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男人还债的命运是会遗传的吗?
财富
2024-07-23 09:00
美国
我的朋友不知道,我的读者不知道,我的编辑也不知道,16年前,我遇到了一场来自家人的金钱勒索。这是一段非常痛苦、非常纠结的人生经历。2003年暑假,像是一场梦。我在那一年通过了博士学位入学申请,当上大学讲师,正在筹备婚礼。那时,我与先生交往8年,终于要结婚了。一切顺风顺水。8月的一个晚上,深夜11点,一桶啤酒喝完了,我和未婚夫、两个还没醉倒的朋友,打算回宿舍休息。我推开大门,看见未婚夫弓着背,单膝跪地,手指僵硬地摸着自己的鞋带,满脸通红。我们在暗淡的灯光中对视一眼,他的颧骨几乎要突出来,眼眶下全是黑眼圈,欲言又止。“我哥被人骗了。”他低声说,“他欠了200万的卡债,还不出来,今天来找我借钱……”他停住了,喉咙哽噎着,忍住不在我面前哭出来。
我愣了一下啊,感到胸口里被塞了一大包碎冰块,一时之间,寒毛都竖起来了。
“200万?那怎么办?”我盯着马路的洼洞,觉得力气从双腿蒸发了。这不是2万元,而是200万元,这么大一笔债务,要还很多年。我一屁股坐在花圃的石台上(小葵解释,台湾的200万元相当于人民币44万元,也是一笔不小的债务)。
“我不帮,就没人可以帮了。”他抬头恳切地望着我,麻木地挤出几个字,“不能不还。”
想到要和这笔债务纠缠不清,我开始无声地哭了起来,哭一会儿,说几句,再哭一会儿,再说几句。
他蹲在那儿,单臂抱着膝盖,像被俘虏的士兵,表情木然,眼睛布满血丝,只是空洞地重复着:家里只有他有一点钱,他得还,他不得不还。于是我哽咽起来,开始啜泣。“为什么要我们还啊!”我的恐惧化成声音,我怒吼,“谁欠的钱,不就应该谁还吗?”
他瞪大眼睛,愤怒得眼睛的充满泪水。“那是我哥。我不帮,谁帮?”他边说边摇摇晃晃冲向车道。我抓住他,再次吼回去。他跌跌撞撞爬上台阶,狠狠摔上车门,启动引擎,开始猛踩油门,冲了出去。那一晚,时钟像是停了下来。我蹲下来,大脑一阵昏沉,双腿开始发抖。我抱着膝盖,凝视着长长的斜坡,等着他从黑暗中回来。但过了一会儿,我开始变得非常害怕。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害怕。回想起来,当时的我应该是想起了我的妈妈——一辈子帮家人还债,被家人勒索的妈妈。她的头发快掉光了,却没存下一毛钱。妈妈12岁小学毕业,未成年就当上洗发店的学徒。她非常勤劳,从早到晚,不停帮客人洗头发。
妈妈不是公主,没有被呵护养大。结婚之后,命运也没有善待她。
爸爸的弟弟不会说话,找不到工作,几十年来,游手好闲,埋头赌博。
叔叔赌运不好,总想翻本。爸爸每个月的薪水,被他通通领走,拿去下注。爸爸工作30年的退休金,也被他以急难救助的借口,提领一空。叔叔一拿到钱,转身就还赌债,还完赌债,继续再赌。二十几年,毫无收敛。叔叔如果花完了我爸爸给的钱,还想翻本,就会找上门来,再跟妈妈要钱。
小时候,一年中总有十来次,叔叔会埋伏在我家门口,等妈妈拉开铁卷门,他就猛跳起来,用胳膊顶住铁门,拼命往上拉,哀嚎着死命往家里钻。我亲眼看着,妈妈被撞到了,没了鞋的那只脚在地板上一滑,仰面朝天在铁卷门下,然后一声闷响,叔叔咬牙切齿,用尽全力地用脚踹妈妈的头。我呆站着,看着他把脚收回,向后撸了撸头发。叔叔总会从妈妈的收银机里,抽走一沓沓钞票,拿去还赌债。好几个晚上,我亲眼看着妈妈瘫倒在地板上,双腿无知无觉地挪动着。
我一脸茫然,我想不通,一个人没病没灾,怎么还会受这么多痛苦?妈妈有什么错呢?都说爱是恒久忍耐,但该忍多久?爱能改变我叔叔,让他变得聪明、慈悲、幡然醒悟吗?爱一个人,关心一个人,难道不该得到快乐吗?或许,未婚夫哥哥的卡债问题,让我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变成了妈妈,也变成了爸爸。这件事,让我时而理智,时而冷静,时而歇斯底里,只想大哭一场。2004年5月,我们结婚了。婚礼上,我脸色惨白。婚姻还没开始,我们夫妻俩就背上200万元的信用贷款。所有婚礼开支,包括金项链、金戒指、喜饼、喜糖都是借钱买的。每一分钟,我想着欠下的债务,心底又慌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