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民间有“吃乜补乜”的传统习俗。比如吃牛鞭、雷公马壮阳、吃猪蹄壮脚,吃猪耳朵补耳等。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会文墟周边村庄曾兴起一阵“生饮蛇血”风,我曾亲历——一人将已割流血的蛇双手举起,吃者仰头张嘴“接血”……场面血腥,但据说是能对营养不良者“输液补血”。
也许是祖公保佑,我吃了带菌的蛇血竟然无恙。后来,我对海南土语里的“公”字肃然起敬——带公字的词语有尊意。比如祖公屋、拜公、吃公期……还有雷公、土地公等“公”与神几乎同义,这是一个有趣的方言现象。
小时候,有一些食物匪夷所思又能信手拈来。“牛四公”与“猪姆菜”就是如此。故乡的海滩不时有奇迹发生。比如,在风高浪大的季节,突然间海滩惊现一行漫长褐色“海藻带”;但最不可思议的是一天暴雨过后,笠日早晨,海岸村庄门前屋后、草坡沙滩铺上一层“绿色果冻”般的“雷公菜”。
至于“猪姆菜”,当年门前屋后随处可见的野草,童年时代,拾过也尝过,至今仍记忆犹新。
奇名美味的牛四公
俗话说的雷公菜也叫“牛四公”。为啥叫如此诡异的名字呢?有一种说法是与夏、秋季的“西北母”雨有关,这是一种特殊的“地形气候”雨:一般在午后,闷热中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恍如暮降……不一会儿,伴随着几声“闷雷”炸响,一阵强劲的西北风横扫田野,紧接着豆大的雨粒如瓢泼、如箭射……“西北母”来的快去也快,约莫一刻钟就重现艳阳天了。这令人猝不及防的雷阵雨,次日在海滨厚实沙地上创造了奇迹——褐绿色、成片“蘑菇”的“”一夜间从地里冒出来,因而,人们故名“雷公菜”。
那么为何又叫”牛四公”呢?首先它是一种特殊的菌类,是植物腐植质的洐生物,在海滨一种长的像韭菜的草落叶长期累积,再加工牛羊等畜粪而滋生,故名之。
雷公菜像蘑菇又不是蘑菇。前者没见根茎,好像是“浮附”地面的怪物似的,后者亭亭玉立、根茎如柱,且大小颜色五花八门。而雷公菜清一色的褐绿色,软绵绵的近乎透明像果冻,采拾雷公菜是一个老妪幼童都会的简单活。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曾与伙伴们挑着粪箕,到大姐任教的阳光小学附近村庄拾雷公菜。去到那里,只见路边草地上“铺”着一层“果冻”,伸手捡拾,软软的凉凉的……后来才懂得它也是一种菌类,好像没有根从稀疏草地上“冒出来”。
人们烹饪雷公菜往往是以“椰子肉丝”炒,无须放盐,雷公菜自身有咸腥味,褐绿色的雷公菜与雪白的椰肉丝混搭,颜色对比鲜艳夺目,很诱惑食欲。吃起来口感也好:光滑、清爽带着咸腥味,有点像冷盘凉菜。听说,文昌县北部、东部乡村过去摆“亲家酒席”,雷公菜冷盘是“头盘菜”,相当于如今的“大杂烩”。但该菜仅是调味开胃菜,吃饱后,胃口胀胀托托,不一会儿又饿了血补血。雷公菜没有多少营养,而且肠胃也不易消化吸收。在饥馑年代,人们拾来吃缓解饥饿感。
如今,由于海滨环境变化,牛四公菜少见了。如果商家采集或人工培植这种“怪异”的菌,在酒店推出“牛四公冷盘”,无疑为一大卖点,让美食家品尝真正蕴涵“椰风海韵”的乡土小吃、乡愁风味。
土地公土神土地庙
童年,清明节,随父亲到琼文岭西北方向的大路坡祖墓地祭祀,俗话说“祭墓”。老人家除草砍山后,点香先插在墓边一个砖高的小石碑边,上刻“土神”。然后,才插到墓前大石碑前,然后依次进行祭拜程序。
传统观念里,没有严格意义的宗教,乡民对天地的崇拜就是一种远古先民流传下来,由巫术转化的民间宗教色彩的仪式,源长流远。比如,留存在成语俗话中的,天人感应,天人合一,做坏事遭雷公劈,人在做天在看等。
相对于对“苍天”的敬仰,乡民对土地崇拜更是处处所在。土神就是土地公,一辈子与土圪塔打交道,背朝天从地里讨生活的农民,“生于土葬于土”,因而,几乎村村都有供奉“土地公”的土地庙,俗话说“公江”。
如果说,财神、送子观音等是带有实用的神,那么土神是有终极意义的“生死寄托”。因而,土地庙都建在村口最显目的位置。乡民的重大事项都向土地庙上香叩拜。
姐夫赵群老师家在紧邻文城的头苑横山村,村口小广场处就有一座土地庙,对着田野与八门湾的红树林,右侧是文城通往文教镇的公路,一座横跨文昌河的公路桥就在上方。
姐姐姐夫生前,我不时探望二老,每次经过土地庙,脚步不由自主地地慢下来,看见袅袅香火与庙前散落的殿红炮纸,肃然起敬之情油然而生……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村民小巧玲珑的“精神教堂”。
妻子的娘家在昌洒镇黑土村,岳父岳母在海口过世后,按风俗要请“三父公”做招魂上殿仪式。很隆重,开始第一个仪式是先上香叩拜村口的土地庙——那庙有一人多高,约两米宽,里面供着一个“土神”像,三父公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意思是俩人本地出生的灵魂向“土地公”“报到”了,我觉得这是很隆重又有宗教意味的仪式,耐人寻味,令我难以忘怀。
蛊惑一时的畚箕公
1978年,不知从哪里刮来一股神秘兮兮的“畚箕公风”,乡民一传十十传百,家喻户晓……据说是很灵验,简单不花钱又不用求人,自己一个人操弄一个粪箕就行了。
开始,我不相信莫名其妙的巫术,但传说头头是道、有鼻有目,刚好,当年我复习准备参加高考,对自己的前途忐忑不安,于是,一天下午,我与邻居几个伙伴按海南农村中流行起一种奇异的算命方法。所谓“畚箕公”,其实就是拿出一畚箕,底端插支筷子,地上放件米筛或布儿,上面撒上细河砂,摊平了,算命者双手捧畚箕,黙念“天灵灵,地灵灵,畚箕公灵灵”等咒语后,手中的畚箕会自动向前移动,在河砂面上写下若干的文字,如你问,我能活到多少岁,河砂面上就会写出某个年龄段的数字。
我是求测算高考运气——今年是否考上大学。我如法炮制,先在邻居斌爹正屋前庭,弓腰双手持畚箕,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拿开畚箕看:地上歪歪扭扭好像一个“上”字;再在旮旯里试一次,结果差不多。同伴大声嚷嚷,妚桐今年一定能考上!
我欣然,父母亲听到后也高兴。而且真的考入围,可惜并未录取。但我知道——一切是自己是否努力,抓住机会改变命运,而不是所谓的“畚箕公”的法力无边。后来,我终于考上了。“畚箕公”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解压的心理暗示而已。
然而,此事过去了近半个世纪,我仍然历历在目,那是终身难忘的高考岁月——父母亲也日夜为我担忧呀。如今,回首往事,感慨万千!如果真是有“神助之功”,毫不疑问就是父母亲等亲人。而我考上大学,也为亲人们脸上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