来拜访我们,他们祈求下一场雨,这里成了他们的田地。这正是我想要的,这种参与感和由此产生的感觉”。

在一块当时价值 45 亿美元的土地上,种植了价值 158 美元的谷物。
在双子塔的阴影下,琥珀色的谷物波纹荡漾开来,这些照片令人魂牵梦萦——如今这些照片已成为挽歌——这很容易让人从这个项目中读出一些预言,一些对即将到来的暴力的超自然感知。

当然,事实上,丹尼斯并不需要真正看到未来,就能让她的作品充满这种不祥的预感。她只需要像少数人那样,理解人类世破坏的轨迹。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1944-1945 年布达佩斯(她的出生地)遭到轰炸,丹尼斯在孩提时代就目睹了大规模的破坏。她的家人逃离布达佩斯,前往斯德哥尔摩,然后于 1954 年来到美国,在那里,他们遭遇了冷战时期的偏执、军备竞赛和贪婪的消费主义,即使没有核弹的帮助,这些也会摧毁地球。

活着的时间胶囊
1982 年 8 月,丹尼斯接受采访时被问道“收割麦子的时候会不会有点不舍?”丹尼斯证实了这一点:“是的。我在那里住了大约四个月”。随后,她转而从事更持久的大地艺术项目,这并不令人意外。
丹尼斯在 1983 年绘制了一座由小针叶树组成的小山,最终促成了 1992-96 年的《树山--活着的时间胶囊》(Tree Mountain-A Living Time Capsule),这是世界上第一座人造原始森林。

为了完成这件作品,丹尼斯邀请了一万一千名志愿者在芬兰的 Ylöjärvi 种植了同等数量的树木,形成了一个向上的螺旋,逐渐向山顶延伸。1996 年竣工时,芬兰总统为其举行了落成典礼,在未来的四百年里,这里将受到法律保护,禁止砍伐森林。
“有一次,有人问我还需要多少时间来完成我的项目,我毫不犹豫地说 500 年。我仔细想了想:这个答案太傻了,500 年根本不够。而且活那么久也会很无聊。所以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是有限的,我想,也许我的艺术就是要克服我们的局限性。克服作为一个人、一个哲学家、一个创造者的局限性,克服生命年限的局限性。

所以在每件作品完成之后,她都会埋下一个时间胶囊,以便与未来交流。

“麦田”从未完全消失

昙花一现的“麦田”从未完全消失。
2009 年在伦敦哈克尼和 2015 年在米兰分别种植了一个版本。今年夏天,巴塞尔艺术展又出现另一个版本的“麦田”。正如其名称 “Honouring Wheatfield: a Confrontation”所暗示的那样,在这种被净化的背景下,它与其说是一种激进行为,不如说是艺术史的提醒。

“她的作品的艺术价值在于它所创造的对话”,负责此次委托的策展人 Samuel Leuenberger 说。“有些图片胜过一万字,而艾格尼丝的麦田就是一个标志性的版本”。
与此同时,在蒙大拿州的波兹曼,丹尼斯在非营利空间 Tinworks 组织了一个更加关注社区的项目。该项目名为“Wheatfield: an Inspiration”,除了种植农作物,这位艺术家还邀请波兹曼的整个社区参与进来,在小镇周围任何可用的休耕地、前院、后院或花盆里自由播撒种子。丹尼斯说:“我希望人们相信自己”,她相信人类有可能改善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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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以来,人们一直将丹尼斯与罗伯特·史密森相提并论。有些人说她是他的“真正继承人”。但史密森相信的是熵的必然性,而不是环保主义。在他看来,“理想主义生态学家”与 “唯利是图的矿工”“无可救药地走在同一条路上”。

但丹尼斯希望熵可以减缓。当她接受委托时,她经常使用法律合同来要求个人和政府遵守她的条件(如树山要被保护四个世纪的限制性条款),暗示着我们人类确实有能力拯救自己和地球。
策展人们认为丹尼斯是先知,因为她能够看到气候问题的泥潭。然而,丹尼斯并没有预言未来——没有人能够预言未来。科学家们甚至无法就未来 50 年内气候究竟会如何变化达成一致。

丹尼斯只是指出了人类的基本倾向,如竞争、贪婪和短视,这些倾向导致我们陷入了当代的气候危机。她曾写道“我们生存的悖论:团结中的疏离、专业化中的统一、群体心态中的自由幻想、信息过载中的无知、忽视中的贪婪、无效中的自我膨胀。这相当于同时进入冰河时期和温室效应的热浪时期。”
丹尼斯的作品让人想起 Joni Mitchell 50 年前的一些永不过时的歌词:
“They paved paradise and put up a parking lot.”
“They took all the trees, put ‘em in a tree museum.”
“You don’t know what you’ve got ’til it’s gone.”


 良仓今日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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