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书的名字,被不同的作家重复用过,比如《我的奋斗》,《文学回忆录》。
王小波和双雪涛都用《我的师承》作为题目,写文章介绍过自己学习文学的道路。今天我也斗胆借用这个题目,讲讲自己对文学的感受和兴趣来源。
坦白讲,我连文学爱好者都算不上,不过忙里偷闲,烦闷的时候,翻翻闲书,把心里零碎的想法记录下来,有幸在网上得到大家的点评。
作为甘谷县谢家村人,我的语文启蒙老师,当然要数欢娃老师,其实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到底姓什么,因为她就是我们村的,所以大家都叫她欢娃,我也不知道这是绰号,还是真名字。我们村最少有两代人都是她教出来的,我记得她留我们在教室写作业的时候,就说:
“写不完不准回家!”
“如果你们哪个同学的家长提的饭来了,我就把罐子(饭盒)打破了!”
“你爸你妈都是我教的,你写不完我把你爸你妈也打一顿!”
有一次,她把我,全代,亚东,江波几个留在教室,盯着我们,让我们趴在讲台边写作业,后来我们发现她出去了,就故意不写了,开始互相说话,开玩笑说欢娃不会是去买冰棍吃了吧,过了很久她还没回来,我们就偷偷摸摸地蹲着挪到了教室门口,发现她真的拿着一个1毛钱的岷山冰棍,一边嗦,一边在操场上和别的老师说话。
她天天让我们不要吃零食,结果自己在嗦冰棍。
还是一个一毛的那种。
她不会说普通话,但确实是一个合格的拼音老师。那时候我发现她既是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推断出语文是非常重要的课程,所以学的非常认真。
在之前文章提到过,我第一次去谢家村小学报名,欢娃觉得我年龄太小,不要我。
我们家北房墙上,有一张1999年的奖状(后来考上大学临去上海前我都扯了),谢家堡子里的谢老师用毛笔写的:
“奖给学前大二班学习进步奖获得者霍文斌同学。”
那么由此可推断,我上学前小班的时候,是1998年,4岁,当时欢娃不收我,让我特别沮丧,似乎是对我的否定。我爸爸就去和欢娃老师商量,说报上了让在教室坐着去,不行了就明年留级。
过了会儿,我爸在校园里找到了在玩土的我,说别玩了,让你妈给你买书包走。
我那时候应该是班上最瘦小的同学之一,欢娃老师把我放到最后一排,前面的脑袋挡住了黑板,每节课我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我记得六一儿童节排节目,她本来选了我,有一天下午,作业课,我写了一会儿就趴桌子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欢娃老师在教室前面拉着其他同学排节目,没有叫醒我。
我也就错过了那次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的机会。
有一天,我和我妈去赶集,碰见欢娃老师,她把我在大马路上表扬了一顿,我妈很高兴,给我买了一双新鞋。回想一下,应该是前段时间,她让我去讲台上领读生字,发现我竟然都会读,在我回座位的时候,她说了一句:
“个子碎,(领读的)声音大。”
然后就把我调到了第一排。
我就这么开始认字了。
后来的几年小学学习,大部分心思在和同学去渭河捞鱼,围观打架,打陀螺等事情上,对学习就一直没当回事,直到4年级,遇到了宋老师,我在《我的遥远的甘谷县》第1篇的开头写了,当时知道她生病了有感而发,开始写这个系列的。宋老师其实也是我爸的老师,她那时候觉得我很精干,很喜欢我,有一次考试,我考了整个学区语文单科第一名,她把我的作文念给大家听,我记得那次的作文是《我的理想》,我写的是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其实我觉得那篇作文写的不好,因为我全篇一直在写,如果我当了医生,我会做什么,比如帮妈妈治疗腰疼,比如发明药物让大家不感冒,几乎整篇作文都是排比句一样的一堆句子,但是宋老师特别喜欢那篇作文,读一句夸一句,这让我在班上成为了一个明星,试想一下,年少无知的你,在一个班里,被一个老师无限宠爱,那种心情是绝对不一样的,所以她让我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想法,就是从小觉得,我擅长语文,我学文一定行。
后来我选择了理科,从事的行业也是软件计算机,但我一直觉得,我如果写文字,也能成,这个心态来源就在这。
五年级的语文李老师,上课特别喜欢让人朗读,或者表演。
我记得当时学《冬阳 童年 骆驼队》,有一段是这样的:
“我站在骆驼的面前,看他们吃草料咀嚼的样子:那样丑的脸,那样长的牙,那样安静的态度。它们咀嚼的时候,上牙和下牙交错地磨来磨去,大鼻孔里冒着热气,白沫子沾满在胡须上。我看得呆了,自己的牙也动起来。”
他说这一段写得特别好,让我和我姐站起来朗读PK。
我们班同学都起哄了,说哦哟霍文斌和他姐姐要打架了。
我姐读的特别认真,把“丑”,“长”,“安静”等关键的形容词,读的特别重,非常好,我觉得特别尴尬,就故意读的特别水,把李老师气的,说了句,怎么男生还不如女生,就让我坐下了。
学《草船借箭》的时候,让我和谢建斌一起表演,表演之后的评价是:
“(表演的)诸葛亮没有诸葛亮的才谋,周瑜没有周瑜的嫉妒。”
我的搭档谢建斌那时候是班里特别机灵的一个学生,不过后来没上高中,在一个批发商店卖副食去了,也没了联系。
李老师让我意识到,语文不是试卷上的考试,而是把生活的情感,说话的语气,看不见的情绪,用抽象的文字表现出来的东西,所以我学习的专业和从事的行业都和文学没有关系,但是我一直觉得很喜欢,因为一个人只要有感受,有情绪,他就有文学。
整个中学阶段,在重理轻文的氛围下,对语文一直没有重视,高考的时候,语文也是所有学科里最低的。
我在上海交大读书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启发我文学思考的人。
当时在QQ里认识一个天津的小伙子,他那时候上高中,天天写网文,后来他让我给他写一封信,我一拖再拖,最后竟没有成行,慢慢的联系变少了,后来QQ丢了,算是断了联系。但是我敢推测,他现在一定是一个网文作家了。
我在人人上看到一个同级的人文学院女生写的文章,好像是她和姐妹开车去崇明岛,然后讲一路的故事和自己的思考,给我一种青春少女沐海风的清爽感,后来她也真成了一个作家,倪一宁。
但是大学时候,一直有很多新的事情冲入我的脑子,“双十一”,雅思,比特币,出国,保研等,感觉每天都很忙,而且我觉得我和同学们相比,太菜了,不能分心去搞文艺,所以也没有系统性去写,我在东5楼下的党团活动室敲电脑,写过一些很细碎的东西,比如有一篇叫《老伞》的文章,那时候微信公众号也没有火起来,我自己租的域名,做的博客,贴了上去,后来到期了没有续费,那些文字也都没有了。
小时候我在《读者》的广告页,经常看到很多书的广告,大部分都是地摊小说,《许三观卖血记》也是其中之一,上大学之后读了发现竟是这么好读的正经小说。从余华的小说里,我学习到的是,如何用简单的文字讲故事,后来我写文字,也尽量简单,力求读起来毫不费力。
余华的很多句子,没有复杂的结构和词汇,但是读起来让人会心一击:
“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
“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给我温一温。”
“李光头听着宋钢的脚步渐渐走远,一个九岁男孩的脚步,走去时轻的像鸭子的脚步。”
不过我认为阿来和阿城也很厉害,到目前我觉得文笔最好的中文小说,可能得是阿城的《棋王》(老舍的《断魂枪》也不错,可惜短了些),阿来的《尘埃落定》让我读书的时候有种抽烟般的享受感,那时候我白天上班写代码,晚上回狭小的出租屋,读两章《尘埃落定》就睡,实在是舍不得一天读太多,那本小说用平静的语气,讲出极为跌宕的故事,似乎平平无奇的罐子里是百年纯酿一样。
贾平凹的文笔也很细,我应该去学习,毕竟从文化上,商洛和天水很近,但是我觉得目前还没学上一丝一毫。可能因为他讲故事的方法我有点不适应,所以没落到心里,他的书,我读完很难回忆起太多东西。
若是某天,文昌星降临,我灵光乍现,能有他们亿分之一的文笔,就高兴了。
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我大二,在诺基亚5230上用百度阅读认真读了《檀香刑》,有种“读小说好,小说得读呀”的感悟,后来读了他的大部分小说。我认为笔法上,他的写作太成熟了,我学不来,而且有时候有点猎奇,挑战普通人的口味,比如有一些非常奇怪的男女关系。他对我的启发也有很多,比如写高密,本来是个很土的乡土文学,但他把乡土和国际连接起来,写德国人来高密修铁路,写瑞典的传教士和高密的“母亲”生了孩子,一下子就有张力了,还有就是所谓魔幻现实主义,他在《檀香刑》里写小甲觉得周围的人都变成了动物,这打开了我的思路,小说里原来可以胡说八道,再者就是他写小说有时候故意提前把结局告诉你,比如《丰乳肥臀》里某个姐姐碰见了军官,下一句莫言就写了她没想到这就是她以后的丈夫,然后读者就会由关心结局,变成关心这个结局是如何发生的了。
有段时间猛读王小波,我觉得他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乐观”,而非大家都认为的聪明。他用荒诞结构了苦难。很多人都说王小波有趣,但是我关注到的是他在小说里其实写了很多很阴暗的东西,用荒诞乐观的心态讲述出来,阴暗的东西便不再阴暗,有一种通过主观能动性轻松改变物质世界的魅力。比如矿院里因为某运动,有人从楼上跳下摔成了一片一片,在他的讲述下把这么一个恐怖的事讲的非常诙谐,这让我在之后阅读俄罗斯文学的时候也经常有一种解构的心态,感知不到那种厚重的宗教感,也算有得必有失。
写作是一种创造活动,我们应该创造乐观的,让人快乐的,好的东西。
还有我读《白鹿原》,《废都》等一些大作,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就是对性的写法过于依赖,去年初构思了一个小说《外高桥出租屋手记》,结果写到中途的时候,发现很多情绪表达,都是用性来体现的,这相当于走了捷径,所以暂停了没有往下写。
国外的文学,我也读了很多,但是我认为我的读者应该无法接受非常严肃沉重的文学,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宗教和心理学意味太重,普鲁斯特那么深入细腻对心理和时间的描写,而且在把故事能讲明白前,我觉得不要炫技为好,所以不再以此为束缚,简单点,先写起来吧。
每次无聊或者失眠的时候,倒是经常翻出西方的经典文字作品,盯着某一段,仔细咂摸。
其乐无穷。
小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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