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工那点儿事
风和日丽,正是阳春三月天。二民圪蹴在南墙根儿下,成连斜躺在干玉米捆上,春哥蹲着,三个人聚到一块最热拉他们挖河的那些事,而且百拉百爽,我也百听不厌。
拉这些事,二民最来劲。他先点着烟,猛吸两口,然后歪着脑袋,眯着眼,仿佛很享受似的,蓦地幽幽地骂上一句:“他奶奶的!”抬头看了我一眼,一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豪壮与托大的样子:“兄弟,你幸运,好读书,考了学,没赶上那活计。那时候,学生不管多大,只要你在校上学,就免河工。哥没你那劲头,再说咱成绩也差,奶奶的,上了几年学就只会认识自己的名。初中下了学,秋忙罢了,刚想歇几天,狗日的成连就吆喝我上河工。”
成连嘿嘿一笑:“二叔,上边派活,咱拦得住吗?上差下派,自古如此。”
二民骂道:“你小子别拽了,还不是觉得我年轻好日弄?”
成连呲牙,用手指尖儿挑了粘在牙缝里的韭菜,轻轻一弹,说道:“二叔,别灌我迷魂汤了。从上工到收工,你干的那些事累了我多少?把我的头发都愁没了。你这家伙,人小鬼大,哪一天不出点事,你睡觉都不踏实,工地上出了名的坏熊。”
春哥幽幽地一笑:“二弟,成连没说瞎话。”
二民拍了一下成连的秃头,骂道:“你狗日的,就说上河工吧。你明明知道我们几个二马蛋子没经验,看你把我们那个车装的,就差你媳妇没装上啦。他娘里个腚,死沉死沉的,一个队里东西都装我们车上了。你也跟他们匀匀,累傻小子啊。”
成连噗嗤一下笑了:“那你们几个狗连秧子似的跑得,我们撵都撵不上,跑过了都不知道。”
我笑道:“二民哥,你拉这一段。”
二民挤灭烟,在鞋帮上蹭了蹭,烟把儿,“嗖”地弹了出去,吐口痰沫,骂道:“他妈乡里人混账!兄弟你评评理,写标志不得写在明处?”
我点点头。
“你猜猜他们咋写的?”
成连、春哥都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咋回事?”我早听他拉了有一百遍了,还是忍不住刺激他一下。
“他们在拐弯的大柳树上写着:由此向北。用铅笔写的!谁能看见?我们几个一路向西,跑了十来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向路人一打听,过了。我们几个骂骂咧咧又赶回来,累的给臭狗屎似的,看见秃子和乡里的人在那里等我们呢。”
“怨谁?怨你们眼瞎。”成连笑道。
“你个熊,你们认识路,我们刚刚下学,没出过远门,哪里知道?再说啦,哪有用铅笔写的?你用毛笔或粉笔写在明处,大家不就明白了?我骂起来:狗日里,写得怎么小,欺负老子看不见。写在树上,咋不写在树叶上?省得人看见!日他妈乡里人也不敢吱声。他敢吱声我们几个锤不死他!”
成连说:“吱声倒没有吱声,验工的时候咋刁难咱的?还不是你拉屎我给你擦腚。”
春哥眯着眼,说:“人家怕再出事,就弄个方向标。你咋给人弄的?”
我问二民:“咋弄的?”
“我把方向标弄反了。我也叫别人尝尝跑过的滋味,叫他们骂乡里人。结果后来的人都愣是他妈向南跑了。到工地的时候都二半夜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找到,饿了一夜。”
成连笑骂道:“你个二熊,乡里人找你,吓得你趴柴窝里一天没动,还是我请了人家才算完账。”
二民也笑了。
成连说:“你还骂我,要不是我让你上河工,你能弄到我二婶子?”
二民悠悠地说:“也是。不过,那也得有本事不是?你咋没划拉一个?”
我马上说:“二哥,你接茬拉。”
二民来了精神,“我们当时的房东就是你二嫂家。我们在她家的西屋里当伙房。你二嫂当时家里那个穷,连老鼠都绕着走,小偷看见都掉泪,真是要啥没啥。我就趁空给他们送点菜,油什么的。说实话,当初咱也没那个心思,就是觉得他们穷。后来往仔细里一瞅,哟,你二嫂还真是好看。心思就活泛了。”
我接着说:“咋弄的?”
“我发现工地上车脚常出毛病,坏了得跑到十多里的镇上修理。就对你嫂子她爹,我老泰山说,你会修理车脚不?他说技术不太好。我说,那没事,你能修好就行。我给你拉活。收费贵一点,河工上的不在乎,反正报销,总比多跑十来里路强。有我帮着,老岳生意慢慢火起来,有时排队等。也有故意把车弄坏的,为的是借个机会歇歇脚。”
春哥说:“你咋不说那是为骚情你媳妇?”
二民一瞪眼,“借他个胆!”随即又笑了:“我防着呢,没有金刚钻咱敢揽那瓷器活?后来我把老岳父的修车点挪到街外去了。可是我发现老岳母老防着我。”
成连笑道:“你那二五眼儿一天往二婶身上扫二百遍,一肚子坏水,咋看都不是个好东西。没个不防。”
二民得意地笑道:“这你就外行了。她可不得防着,那是她闺女。可话说回来,她防得着吗?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像你这半吊子样,办啥事不坏醋?咱不是脑子灵光吗?一天傍黑儿,我炒了猪肉炖粉条,下工的人还没回来。我端了一盆菜,送过去。家里就俺媳妇跟她娘,我给她们说,你看,现在河工上人那么多,你们弄点儿酒,煮点儿花生米,炸点儿鱼啥的,不是好生意?俺媳妇很赞成。老岳母也说好,就是炸鱼炸不好。我说,那怕啥,我帮你们。媳妇说,人家咋知道咱卖酒?我拍拍胸脯,有我呢。这样,他们家两个生意都火起来。”
春哥嘲笑道:“哪里是你的功劳,都是为了你媳妇。”
二民得意地说:“那你就笨了。我把老岳母差出去卖酒菜,把媳妇留在家里,说是教她炸鱼。有钱赚了,老岳母屁颠屁颠的乐得合不拢嘴,哪还顾得上想我那点儿事,一来二去的,手把手的教她,媳妇心思就动了。”
成连笑道:“看电影打架,还不是因为二婶子惹的一身骚?”
二民骂道:“放屁,那家伙该揍!兄弟,听我给你说说。”二民转过身,我连忙递上一支烟,给他点了。二民等两个鼻孔的烟都出尽了,才慢悠悠地说:“那时候,为了给河工们解决精神食粮,乡里常常到工地上放电影。我就喊你二嫂看电影去,捎带着也帮她妈照顾点儿生意摊子。你嫂子村上的一个家伙,老往你嫂子身边凑和,有话没话的撩拨你嫂子。我恼了,趁他不注意,往他身上撒了一泡尿。我系上裤腰带,就喊,咋这么骚气!谁撒尿啦?大家都乱找,结果找到那小子。那小子知道我干的,可没证据呀,满脸恼羞,怒冲冲的去了。之后再没敢骚情你嫂子。后来我们结婚了,我去你嫂子家,遇到那家伙,他还立楞着头呢。我给他一颗烟,一笑泯恩仇了。”
成连笑道:“你找个媳妇,我也给你操老心了。给你姥娘家庄上的人打架,也是因为你媳妇的事吧。要不是我,人家会愿意?早把你脑袋打扁了。就没你现在在这里瞎谝了。”
我问成连:“啥事?拉拉。”
成连撇撇嘴:“叫你二哥拉,他拉的热闹。”
还没等我说话,二民笑了:“拉就拉,啥见不得人的!你二嫂不是给我恋着的吗?俺姥娘村上的一个家伙,论辈分我还得喊他舅嘞,有事没事就往你嫂子那里凑和。我一时找不到好办法治他。”
春哥插话道:“你还没办法?你那缺德事做的也太绝了。”
“别打岔。”二民呵斥道:“给你颗烟,先堵上你那窟窿。”转身对我神秘兮兮地说:“你说我咋治他的?”
其实我听他拉这一段有回数了,仍然装作迷惑的样子。
二民看我一脸困惑,得意地笑了:“他也是伙夫。傍黑儿我跑他那里,凑他出去,我偷偷地挖开他们的冬瓜,拉了一泡屎,又给他盖上,悄没声地溜回来了。没想到,来时没注意让人瞅见了。晚上他们做菜,流淌了一案子屎尿。河工们以为他使坏,把他摁地上揍了一顿。后来有人说见我来过,知道冤枉了他,一个队的人怒火冲天嗷嗷叫着,拿家伙来揍我。我一看不妙,蹿他娘的。呵呵,呵呵……”
成连嘲笑道:“熊脸!我请了人家,人家不愿意。又告到乡里,派出所来人没抓到你,我又把乡里人和派出所的请了一次,到底影响到验工的事了。”
二民笑骂:“乡里人记仇。验工,本来我们做的比其他村都好,就是说我们不合格。东测西量,装腔作势。”
成连说:“要不当天晚上还能继续干活?别村的都走了,就剩我们自己了。”
二民反驳说:“你们干了吗?”
春哥笑道:“那是我出的主意。我让成连拿着酒菜请验工员喝酒,回头我就吆喝大家,赶快收拾家伙偷偷回家,等天明一看连个人瞎都没了,他们也无可奈何了。”
“那二嫂呢?不要了吗?”我问二民。
“那哪能丢,费劲巴拉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当夜我也把你嫂子捎来了。过了一年,孩子都有了,老泰山再不高兴,不认也得认了。哈哈……”二民仰天大笑。
我们都笑起来。其时,日已正午,二民站起来,拍拍腚上的灰土,口里念念道:“回家和媳妇弄二两去,跟她也骚情骚情。”
成连,春哥也站起来,成连笑道:“去吧,小心喝醉了,被人偷了二婶。”
二民回头笑骂:“狼心放狗肚子里,没那事。走了走了。”
我和成连春哥也笑着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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