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良新 ‖ 切肉
文摘
文化
2024-11-17 18:08
广东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山区还很贫穷，普遍缺衣少食，一般家庭平时难得有肉吃，只有过年过节才有机会与肉进行一次亲密接触。当时，从外乡调到我们村任教的顾老师算是生活水平较高的人了。顾老师带了两个儿子来学校读书。因为有工资领，有稳定的收入，所以，顾老师父子三人餐餐都有肉吃，尽管每人每餐只有少少的两件（两块）肉，但也足以羡煞旁人了。顾老师一家人吃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肉，如果放在今天，是让人颇为不屑的。那是没有一点瘦肉的白板（纯肥猪肉），是顾老师专程趁邻县大墟买回来腌着吃的。吃的时候严格定量，每人每餐两件。不过，即使那样，也比平时吃不上肉的我们好上不知多少倍了。顾老师是外乡人，周末的时候，他一般都要回家帮干农活。顾老师的妻子在家务农，那时刚好分田到户，妻子需要帮忙。由于交通还很落后，顾老师回一次家并不容易。虽然他有一辆28吋的永久牌自行车，但路面崎岖不平，且大部分都是弯弯曲曲的上下坡路，所以，踩车很吃力。为了减少负荷，快点回到家，顾老师一般都是自己回去，留下儿子住校。农村的孩子早当家！虽然顾老师的两个儿子都还很小，大的十岁，读四年级，小的八岁，才读二年级，但是，他们都能够自己煲饭食，自己烧水冲凉，自己洗衣服，并且就算没有大人在身边也敢住校。两个孩子当中，哥哥很听话，很懂事，他能够按大人的要求带好弟弟。弟弟则不同，稍稍顽皮一点，偶尔会耍耍小聪明，但不会太任性，不会太出格。兄弟两人相处得很好，从来都不会打架。那时候，星期六上午是要上课的，每周只休息一天半。一个星期六的中午，顾老师决定自己回家。他吩咐两个儿子好好在学校学习，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注意安全，不要到处去玩。然后放出一片猪肉，叫大儿子每餐切四件，每人两件，总长度不超过3厘米，放在饭面蒸熟吃。最后当着儿子的面量好猪肉的长度并记好数。星期六晚，哥哥切猪肉时，弟弟央求哥哥：“哥哥，切多一点吧，每人两件太少了。”“爸爸说了，你也听着的，每人每餐只能吃两件，并且总长度不超过3厘米。我不敢多切！”顾老师的话，哥哥是听入耳了的，他直接回绝了弟弟。弟弟没能如愿，满脸的失落。星期日中午，切肉之前，弟弟拿尺量了量那片肉的长度，然后两只手分别抓住猪肉的两端出力向两边拉，再拿尺量量。“哥哥，猪肉被我拉长了！”弟弟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大声向哥哥报喜！哥哥闻声走来，看了看猪肉，然后拿尺来量，弟弟兴高采烈地凑过去看。“咦，刚才明明是长了的，怎么现在又缩回去了？”弟弟看见那个冰冷的数字，顿时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兴奋的神情一下便无影无踪了。虽然有猪肉，但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而不能饱食，弟弟的心多有不甘！他再次恳求哥哥切多些，并说爸爸可能只是随口讲讲的，回来之后不会真的再量过。无奈哥哥不为所动，仍然只切四件，不超过3厘米长。到了星期日煲晚饭的时候，哥哥还在看书，弟弟先下手为强了，他抓刀切了六大件猪肉，量了一下，切了5厘米多。当餐，两兄弟吃得津津有味。你看弟弟，他在饭前吃了半件，先弄满一嘴油香，再用两件肉送饱饭，最后“打净”吃剩下那半件，舔嘴舔舌，慢慢品味。兄弟俩吃饱饭没多久，顾老师回到学校了。他简单问过孩子在学校这一天半时间的情况后，再查看猪肉。见父亲真的拿尺来量，弟弟赶紧转过身去，拿起书佯装看书。“哥哥过来。”顾老师开声了，“三餐，切开的猪肉不应超过9厘米，你看看，现在少了十一厘米多，怎么回事？”哥哥站在爸爸身边，低着头，不敢出声。弟弟则捧着书，离得远远的。好在，兄弟俩并没有听到爸爸的打骂声。只断断续续的听到父亲喋喋不休，什么要识得精打细算啦，要学会过日子啦，不能有上餐没下餐等等。对于父亲的说教，弟弟很不以为然，反而在心里责怪父亲孤寒，每月都领几十元工资，连几角钱一斤的猪肉都没舍得买多点，每餐吃两件都不够塞牙缝。又一个周末，顾老师再次留两个儿子在学校，自己一个人回家。他照例量好猪肉的长度并记好数，嘱咐兄弟两人按以往的标准切猪肉吃，要按计划，不能多切。顾老师离开学校后，哥哥便开始专心做他的作业了。弟弟哪里静得下来呢？他的心思全部都在猪肉上，他拿着猪肉左看看，右看看，并不时用手在猪肉上比划。突然，弟弟两眼发光，他看到这片猪肉比平时的要厚，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在佩服自己聪明的同时，弟弟拿刀过来，把猪肉纵向对切，一分为二，并把其中的一片一件一件切开，装了满满一大碗。等到哥哥发现，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哥哥除了惊到目瞪口呆，再无其他反应，因为事实已经铸定，况且，说实在的，他也想饱吃一餐。就这样，这个周末，兄弟俩终于饱吃了一次猪肉，满足了久藏心中的欲望。周日晚，顾老师来到学校后，先简单了解过儿子的身体和学习情况，接着便检查猪肉了。量度，看数，对数。“看错了吗？昨天离校时是33厘米的，今晚仍然是33厘米。”顾老师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因为那时还没有电灯，煤油灯的光很暗，看错也不奇怪。顾老师调高了煤油灯的灯芯，灯光亮了很多，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没错，是33厘米！“奇怪了，难道兄弟俩没切猪肉吃，不可能吧？”顾老师一边嘀咕，一边细看那片猪肉。虽然煤油灯的光不是很强，但细心的顾老师还是看出了端倪：猪肉两边色差明显，一边暗旧，一边鲜亮。他顿时明白了。“你们两兄弟过来！”顾老师大吼一声。兄弟俩乖乖来到父亲身边。“谁切的？是谁教你们这样切的？”顾老师的声音并不大，但极其严肃。兄弟俩低头站着，既不敢直视父亲，又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等着被骂，甚至还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顾老师这次并没发火，他感到一阵心酸，最后苦笑着嘣出了一句话：“你们两个契弟，服了！”从那以后，顾老师量猪肉及记录的，便由单纯的“长度”变成了“长度“加“宽度”。
![]()
【作者简介】：刘良新，男，信宜市思贺镇中心学校语文教师，喜欢用简单的文字记录身边普通的人和事，有心记住生活的美好和为梦想而奋斗的足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