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胡阿姨的花园》导演潘志琪:等待,发现,再重构

文摘   2024-06-26 22:01   北京  

6月22日晚,第二十六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闭幕,潘志琪导演新作《胡阿姨的花园》获得本届金爵奖最佳纪录片奖。本片评委会颁奖词写到“观看本片的过程让我们乐在其中。影片向我们展现了前所未知的世界,增进了我们对周围的理解。”


《胡阿姨的花园》海报

《胡阿姨的花园》(Ms.Hu's Garden)由杭州镜之南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出品,视纳华仁(CNEX)与浙江传媒学院联合制作。影片主人公胡阿姨生活在重庆渝中区十八梯,靠着经营价格低廉的旅馆为生。她用捡来的废品在家门口建造了一个缤纷花园,以这个诗意空间实现自我救赎并抚慰患病的儿子。影片故事跨越近十年,真实反映了一对母子的精神世界和生活韧性。


本期专访我们特邀本片导演潘志琪,听他讲述影片背后的故事,以及他对独立创作的观点。



潘志琪

纪录片导演,浙江传媒学院副教授。代表作品有纪录片作品《迷藏》《二十四号大街》《胡阿姨的花园》《逐花人》等。《二十四号大街》获亚洲纪录片提案会优胜奖。长片入选第30届荷兰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节长片竞赛单元,获IDF西湖纪录片节优秀纪录长片和第55届金马奖最佳纪录片提名。《胡阿姨的花园》获第二十六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最佳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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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当时是什么样的机会在重庆拍摄这部作品?


潘志琪:大概十多年前我去重庆参加一个朋友策划的影展,他们带我去了十八梯。当时的十八梯作为城中村,跟解放碑周边高楼大厦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反差。市井味很浓,感官上带给我的冲击很大。那个时候我就有了尝试在这里做一部片子的想法。


《胡阿姨的花园》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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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胡阿姨是最初的主人公吗?


潘志琪:一开始我计划的拍摄对象其实不是她。我刚到十八梯的时候,调研的都是一些茶馆、麻将厅、老中医、录像厅这些空间环境中的人物,一直到2012年的时候才接触到胡阿姨。


她是一个非常乐观、非常外向的人,我们算是比较投缘吧。后来我觉得她的行动和日常所涉及的环境空间,其实跟我一开始想要表达的东西是可以连接起来的,于是我才把拍摄的视线,转到了胡阿姨身上。


主人公胡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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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本片拍摄的近十年间,您回访的频次大概是多少?


潘志琪:开始调研的时候会密集一些,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目标,有时间就会过去。到后来等我关注到胡阿姨的时候,相对来说就会更有计划一些,制片计划可能就会围绕胡阿姨的生活来,大概一两个月就会回重庆一次。包括我们提前得知的这个十八梯改造的时间节点,会提前计划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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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剪辑台上舍去的东西多吗?最终成片跟观察到的生活有多大区别?


潘志琪:每个导演在面对相同的一个现实的时候,他都会有不同的取舍。在剪辑台上,我的取舍肯定带着我个人的一种表达,带有我自己的主观性,或者是我一开始的第一感觉。要不然就什么东西都拍进去,或者什么东西都剪进去,它就不是一个影片了。目前看到的影片,我想呈现的都尽量去呈现了。


《胡阿姨的花园》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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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本片中有哪些信息,您非常期待观众可以感同身受?


潘志琪:我去讲这个东西,就有点过度去解释自己的片子了。千人千面,每个观众在这个片子里头,他都会得到他自己的感受。可能是关于母爱、亲情,关于社会和时代的更替,它都是片中传递出来的。每个人获取信息的通道也是不一样的,其实我不会去预设或者去解释这个片子。


胡阿姨和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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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城市化议题是从人物故事中生发出来的,还是因为您关注这个话题才选择了片中的人物?


潘志琪:可能会潜意识中有一些这样的规划。比如说我的上一部作品《24号大街》,它的背景就是关于城市与农民工。差不多也是在拍摄《胡阿姨的花园》的时候,我正在关注的一个选题,就是城市的发展建设、那农民工的生存状况又如何?一段时间内,我的精力确实在这里。现在我正在拍摄一部关于蜜蜂和养蜂人的影片,关注的问题就变成了气候环境的变化和传统养蜂业的发展,以及传统行业如何面临现代化转型。


《24号大街》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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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在拍摄的这十年间,重庆最显著的变化是什么?


潘志琪:其实变化很多。比如说重庆的十八梯就改变很大。这里现在已经成了旅游区,原住民都搬走了,游客取而代之。我就感受到时代的车轮,就是在不断地前进,无法抵挡。前几天我刚从国外回来,就去了一趟重庆,然后在公租房里给我的两位主角——胡阿姨和她的儿子放了这部片子。


重庆市渝中区,改造后的十八梯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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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在一部时间跨度很长的纪录片中,导演在什么时候停止拍摄是最合适的? 


潘志琪:首先我觉得不是拍得越久就越好。我这两部片子有这么长时间跨度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我需要有一个环境的变化。比如说24号大街的建设和十八梯的翻新,它需要去等待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之后再来参照这些主人公的故事,把这些人的故事结构进去。


胡阿姨与潘志琪导演


关于什么时候停止拍摄,其实需要一种电影上或者文本上的结构意识。我自己给我的纪录片创作的定位首先它是非工业的,是一种手工化的制作,失败的可能性会很大。可能拍十个选题,只有一两个会有结果,剩下八九个都会失败掉。


拍摄这类作品要有足够的耐心进行长时间的等待。中途你很可能会失去目标,可能会动摇,重要的是要坚持一开始的感触或想法,然后抵达到终点。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更多需要的是等待和发现,然后再重构,这也是一个不断推翻和重新建构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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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本片后期有什么值得分享的故事?


潘志琪:我的项目一般前期人员非常少,现场拍摄全是我一个人,外围有些人员协助,这是我的工作方式吧。到后期的话,就慢慢会有制片和监制跟进。


这部影片的剪辑指导是徐小明导演,给我的帮助非常大。这个过程中我们会不断的碰撞,会剪出不同的版本去讨论分析。跟CNEX的陈玲珍老师、徐导他们一起这样工作,这个片子里其实有很多他们提的非常好的意见。


潘志琪导演和制片人陈玲珍


因为这部片子从一开始就不是工业化的流程。我个人体会,其实这种作者化的影片,十几年的素材,其实挺难去用工业化的方式去剪辑。在后期过程中也有尝试请剪辑师去帮助剪辑,但很容易把作者性的东西消失掉。


在后期过程中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因拍摄时间有点长,设备在不断升级的过程中,会带来不同时期素材的质感不同,带来了画面匹配度上的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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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您手中有多少个项目在同时并行?关于多线创作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 


潘志琪:我现在手上还有另外一个跟《24号大街》和《胡阿姨的花园》差不多时期的片子,已经到了拍摄的收尾阶段,可能想这两年把它做完。另外就是还有蜜蜂那个长片,叫《逐花人》


我觉得像这种长时间跨度的片子反而蛮好。你可以离开这个故事一段时间,不用天天专注在上面,不然人会麻木。有时候多个案子齐头并进也有好处,就是可以帮助你冷静一段时间。


《逐花人》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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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目前您多大程度上依赖纪录片创作生活?


潘志琪:完全靠纪录片创作生活其实挺难的。我在上课的时候跟学生们也交流过,说千万不要用我的方法去拍摄,不然你会养不活自己。喜欢纪录片的话,你可以做点媒体纪录片先养活你自己。我基本上在上课时不会提我自己的片子,我会跟学生更多地讲媒体纪录片,因为那是有规则可循的。


潘志琪导演


像《24号大街》跟《胡阿姨的花园》电视版都拿到了TAP亚洲提案大会(The Asian Pitch)的资金支持,这个资金可以去完成这个项目的电视版本,为电影版做充分的前期调研。TAP之前是由KBS、NHK和Media Corp这几家媒体联合出资,每年选四个项目去资助。后来可能是经济原因停掉了。我算是其中运气比较好的人,两部片子都拿到过资助。后续电影版得到浙江省里的相关艺术基金的扶持,比如余杭文艺基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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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RC:视纳华仁(CNEX)作为本片的制作方之一,在两岸三地行业版图中是怎么的角色呢?您参加过的国内纪录片节展,关注的议题有什么不同?


潘志琪:可以说是举足轻重吧。CNEX从十多年前就开始给独立制作的团队或者导演提供资金支持,包括CCDF华人纪录片提案大会,很多导演都受益于这种Pitch模式。可以说是帮助华语纪录片走向世界的一个很重要的平台。


其他国内的节展的话我还参加过广州和西湖的纪录片节,《胡阿姨的花园》就拿到过西湖纪录片节的扶持,也进入过广州纪录片节创投单元的十佳,然后再从广州去的CCDF。在纪录片节展方面,西湖纪录片节(IDF)可能会更注重作品的探索性和实验性,其他的节展可能更趋于相同,差异并不大,我没有特别做过细致比较,比较难回答。



《胡阿姨的花园》预告片





 


 

:王辰现

中国纪录片研究中心
结合中国纪录片研究中心(CDRC)六大品牌——中国纪录片学院奖、中国纪录片蓝皮书、中国纪录片评估体系、CDRC前沿发布、CDRC出品及中国纪录片论坛等活动,定期发布最新纪录片行业动态、学术影评、影片推介、节展征片等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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