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人海对火海的悲歌：美军对58师的夜战能力给予了很高评价，志愿军单兵通常能在炮火准备的时候，隐蔽爬行至可以投掷手榴弹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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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5 21:44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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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6日，里奇（Ridge）中校率陆1团3营（欠G连）赶到下碣隅里时天色已晚。此前防守下碣隅里的陆7团步兵连大部（D连、E连）已前往柳潭里，仅有F连尚留在防线上。虽然当时美军陆战一师高层和情报部门知道志愿军已在长津湖地区活动，但大部分人都还浑然不觉，因此疲惫的陆1团3营当晚甚至没有填补D/7和E/7在防线上的空缺，整个下碣隅里26日晚上只有一个步兵连（F/7）防守。陆战一师当晚比较幸运，原计划26日晚在全线发起攻击的九兵团恰好因为负责进攻下碣隅里的58师延误而推迟了战役发起时间（上一篇文章讨论了58师此次延误的细节：志愿军侦察营错报军情致58师重大伤亡）。11月27日，更多的美军部队源源不断到达下碣隅里，人员和车辆充满了通向此处的长津公路。陆战一师准备将指挥部前移到下碣隅里，因此师部营、工兵营、勤务营和医疗营等支援部队纷纷赶来。陆战一师所属的第十军也打算在此建立前方指挥部，协调、督促陆战一师西进武坪里，因此通讯和工兵等先遣分队也陆续到达。此时的下碣隅里是一片帐篷的世界，堆满了弹药和食物补给。陆战一师工兵营正在日夜不停地修建可供C-47起降的野战机场，已完成四分之一。陆战一师医疗营在修建野战医院，储存医疗用品。陆7团2营F连下午离开下碣隅里，2营营部连、武器连和反坦克连由于没有汽车运送，依然留了下来，待次日再前往柳潭里。陆1团3营H连（H/1）和I连（I/1）这一天终于接防了阵地，但仍然没有花大力气构筑防御工事。28日天亮后，柳潭里昨夜激战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儿，也都明白今晚该轮到下碣隅里了。陆战一师向四周派出几支巡逻队进行战斗侦察，滞留下碣隅里的陆7团2营营部连和武器连在洛克伍德中校的率领下，上午9点30分奉命向西打通前往柳潭里的公路。三辆坦克营D连的M26坦克随行，当他们行至死鹰岭以东的西兴里时，遭到志愿军59师177团2营的阻击。洛克伍德兵力太少，无法突破志愿军阵地，只好在陆1团3营的火力支援下，于下午返回下碣隅里。H/1上午9点派出一个排向南部古土里方向做战斗侦察，随行的有坦克D连的3辆M4A3坦克。该排约于中午12:45在下碣隅里以南约5公里的松亭里遇到志愿军的路障和阻击，并于16点回到防御圈。与此同时，I/1向西南方山谷红门里方向也派出一个排，同样遭遇志愿军并交火，于中午12:15开始回撤。古土里的陆1团2营向下碣隅里方向派出的巡逻队，同样证实公路已被志愿军切断。陆战一师的侦察机确认通往下碣隅里的公路上布满了路障。在美军部队进驻下碣隅里的同时，大批朝鲜难民也纷纷涌入，他们大多来自下碣隅里以北和以西地区。陆战一师做了件正确的事，在盘问、检查之后允许这些难民进入下碣隅里。难民们带来的消息是一致的：志愿军大部队进驻。美军陆战一师3营的情报军官（S3）凯里少尉知道，难民们提供的志愿军人数出入太大，必须实地侦察。他的情报小组里正好有两名南朝鲜反情报特工，于是27日派他们在四周大山里侦察。两名特工不负重托，晚上安全返回，在下碣隅里西部、西南和正南发现大批志愿军活动。到了28日，局势已非常明朗，下碣隅里必是志愿军兵锋所指。凯里少尉已经知道了志愿军的大概位置和人数，但志愿军会何时进攻下碣隅里？于是28日再次派出这两名反情报特工。这二人不但安全返回，还带回了超出所有人预期的情报。他们跟志愿军58师的部队接触，志愿军丝毫没有防备二人，甚至有一名军官说，今晚就会沿红门里所在的山谷（西南方）攻占下碣隅里。凯里少尉根据这些情报，推算志愿军可能于当晚21:30发起进攻，主攻方向为下碣隅里西南方。从地形上来讲，下碣隅里以东的东山控制着整个下碣隅里盆地。站在东山，下碣隅里一览无余。但里奇中校非常重视凯里少尉提供的情报，决心把手上仅有的两个步兵连布置在西南方。东山可能是58师的第二主攻方向，他准备待G连28日晚到达下碣隅里后放在东山。28日的下碣隅里，约有3800—3900人，其中陆战一师人员约有3500人，陆军约300—400人。人数不算少，但大都是非战斗部队，多来自十几人、几十人的先遣分队。据估计，下碣隅里当时约有高达55—58个不同美军单位。下午15点，陆战一师正式任命里奇中校为下碣隅里防御指挥官，可调动该地所有人员和资源。里奇在27日就已经派作战科长Trompeter少校武器连连长西蒙斯少校勘查过地形，至少需要一个团的兵力来防守下碣隅里，可手头成建制的战斗部队只有他自己一个营（欠1个连）、两个炮兵连和陆7团2营的少量人员。无奈之下，只能调动非战斗部队填补空缺了。11月28日晚上下碣隅里美军防线如下图所示，我们此处仅重点介绍一下西南方H/1和I/1连的阵地。这两个连28日终于明白晚上要面临一场恶战，这才积极构筑防御工事。I连路子比较野，从正在修建野战机场的第1工兵营D连半偷半抢地弄了1000个沙袋和C3炸药。他们将C3炸药塞入野战口粮空盒子，制成简易定向爆破炸药，轻松炸开厚达二十多厘米的冻土层，挖出的泥土填充沙袋加固阵地。I连的防御工事堪称完美，不管是散兵坑还是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炮位都修建的很好。相比之下H连差了不少，连个长铁锹都找不到。特别是负责白天战斗侦察的3排下午16点才返回，留给他们构筑工事的时间很少，他们晚上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过，两个连阵地正前方的防御工事都做得很好，埋设了诡雷，设置了绊索照明弹，拉起了带刺铁丝网。由于两个连负责的防线长达2103米（2300码），除了该营的迫击炮和武器连的轻重武器外，3辆M4A3中型坦克布置在了两个连后方，炮兵11团的D连也全力支援。晚上17点，防线上的美军吃了顿热乎乎的晚饭。21:30，全员警戒。约22:30分，3颗红色信号弹升空，紧接着美军听到了三声哨子声，5—10人的小股志愿军开始接近美军阵地侦察火力配置，爆炸的诡雷和绊索照明弹清楚地显示了志愿军的接近路线。紧接着雨点般的迫击炮落在美军阵地，炮击之后大部队开始冲锋。据美军观察，志愿军每个攻击梯队约一个排兵力50人左右。在美军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织成的火网前，这一个攻击梯队很快就倒下了，但第二个、第三个攻击梯队马上就会补上去，英勇无畏，持续不断地进攻。58师的进攻点主要集中在H连和I连的结合部——两个连2300码防线中间那800码。I连工事修的好，志愿军绝大多数都倒在了I连的火网前，少数突破防线的志愿军战士也很快被击倒。但H连防线很快就出了问题，H连正中的3排和右翼的1排遭到了志愿军猛烈攻击，3排长恩兹利少尉在志愿军的第一波攻击中就阵亡，志愿军不久从3排位置突入。防线后方医疗营C连的卫生站遭到机枪火力射击，甚至远在下碣隅里北部的史密斯师长的房间都有子弹射入。有些志愿军攻入机场，正在施工的工兵只好停下来组织反击。里奇中校23:15就从营部连派了25人支援H连，23:30又从工兵营和运输营派出25人支援。午夜刚过，H连的指挥部就被突入的志愿军包围了。关键时刻，突入的志愿军却掉了链子，用陆战一师的话来说：“志愿军再次展现了善于突破而拙于利用突破口的特点”，大量从3排进入H连后方的志愿军，突破之后似乎不再是一支成建制的攻击力量，反而变成散兵游勇，涌入H连的厨房和补给仓库。看起来，他们对寻找吃的和穿的更感兴趣。29日凌晨00:30，里奇中校派出再次派出50人支援H连，H连副连长约翰逊中尉把这支力量当作了保卫机场的预备队。美军对58师的夜战能力给予了很高评价，志愿军单兵通常能在炮火准备的时候，隐蔽爬行至可以投掷手榴弹的距离。H连1排的巴雷特少尉确信，志愿军是从对面的山坡滚下来的，阵地前白茫茫的雪地像是刹那间有了生命，突然间钻出几十名志愿军来。I连连长费舍尔中尉是太平洋战争的老兵，因战地表现英勇，被提升为军官，攻打硫磺岛时是一名排长。午夜时分费舍尔指挥机枪手点燃了阵地前方的两所民房，熊熊火光把战场照得通明。奇怪的是，志愿军士兵如飞蛾般靠近燃烧的房子，似乎没有意识到或不在意这样做会暴露自己的位置。短暂地惊愕后，I连的重机枪和支援I连的两辆坦克的重机枪一齐开火。支援H连和I连的炮兵D连当晚还和志愿军58师来了一场小型炮战。近午夜时，志愿军的山炮开火了。只要有一发炮弹击中堆积如山的弹药，就会是一场灾难。炮兵D连连长施特罗门格上尉命令停止射击，将一辆105榴弹炮向前推进150码，然后仅用这一门炮持续不断地射击，引诱志愿军向自己开火。志愿军山炮不幸中计，开始朝这门炮射击。待命的D连炮兵以最快的速度计算出志愿军山炮位置，用剩余的5门炮同时反击。此后58师的山炮再未开火，战后调整显示有两门山炮被摧毁。当天晚上，美军炮兵D连的榴弹炮和陆1团3营的迫击炮火力极大帮助了H连和I连守住阵地。炮兵D连一夜发射了1200发炮弹，而两个连的60迫击炮共发射了3200发炮弹。此外，武器连的重机枪也是火网的重要构成部分。而据里奇中校的战后报告，三辆M4A3坦克不但提供了额外火力，更重要的是极大鼓舞了士气。到凌晨04点，志愿军的进攻明显失败了。凌晨04:20，H连连长科利上尉率部反击，这位来自路易斯安娜的南方硬汉反击前“激励”下属，称他们为“懦夫”，是时候证明自己够格成为陆战队一员了。部下们群情激昂，嘶吼着发起反击。至06点H连恢复全部阵地。29日天亮后，H连和I连阵地恢复了宁静。I连报告有24人伤亡（两名阵亡，22名受伤），H连报告16人阵亡，39人受伤。不过应该指出的是，这些数字没有包括里奇中校所派援军的伤亡。而志愿军方面，美军在阵地前查到约750具尸体。H连1排的巴雷特少尉仍然奔走于防线上，他的1排位于防线的结合部，是志愿军重点攻击的方向。此时的他状态应该非常差，因为连长卡利上尉和副连长约翰逊中尉迎面走来时，径直把他架走，带到一个破庙里，让他休息一会儿。巴雷特在连长和副连长离去后，开始蹲在角落里哭泣，呕吐。他被昨晚的激烈战斗和死去的士兵刺激到了，他的部下15人受伤，一半人脚被冻伤。吐完之后再接着哭，几分钟后终于平复了情绪，用雪洗了把脸，然后向连长报道：“我不确定我每个晚上都能撑住”。卡利上尉笑了笑跟他说，不会每个晚上都这样的。I连的一等兵麦卡伦永远难以忘记在29日天亮后看到的景象。夜里的积雪覆盖了死亡的中国志愿军的尸体，看起来像是一座座小雪丘，而他们阵地前密布着几百个这样的雪丘。不过，并非所有的雪丘下边都是已经死亡的中国士兵。很多阵亡中国士兵的棉军服被美军用曳光弹打着了，不少在天亮后仍在冒烟。麦卡伦记得，一座雪丘突然坐立起来，棉服冒着烟。美军士兵惊奇地望着这一幕，没有人开枪。这名志愿军士兵双手在身上摸来摸去，似乎是在扑灭仍然冒烟的棉服。不过，他却从身上冒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用明显早已冻僵的手点燃。他茫然地望向四周，似乎迷失了一般，不知身在何处。终于有人开了一枪，结束了这名士兵的痛苦。11月28日当晚攻击H连和I连的是志愿军58师173团和174团。按照九兵团和20军的部署，58师独自负责攻占下碣隅里，他们于27日夜和28日凌晨到达下碣隅里西南的水铁里、红门里和南部上坪里、富盛里。按58师的攻击计划，173团和174团主攻下碣隅里西南方，正是H连和I连的阵地，而172团在长津江以东，负责进攻东山。按照20军军史的记载，28日晚173团从西南红门里方向攻击飞机场，174团两个营从正南攻击岛内里，两个团天亮后均撤出战斗。公开出版的书籍记载了更多的细节。当晚志愿军173团和174团在长津江以西，173团负责主攻，配属指挥174团3营。58师克服重重困难，把全师的迫击炮翻山越岭运到前沿。总攻开始前的火力急袭，共集中了18门82毫米迫击炮和54门60毫米迫击炮，为每门82迫和60迫分别准备了90发和120发炮弹，应该说这个集全师之力的火力准备非常强悍了。173团副政委项远和副团长下到1营指挥作战，“1营由西向东打，2营由南朝北打，3营打飞机场附近的山头。敌人坦克封锁，有铁丝网，部队冲不上去。用炸药包炸铁丝网、炸坦克，炸药包没了，就把手榴弹集中起来，一齐投，增强火力。就这样，连着两夜没打下来。”两天里，项远只得到过两个土豆，还是1营营长余德和“专门让人到后边找来的，给了我和副团长一人两个，是冻土豆，扔地上可以跳起来——当宝贝似地捂到日本军大衣里，软了以后再啃。”项远身为副政委尚且如此，部队的饥饿可以想象。173团2营5连和4连一部组成突击队，由南往北打。团长李斌是个老红军，在突击队进攻前，李斌亲自给他们做动员。可问题是，大家几天都没有吃饭了，冰天雪地里战士们渴了就抓口雪吃，饿了一开始还有个冻土豆，可断顿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团长讲完话，战士们都流泪了，说：“我们不怕死，也不怕冷。完成任务没有问题，我们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请求团长能够给我们每个人发几个土豆，哪怕就是两三个也行，给我们充充饥……”大家的话没说完，李斌团长就蹲在地上掉下了眼泪。哭了一会儿，说：“同志们，实话说，这个土豆也满足不了。你们也看到了，美军封锁鸭绿江，我们的运输过不来……咱们志愿军不能到老百姓家里去动他们一针一线，我们要打出国威……”李团长说完又掉下了眼泪。战士们没有办法，也没话说了。很明显，这就是为什么美军观察到志愿军“善于突破却拙于利用”的原因。部队实在是太饿了，冲破防线后能找到吃的和穿的哪里还走得动。极度冻饿之下，本能支配了行动。173团突破了H连的防线后，占领了前沿阵地的一些房子，缴获了不少吃的，也占领了机场附近的一些房子。但是伤亡太大了，与美军形成对峙后，无力继续攻击。上级命令173团退出战斗，174团3营调过来，接替173团继续攻击。174团3营营长顾清云带着7连、9连直奔正面，让副营长姚根连带着8连向机场西南角包抄过去。正面攻击的7连进展不顺利，刚打了不到两个小时，一个连就快拼光了，一梯队的两个攻击排全部打光了，仅剩一个排。顾清云手头兵力再行攻击已感吃力，催促8连加快进度。姚根连的进攻路线要趟过一条小河，从山上沿着山坡往下冲。可美军的遮断炮火非常猛烈，积雪没膝行进困难，几百米的距离似乎遥不可及。担心延误的姚根连让战士顺着山坡就势往下滚，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看来，H连1排的巴雷特少尉的推断没有错，确实是有志愿军从山坡上滚下来的！174团3营的运气也不好，营长顾清云不久就被炮弹击中。据3营营部的粮秣员李子玉说，是因为电话线不够长，差了十几米，就把电话机临时搁在指挥所洞口。营长到洞口接电话时，一发炮弹打过来，虽然通信班长扑到顾清云身上，但是弹片还是穿过通信班长的身体后，把顾营长的头皮砍下一块。通信班长当场牺牲，顾清云前额重伤，血流满面。174团3营8连的指导员侯志坚对当晚战斗印象深刻。他说，“打机场，半夜上去时过一条河，踩碎了冰，湿了脚；后来没打下来，天亮前上面来命令叫撤，撤回来又过河，脚都冻黑了。敌人用炮和重机枪打我们，伤亡三十多人……我组织担架把伤员抢救下来，到一个老百姓的小房里，伤员的脚冻得脱不下鞋来，弄点木柴一烤，眼见脚跟发面馒头一样肿大了，只好用刀割开鞋……”应该说58师28日晚在下碣隅里西南方的主攻非常失败，战前攻击计划被美军提前掌握，战斗发起后又部署不当以致遭受重大伤亡。在20军的战后总结中，廖政国副军长在评价58师时指出，该师整个攻击部署不当，使用主力过早。用主力分割包围，用主力肃清外围，结果到了发起总攻，主力时间上准备不及。选择攻击点不够适当，如平原飞机场，一个连在五分钟内被敌杀伤大部。当然，58师当晚的战斗也有亮点。负责进攻东山的172团，取得了不大不小的成果，这个东山之战我们下次再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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