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构思一个BE的故事，主角是你和我。”
“什么是BE？”
“Bad Ending.”
一
俄罗斯秋天的金黄色总给人美好即将消散的凄凉和绚烂感。前天晚上，文彬看了一整夜小说，今天困得不行，本不想出门，但想到艾丽莎马上要离开这里，回苏兹达尔，抱着这次不见后面可能没机会的心态，还是约了她出来。
“我是一名作家，和陌生人聊天，是我的灵感来源。”
在学校门口，文彬一眼认出了她，金色头发，牛奶一样白的脸上有恰到好处的斑点，脖子纤长，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衣挑出随意而又没有终点的曲线，纯黑皮夹克和皮靴，右手一只棕色皮包。他举了举手机，示意没有找错人，艾丽莎走了过来。“真好看”，文彬心想，跑到车右边，绅士地扶住车门，艾丽莎径直走向车的另一边。
“我不知道你在帮我扶门，我当时以为你们中国人开的是右舵车”，她后来解释到，接过文彬递过来的饮料吸了一口。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文彬脑子里像灌满了伏特加，没有一点想法，甚至前天晚上读的小说也想不起来。他自吹业余作家，工作中也经常需要临场发言，表达能力不错，脑子灵光。但那个时候，他确实说不出话来。
走在步行街的时候，文彬发现他们有点情侣装：都是黑色皮夹克，马丁靴，她穿纯黑裤子，他则是纯白，他开始担心路人会觉得他们两个好般配，但一想到自己长得特别丑，又觉得不那么般配了，"要不我走快一点吧"，他觉得这样可以让周围的人没有时间注意到他们，结果发现她走路也很快，这似乎显得他们更加般配了。
那时候，他就意识到，他们应该会是BE的故事。
文彬出生在一个中国北方的小城市，在那里长大，每天面对同样的人，去同样的地方，做同样的事，让他觉得对那个小世界过拟合了，后来坐上火车，离开家乡，去上海读书，才发现山的外面是另一个世界，望不到边的平原，温暖的气候，原来上海人可以一天三顿不吃面条。他感觉他以前都错了，他不认识这个世界了，后来读到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慢慢意识到，这个世界其实是自己的意志呈现，世界本身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无所谓存在不存在，所以后来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这个女生的时候，他告诉自己，是我对我的意志发生了感情。
“我爱上了我的意志。”
文彬很容易就喜欢上别人，这让他在感情中吃尽苦头，无可奈何，便用上面这个逻辑来缓解痛苦，即我爱这个女生，只是爱一个存在于我意识中的形象，她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不得而知。
我爱她，跟她没有关系。
那晚他们吃饭很开心，等把她送回学校的时候，他打开车门下去送她，结果发现她已经走了，10米开外。
他悻悻坐回车里。
"我以为你会跟上来，送我进学校。"她后来说到，“天那么黑了，而且那条路那么长。”那时候她嘴里吐出一口白烟，遮住了灯光下那个迷人的脸庞。
不过那是后来，当时分别，文彬回家后看到手机消息，感谢自己邀请，他洗了澡，吹了半天头发，睡去了。
爱上一个人的症状在他躺床上一个小时后发作了，刚开始时他不断翻看那几张对方社交账号上的照片，并按照对应的日期比较她这几年到底有什么变化，结论是她一直很美，然后他开始回味她发来的每一条消息，每一个字母，每一个标点，想象她用黑色美甲的手指敲出字符时的表情，他发现整个对话中自己说的话比对方多，这表明自己是主动的一方，但是没有关系，对方也有三条消息连发的情况，这说明对方也不是毫无兴趣，然后她想起对方的头发，那是纯天然的金色头发，用英文就是blond，美得跟塑料一样，而且是天然大波浪形的卷发，感叹女娲，哦不对，上帝真是一个绝妙的画家，如何在创造她的时候一根一根描出自然俏皮的曲线，又想起她的眼睛，蓝色的瞳仁竟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他翻了个身，开始后悔在吃饭的时候，没有当面夸她眼睛好看，她又回想起那双走的很快的皮鞋，像敲在路面的鼓槌一样，很轻巧，那一步步又似乎是重重地踩在他的心上……
他认为自己应该停止思考这个问题，把注意力放到了呼吸上，回想着“临在”，“冥想”，“平静”等关键词，让自己思维停下来，但是他发现像一辆坦克一样，无论如何努力，只能改变前进的方向，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停下来。
他又回想起弗拉基米尔教堂圣洁的白色，十字架顶立在蓝天中，钟声传到远处，他走了进去，人们排着队，看着教父在唱着听不懂的词，忽然大家开始在胸前画十字架，他也跟着画了一下，“我不信上帝”，他在心里倔强到，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应该信什么。“我如果能跟她结婚，那我一辈子的信仰就是她”，他又想下次见面就邀请艾丽莎抽一支烟，虽然他也不抽烟，但是两个人一起干一件不能告诉父母的坏事，总是一件浪漫的事，他又想邀请她去酒吧，“如果我在酒吧跟别的女生聊天”，在黑夜中他嘴角上扬了一下，枕头里传来一声沙沙声，“那她一定会吃醋”，他又想邀请她一起去巴黎，看奥运会，带她去外滩，在黄埔买一套房子，每天送她上下班。
他翻身起来，坐在床边，感到额头发烫，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荷尔蒙在起作用。”他轻轻地对自己说到，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安宁。
他去厨房接了两杯冰水，喝下去，看着窗户似乎已经有白光进来，意识到再不睡觉，明天就没有精力陪她聊天了，又躺在了床上，把被子揉成一团裹在怀里。
文彬是一个很有头脑，事业成功的男人，不过在爱情的游戏中，一直属于青铜都算不上的段位，多年以后，他终于从失败中学到了5点事实：
1，我很容易爱上一个人。
2，爱上一个人会让自己变成傻逼。
3，没有人会爱上傻逼。
4，由上3条可知，我爱上一个人之后必死无疑。
5，我清楚的知道上面的4条，且没法改变，而且我发现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爱情中必死无疑没什么可怕的。
煎熬了好几天之后，文彬给爱丽莎发了几条问候的消息，无非是你今天怎么样，在家里舒不舒服，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
要命的是爱丽莎几乎都没有回复。
她是不是看出我喜欢她，而且开始不喜欢我了，别人说女生要吸引，不能追，我这么喜欢她，一定被看出来了，而且现在还没有回复，那一定是讨厌我了，这局面让她回想起刚上大学喜欢数学院女生的故事了，那个故事输的一塌糊涂。他决定再探一步：
“你跟我聊天，会感到烦吗？”
“不会啊，为啥？”
“因为我知道我对你有感觉了，我控制不了这种感情，所以我老想给你发消息跟你聊天，但是我又担心你会很烦。”
“你说的“有感觉”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上你了。”这几天的情感痛苦，让文彬感受不到这句话的轻重，讲出来竟没有一丝害羞。
“但是我说过，我不会跟你约会的，我有一个喜欢的男生，我们在一起过，现在分开了，我相信我们有一天还会继续在一起的。所以我不能跟你约会。”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以后不联系你了，可以吗？”文彬交了闪现。
“当然不可以，你说等我回来一起去酒吧的，我很期待跟你一起去。”
文彬呆在沙发上，像霜打过的茄子。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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