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日县震后24小时，高寒成救援最大挑战

“塌得很快”，家住日喀则市定日县措果乡的巴桑说，1月7日早晨，“地震开始之后一分多钟，（一座土房）就在我面前倒下了。”

“地震的频率很高”，电话中巴桑回忆，起初是轻微震了两下，第三下，墙被震动了，房屋倒塌。他和家人不到一分钟跑了出去，在那之前，当地天还没亮，他们仍在睡觉。

据中国地震台网正式测定，2025年1月7日9时5分在西藏日喀则市定日县发生6.8级地震，震源深度10公里，震中位于北纬28.50度，东经87.45度。最大烈度9度，9度区涉及长所乡、措果乡、郭加乡、曲洛乡、加措乡、曲当乡，面积约671平方千米。

震中20公里范围内人口数约6900人，震中20公里范围内有3个乡（镇、街道）驻地、27个村。

定日县政府官网显示，定日县地处喜马拉雅山脉中段北麓珠峰脚下，与尼泊尔王国接壤。县域平均海拔4500米，县城驻地海拔4325米。全县总人口61785人（截至2021年6月），是西藏人口最多的边境大县，也是旅游文化大县。

据央视新闻，此次地震不仅波及定日县，拉孜县也受到影响。1月7日11时27分，拉孜县发生3.6级地震，11个乡镇基本均被波及，目前遇难13人，房屋倒塌1541户，房屋开裂9300多户。

截至1月7日19时，地震已造成126人遇难、188人受伤，28名重症人员转移到市人民医院救治；倒塌房屋3609户。西藏自治区应急指挥部将地震应急响应升级为一级。

地震发生后，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高度重视并作出重要指示强调，全力开展人员搜救，最大限度减少人员伤亡，妥善安置受灾群众，确保安全温暖过冬。

据新华社信息，截止7日19时，西藏共调集各级应急救援和社会应急救援力量1.2万余人，搜救出被困群众407人，设立14个转移安置点，转移安置受灾群众3.04万人。

此外，截至目前，因地震损坏路段已全部抢通。首批5800余件棉帐篷、棉衣等中央救灾物资已运抵震区，其余1万余件中央救灾物资将于8日陆续运抵灾区。

“晃来晃去的”，7日早上约9时，在定日县措果乡开超市的王成被地震摇醒。

醒来后，他发现自家超市墙壁上出现了裂痕，物品倒了一地。他和老婆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压着货物爬到了外面公路上。出来后，看到部分跑出来的人吓哭了。

王成是河南人，在当地开超市约七八年。此前，他也经历过几次小地震，“西藏地震频繁，每年好多次都是小地震。”

但这次的感受跟以往不一样。“震感非常强烈”，巴桑说。地震发生时，他还在平房里睡觉。被“摇醒”后不到一分钟，他从家里跑了出来。

三十多岁的巴桑是措果乡农民建筑一队的工人。平日里，他主要做运输工作。巴桑介绍，周边邻居们的房屋都是土房子，地震来后，几乎全部塌了。

他自家的一间房屋是新建的水泥房，没有倒，“但也只是没有倒而已，另一栋老土房被震塌了”。

有人被倒塌的房屋掩埋。1月7日上午11点左右，救援队到达巴桑所在地区。他跟随救援队员一起去挖那些被房屋掩埋的人。当时，余震不断。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一直余震也没办法，被埋的都是认识的人”。

巴桑表示，当地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留下的主要是老年人和孩子，“跑出来不方便，好几个认识的人都死了”。在地震受伤的人，“有的就在当地就医，有的上县里面就医，还有邻县派了急救”。

王成的超市由钢筋水泥建造而成，没有倒塌。但他看到很多村民的土坯房出现了倒塌，村民们急需安置。

措果乡约50公里外，一家旅店店主马强所在的定日县协格尔镇情况稍好。

地震来临时，马强和旅客们也在睡觉。“当时震感很强烈的，我住在一楼，感觉整个房子都在动”，意识到地震后，马强第一时间冲出旅店院子喊叫，让旅客们下楼。

之后马强看有些旅客没下楼，就上去叫他们下来。大家出来后，都聚在宾馆门前的空地，“那里比较宽广”。

马强的旅店离珠峰大本营停车场大概60公里，店里住的都是一些游客和在当地做生意的人。地震后，游客陆续都安全离开了。

“我们所在镇受的影响不算太大，我自己店损毁也不太严重，附近的长所乡、措果乡、曲洛乡这三个地方受灾严重。”马强说，目前，来救援的消防员等住进了店里，物资相对比较充足，隔壁县市和很多爱心人士都捐赠了一些。

巴桑说，1月7日当晚，他和几户家庭约30人，住进了20平米左右的帐篷里。震后，物资一批批陆续送来，食物和水都够。

直到1月7日深夜9点到10点，巴桑仍感觉“余震频繁”，“大约每十来分钟就会发生一次”。但待在安置帐篷里，“是安全的”。

中国地震台网中心组织专家对此次地震进行研究分析，定日县6.8级地震震中位于青藏高原的拉萨地块内部，距离地震最近的断层为登么错断裂，距离约11公里，震源机制为拉张型破裂，且原震区及附近地区近几日仍存在发生有感地震的可能。

近5年来，震中周边200公里内发生3级以上地震共29次。本次地震是最大一次。

四川大学教授、地震预警与多灾种预警四川省重点实验室主任、成都高新减灾研究所所长王暾告诉南风窗，此次地震与汶川地震类似，尽管相隔数千公里，但本质上是欧亚板块和印度板块碰撞的结果，同属于南北地震带。该地区属于地震频发地带，此次地震属于强震，“地震本身没有什么特殊性”。

“地震导致的影响是一个区域，这次地震的最大烈度是9度，（影响范围）就有三十公里左右长度。”王暾指出，一个地震只有一个最大烈度，最大的烈度为12度。

地震烈度指地震对地表及建筑物等影响和破坏的程度，主要取决于地震震级、震源深度、距震中距离、地质条件和建筑物的抗震性能等多种因素。

卓明信援负责人、中国灾害防御协会应急救援服务分会常务副理事长郝南告诉南风窗，此次地震震级高，而且极震区正好覆盖当地措果乡、长所乡和曲洛溪乡人口集中区域。

此外，他表示，此次地震发生的时间是当地清晨（当地跟北京约有2小时时差，具体当地时间约7点左右，刚日出），又是冬天，大家的户外生产活动还未开始，居民多在房屋内。

而且此次震中人口集中区域位于河流冲击扇或小盆地，土质松软，地形和地质会放大地震的效应。

同时，他强调震中附近区域的农村房屋结构是脆弱性所在。当地的房屋主要分两种，一种是抗震安居房，一种是土石、生土、砖木、土木等传统房屋。

“从灾后卫星图、社交媒体及航拍来看，抗震安居房损毁情况比较乐观。”郝南说，但其他传统房屋大多缺乏抗震结构，且建材粘合材料简单，没有办法抵御这种烈度的地震，如果人员居住在里面就很危险。

王暾也表示，房屋倒塌主要与房屋的抗震能力，以及地震力度和烈度挂钩。他表示，多数当地居民的住所属于传统房屋，“这种房子抗震能力（不太强），最大的抗震力度就是5度左右，不会超过6度。”他说，“这种情况下，8度、9度的地震区，房子可能就会倒，就会损坏。”

此外，若房屋位于坡边，被滚落石头砸烂也是一种可能情况。王暾说，“很多（受灾地点）上面没有任何植被，已经是高原了，就很多碎石。如果是比较陡峭的地方，容易有滑坡和崩塌。”

地震发生后，当地及多方救援人员迅速开展搜索搜救。郝南表示，此次地震救援难度主要在于震区处于高海拔高寒地区，外加路程遥远。

“高寒环境对生命救援构成最大挑战，震区近期每日最高气温为零上2度，最低零下18度，不利于废墟下生存，救援时间窗口期只有数个小时。”卓明灾害信息服务中心在1月8日发布的此次地震需求分析中如此写道。

郝南表示，震中5公里范围内平均海拔4256米，高海拔环境对投入一线赈济工作的人员资质和经验构成很大限制，不应鼓励没有高原工作经验和专门的高原环境工作训练的工作人员进入受灾地区。

他也呼吁，社会救援力量如果没有高原救援专业能力，不要轻易前往。而且此次地震以浅埋压为主，“建筑坍塌搜索搜救依靠当地的自救互救和本地的一些救援力量应该足够”。

交通方面，定日县虽有机场，“但只有一个跑道，运载能力不太大，所以大量的救灾物资肯定还是要走地面交通”，郝南告诉南风窗。

日喀则市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队1月7日消息称，为确保抗震救灾工作顺利进行，依据相关法律法规，现对G318、G219部分路段实施临时交通管制。

当前，沿线及震区所有加油站油品库存充足、供应稳定。

不过，郝南表示，地震后，会出现短暂的物资短缺。因为灾区当地的物资不够，大量的物资要从拉萨运过去。而现在是冬天，有些路不是那么畅通，从拉萨过去也需要大概八九个小时。

“目前大批御寒物资和食品陆续抵达灾区，预计可较快满足临时安置需求，数日后可能出现物资饱和，接下来，物资发放将成为挑战。”

郝南表示，人员安置是现在最突出的问题，寒冷是未来几个月内临时安置要应对的首要因素。

上述“需求分析”提到，大件保暖物资正在成规模发往受灾地区，应能较快满足3.04万受灾群众的短期安置需求。不过之后在严寒条件下持续数月的电力、柴油及能源供给方案、家庭取暖保障及配套安全措施、各级医疗保障，将是保障中长期安置生活条件的关键。

物资之外，王暾强调，海拔高低对地震本身无实质区别，但对地震诱发的次生灾害，如滑坡、崩塌、雪崩等则会有影响。若灾区出现积雪，“即使后续的地震震力更小了，也可能是会引发雪崩之类的次生灾害”。

他表示，“接下来主要是防震，一个是余震本身，第二个是余震导致的滑坡和崩塌。”

1月7日，成都理工大学地质灾害防治与地质环境保护国家重点实验室也发文表示，受本次地震影响，可能会诱发地质灾害。

该文指出，地震诱发地质灾害高概率区主要分布在藏南滑脱拆离系断裂北侧及申扎-定结断裂带西侧山区的陡峭坡体，重点涉及曲洛乡、措果乡和尼辖乡的部分山体。

而且，由于冰川和冰湖的存在，除了山区滑坡和崩塌，还可能诱发冰川失稳以及冰湖溃决等灾害链，需引起当地相关部门的高度关注并做好预防工作。

灾区中，缓过神的群众已经开始了互帮互助。地震当天，确认过旅店没有大碍后，马强去长所乡帮忙做爱心餐。他说，他去的那个地方已经有解放军救援人员入驻，带了帐篷、医疗队，受灾群众有住的地方。8日，他帮忙给受灾群众分发物资。

王成在震后稍事整理后，就开车去日喀则市进货。这次不是为了挣钱，“现在天冷，买点棉被、水、方便面捐给他们”，王成说。

（文中马强、王成为化名）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