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新报•生活随笔】许仲英 | 凤姐贾琏这对小夫妻

文摘   2024-12-11 06:30   天津  



【导语】作者经常有公益课,喜欢“聊红”,我也喜欢她的讲课方式。咱们不妨从琏凤二人的夫妻关系这个“具体”中跳出来,站在更高一点的位置上去想一想,悟一悟,比一比,照一照。想想世事之理,悟悟为人之道,比比古今之别,照照自身之影。争取从中收获一份适合自己的营养,这才不枉听“聊红”而花费掉的时间呀!您说呢?

凤姐贾琏这对小夫妻


——水院“聊红”第六讲


人活在世上,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同事啦、同学啦、邻居啦、父母双亲啦、兄弟姐妹啦……其中很主要的一种就是夫妻关系。怎么处好夫妻关系,这可是门儿大学问。

《红楼梦》里有不少人物是夫妻关系,比如贾赦跟邢夫人,贾政跟王夫人,贾珍跟尤氏……这几对儿的夫妻关系处得都不咋地,当然,原因各不相同,可以说是一言难尽。等以后有空咱们可以逐对儿的聊一聊。今天嘛,咱们只聊凤姐的夫妻关系,聊他们起初怎么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后来又是怎么走到“夫散妻休”这步田地的。先声明一下哈,之所以聊这个话题,倒不是出于低俗无聊的“八卦”心理,而是希望借此悟出一些做人的学问、一些世事的道理来。

凤姐的丈夫叫贾琏。琏,左边一个王右边一个连队的连。这个字应该读三声liǎn,是个名词,意思是古代祭祀时盛食物的器皿。当然,作为通假字,个别情况下也可以当作动词的“连”字来用,这时候就读成了二声。什么是通假字呢?嗐,其实就是古人的错别字,比如当时一时想不起来那个“本字”怎么写了,就找了个发音差不多的暂时先代替一下。但往往后来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照抄照搬起来。这么着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合法”的通假字了。

我为什么要在这儿插进“通假字”这个所谓的“题外话”呢?是因为很多人都把这个字读作二声,比如87版电视剧《红楼梦》里,比如著名的蒙曼教授……乍一看因为它是个通假字,所以似乎可以成为读成二声的理由,但其实细究起来还是不对的。你只要留意一下贾家玉字辈子侄们的名字,就会明白“琏”字应该读三声。比如贾珍、贾环、贾琮、贾珖、贾珩、贾璜……包括贾宝玉,都是跟玉有关的名词。注意,是名词,如果读成二声,相当于变成了跟玉不沾边儿的动词,明显就说不通了嘛。

贾琏是贾母的大儿子贾赦的儿子,是贾宝玉的堂兄,他俩同一个爷爷。贾琏是货真价实的世家子弟:他爹世袭着一等大将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他爹一死,就该轮着他来世袭了。像好多富家子弟一样,贾琏也是个不肯下功不爱读书的纨绔子弟。虽然他身上有个正五品的同知”官衔,相当于现在的厅级呢,但其实是用钱捐来的虚职,所以根本就不用“上班”的。

不过,贾琏是个俊朗帅气小伙子,而且关键是精明能干、人情练达。用冷子兴的话说就是“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所以才能在贾府这么大个家族里负责料理家务,尤其是外边的事,差不多都由他去出头露面。比如带着黛玉远赴扬州探望病危的林如海,以及林如海病逝后,往来于扬州和苏州之间办理各种后事。再比如建造大观园、筹备元妃省亲时,他同样是最得力的干将。我举个例子:大观园基本竣工后,贾政去现场巡视,看到各处院落房宇并几案桌椅什么的倒是都有了,忽然想起还有那些帐幔帘子什么的,也不知道齐备了没有,就叫来负责这项工作的贾琏问。贾琏回道:“妆、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昨日得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帘子二百挂,昨日俱得了。外有猩猩毡帘二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二百挂,墨漆竹帘二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每样得了一半,也不过秋天都全了。椅搭、桌围、床裙、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您看,回答得怎么样?是不是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呀?

说老实话,把贾家的男人们拨拉个遍,贾琏算是个相当不错,数得着的了。

同样,把贾家的媳妇们拨拉个遍,凤姐更是数一数二的。用冷子兴的话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极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周瑞家的也说过:“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是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

再从家庭背景来分析,两个人都出身于“响当当”的“四大家族”。贾家是“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王家是“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所以,无论从相貌、从才干、从家庭出身,都堪称是“门当户对、强强联手”的美满婚姻。但是,就是这么个看上去完美无暇的美满婚姻,却从起初“蜜里调油”般的亲密无间,走到最后“夫散妻休”的可悲结局。

哟,这话儿是怎么说的!这也忒可惜了吧?

咱们呀,先不忙着给出一个干巴巴的结论,而是利用书里给出的线索,来剥茧抽丝一样的理一理头绪吧。

线索一:第七回,大晌午的,王夫人的陪房仆妇周瑞家的,奉命去给凤姐和小姐们送宫花。送到凤姐家时,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门槛子上。一见周瑞家的来了,忙摆手示意,不让她进去。一见这架势,周瑞家的赶紧蹑手蹑脚地往东边房里来,悄悄问正在那儿拍大姐儿睡觉的奶妈:“奶奶睡中觉呢?也该清醒了。”那奶妈只是摇头,却不说话。正这么问着呢,只听北屋里传出贾琏的笑声,接着又是通房大丫鬟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这是干嘛呢?哈哈,原来呀,这是琏凤小两口子在行房事。您看,感情好不好?大中午的都要亲热亲热。

线索二:第十三回,黛玉父亲病重,贾琏受贾母之命,护送黛玉回扬州探望。这可是趟长差,仨月俩月的未必能回来。丢下凤姐在家实在是寂寞无趣,尤其是一到晚上,也只能跟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后来林如海不但没好反而死了,贾琏又得帮着料理后事,直到年底才能回来,所以就打发小厮昭儿先回来报个信儿,再要几件冬装。那段时间,凤姐正在宁国府协理秦可卿的丧事,忙得什么似的,白天根本就走不开。明明太想第一时间就能了解到丈夫的近况了,可只好忍着。好容易等到晚上回到荣国府这边后,她赶紧把昭儿叫进来,细细地从头到尾问了个明白。又连夜打点大毛衣服,怕丫鬟们不上心,自己亲自检点包裹。打点好了还不算完,还要坐下来再细细地想一遍,看看会不会有什么遗漏的。又细细嘱咐昭儿“好生在外小心伏侍,不要惹你二爷生气,时时劝他少吃酒,别勾引他认得混帐老婆”……忙得一个通宵都没挨一下枕头。您看,足见得的对丈夫的牵挂和关爱。

线索三:第十六回,贾琏终于从南方回来了。凤姐忙预备了酒菜,一边陪贾琏喝酒一边唠家常,还顽皮地学着戏台上的腔调逗乐。凤姐说:“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贾琏呢,也配合得十分默契,笑嘻嘻地拉着戏腔答:“岂敢,岂敢,多承,多承。”您看,小夫妻之间真是妇唱夫和、亲昵和睦得紧呢。

线索四:第二十三回,小两口在房中边吃饭还边调情。贾琏说:“昨儿晚上,我不过是要改个样儿,你怎么就扭手扭脚的。”凤姐听了,嗤的一声笑了,向贾琏啐了一口,低下头便吃饭。

但是,随着故事情节的不断推进,夫妻二人的关系却慢慢地由热变冷了。细究起来,两方面都有问题,都有责任。

从贾琏这头看,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好色。书里多次提到,说他什么“腥的臭的”的都往屋里拉,说他眼瞅不住就要弄出点儿事儿来。这种为了一时的肉欲满足,就可以把夫妻情、父女情统统弃于胯下的丈夫,凤姐不寒心才怪呢。

线索五:第二十一回,女儿出天花,按照那时候的风俗,为了表示对痘疹娘娘的敬畏之情,孩子出天花期间,夫妻之间不可以行房事,必须分居斋戒的。所以贾琏只好搬到外面的书房去睡。可是他却是个离了女人就熬不住的主儿。才独睡了两个晚上就受不了了,先是挑两个身边长得清俊的小书童“出火”,接着又偷偷勾搭来一个叫“多姑娘”的荡妇。这对儿干柴烈火似的“野鸳鸯”竟然弄得海誓山盟、难解难分,贾琏甚至还把一绺多姑娘的头发当作定情物收藏起来。至于这么干会不会亵渎痘疹娘娘,会不会“妨”到正出天花的女儿性命,他压根儿没在乎。这件事凤姐虽然不知道,但并不代表她不了解丈夫的德性。所以后来,等到女儿天花出完了,贾琏重新搬回内室后,凤姐就提醒收拾东西的平儿,查查多了什么:“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厚的丢失下的东西——戒指、汗巾、香袋儿、再至于头发、指甲,都是东西。”吓得贾琏脸都黄了。要不是平儿给他打掩护,早漏馅了。

线索六:第四十四回,全府上下给凤姐过生日,又是宴席又是唱戏,真是好不风光。贾琏呢,却趁着这个空档,把鲍二媳妇招到家里来偷情。俩人边忙活边唠嗑。鲍二媳妇说:“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贾琏不光不怪罪对方出言不逊,反而也跟着骂:“哼,如今连平儿也不叫我沾一沾了,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

不料,这俩货的苟且连同对话,被凤姐抓了个现行,自然是醋兴大发,恼恨交加,直闹得鸡飞狗跳,拳打脚踢,“人脑子都快打出狗脑子来了”。那贾琏借着酒劲儿甚至拔出剑来,满园子追凤姐,口口声声要杀了凤姐。

后来虽然在贾母的调停下,夫妻和好了,但那不过是面子上的事,其实夫妻间的裂痕正在一步一步地加深。回到自己家里,凤姐哭着说:“我怎么像个阎王,又像夜叉?那淫妇咒我死,你也帮着咒。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可怜我熬的连个淫妇也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来过这日子。”贾琏也一肚子委屈:“你还不足?你细想想,昨儿谁的不是多?今儿当着人还是我跪了一跪,又赔不是,你也争足了光了。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还叫我给你跪下才罢?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

上面是从贾琏那头看,现在咱们再从凤姐这头看。的确,正像贾琏最后那句“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所说,凤姐最大的问题正是在于太过强势,强到处处都要压丈夫一头,强到贾琏时时刻刻都感到透不过气儿来。按照传统观念,女人过于强势,可算是一个大缺点了,尤其是在那个封建的男权社会里。其实说老实话,就算到了今天,尽管妇女解放、男女平等已经提倡了七八十年了,但封建意识、男权思想仍然大有市场。就拿强势这个话题来说吧,如果是妻子强势,往往会遭到各种非议,背各种“锅”。但要是反过来呢?强势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呢?会怎么样呀?恐怕大多数人的直觉是“哎,这就对了嘛!”您看。

那么,凤姐都在哪些方面强势呢?

——论财力。线索七:第七十二回,贾琏抱怨凤姐雁过拔毛,动不动先要回扣,凤姐立刻底气十足地怼回去:“我有三千五万,不是赚的你的……我们王家可哪里来的钱?都是你们贾家赚的!别叫我恶心了……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了……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比一比你们,哪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贾琏自知不是对手,赶紧投降:“说句玩话儿,就急了。这有什么这样的!要使银子可值什么,先拿进来,你使了再说,如何?”

——论才干。线索八:其实这方面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好多贾琏摆不平的事儿,凤姐能摆平。这里只举一个吧。还是第七十二回,宫里的夏太监又打发小太监来敲竹杠来了,张嘴就是几百两。关键来敲竹杠的远不止夏太监一个,哪一回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些“包子”加到一块儿早就不止上千了。但是这种人又绝对得罪不起的。所以一听说又来了,贾琏愁得直皱眉。还是凤姐主动站出来:“你藏起来,等我见他。”果然,凤姐一面满面春风地接待,一面没少说绵里藏针的话,一面故意当着对方的面,跟旺儿媳妇演“哭穷”戏,再当着对方的面半真半假地把自己的金项圈拿出去当了,才凑足银子打发走了对方。这就是凤姐的才干:银子虽然不得不给,但分寸一定要拿捏对,一定要让对方听出自己没直接说出口的那层意思。嘿,真是手一份、嘴一份、心一份、眼一份呀。

——论欲望。这方面凤姐比贾琏可强烈多了。当然,这个欲望不是肉欲,而是权欲、钱欲、占有欲。

凤姐喜欢揽权,比如她想让贾芹去管家庙里的和尚道士,就指使贾琏跟她演了一出“双簧”,把事儿办成了。再比如贾芸也想在贾府谋个差事,求了贾琏好久也没个动静,最后还是给凤姐上了“供”,才成了。就连贾琏的奶母赵嬷嬷想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谋份差事,也知道“倒是来和奶奶来说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冷子兴的那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实在是点到了“女强男弱”这个褃节儿上了。

不光要权,也要钱。比如弄权铁槛寺那次,凤姐打着贾琏的旗号修书给长安节度使,结果让一对有情人双双殒命,她却净赚了三千两银子。再比如拿着贾府上下几百口子人的工资放高利贷,一年少说也能牟一千两银子的私利……像这些事,贾琏始终被瞒得死死的。

再就是对贾琏的占有欲。封建社会对男女的行为规范,一向是典型的双重标准。对女子要求极严,必须守德、贞节、寡欲、从一而终……对男子却宽松得多,一妻多妾就不用说了吧,就连偷情狎妓也不算什么。难怪被抓了现行时,贾琏丝毫没有愧色,反而认为凤姐闹得太过分了。难怪贾母是这么劝凤姐的:“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年轻,馋嘴猫儿似的,哪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如果女方“吃醋”、哭闹、零容忍,反倒犯了“七出”中的第四条“妒忌”,男人是有权据此休妻的——这就是那时候的“理”。按说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换了别人,比如邢夫人、尤氏她们,哪一个不是“在什么山唱什么歌”?但凤姐偏偏就是零容忍,就是绝对不能接受丈夫的不忠。

站在今天的道德标准上看,凤姐当然没错。但放在那个时代,贾琏却能理直气壮地骂凤姐是不守妇道的“醋坛子”。他曾赌气发狠说:“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子打个稀烂,她才认得我呢!……多早晚都死在我手里。”

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就像手里的沙子,你攥得越紧,它流失得越快。压迫越大,反抗就越大。当凤姐越来越强势、越来越悍妒时,贾琏也就越来越不能忍受,越来越远离凤姐,越来越跟她同床异梦、离心离德……以致到后来,他竟然敢不顾国孝家孝双重在身的罪过,偷偷娶了尤二姐藏在外宅。

对于尤二姐,他起初不过仍然是玩弄心态,甚至不在乎跟贾珍、贾蓉父子俩“共享”。但慢慢地,他不知不觉动了真情,一有机会就会编个瞎话骗过凤姐,好偷偷跑到尤二姐这边来过夜。他们像正经两口子似的,说说体己话,商量商量过日子的事,处理处理家里的大事小情,连私房钱也全都交给尤二姐保管。为什么会这样?除了垂涎于美色之外,尤二姐身上的温存、体贴、顺从和对他如小鸟依人一般的依赖……所有的这些,都是凤姐没有的。而这些,恰恰极大地满足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感和成就感。虽然在今天看来,这样的尊严感和成就感实在可怜又可笑。

不出所料,这一次,贾琏还是败在凤姐手下了:得知了消息的凤姐,岂肯善罢甘休?她采取了一系列手段,把尤二姐诓骗进贾府,牢牢捏在自己手心里,然后把包括尤二姐在内的贾琏、贾珍、贾蓉、尤氏等人,挨个整治收拾了个遍。再加上贾琏自己不争气,很快移情新欢秋桐,对尤二姐淡了下来,最终导致尤二姐不堪忍受重重打击,吞金自尽了。

尤二姐一死,贾琏认准凤姐是罪魁祸首,搂着尸体边哭边发誓:“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终究对出来,我替你报仇!”

凤姐也假意哭了几声,之后就装病,不出去穿孝,也不给贾琏办丧事的钱。又挑拨着贾母表了态:不许送入家庙,只准“乱葬地上埋了完事”。贾琏没法,只好用平儿偷偷塞给他的二百两银子,恓恓惶惶、可怜巴巴的,好歹算是把尤二姐的丧事给了了。

这一次,是夫妻关系彻底破裂的肇始。从那以后,除了钱财、除了尔虞我诈,两个人再没多余的话可说,再谈不上什么夫妻情份了。以至于当后来凤姐病得快死了,平儿哭着求贾琏请大夫时,他啐道:“呸!我的性命还不保,我还管她么!”

在封建社会,女子头上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剑”,是随时可能落下来的,这就是“七出”。所谓“七出”,就是丈夫可以休掉妻子的七条理由。包括不顺父母、无子、淫、妒、多言、恶疾、盗窃。

按照这七条杠杠来卡,凤姐基本可以够上第一、二、四、五条了。跟公婆关系不和睦,这是第一条。只生了个巧姐再没生男孩儿,这算第二条。对贾琏的滥淫滥情零容忍,这是第四条。能言多言,巧嘴八哥似的,这是第五条。

那么,王熙凤头顶上的那把“达摩克利斯剑”到底落没落下来呢?关于这一点,我们得分两步说:

早先,王熙凤背后是有着强大的靠山的,这个靠山就是娘家叔叔王子腾,一直做到九省总督、内阁大学士,相当于一品宰相,比贾琏他爹的世袭一等大将军,官位大多了去了。有这样的靠山,贾琏手里的那把“剑”怎么敢落下来?他只能忍。

但是后来,随着王子腾的死亡,王家势力的轰然坍塌,贾琏还会再忍着吗?遗憾的是,我们无法看到答案了,因为八十回后的原稿丢失了。我之前说过,现在我们看到的一百二十回通行本,其中的后四十回是清人高鹗续的。虽然多少满足了读者对故事完整性的愿望,但很多地方却难免背离了曹雪芹的原本构思。所以人们只能回过头来,从第五回太虚幻境里,王熙凤的判词中去寻找答案。

王熙凤的判词是:“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判词中两次用到了“拆字法”,一个是“凡”字跟“鸟”字合在一起,正好是繁体的“鳯”字,另一个是“人”字跟“木”字合起来,正好是个休妻的“休”字。“鳯”当然是指凤姐。她的确是一只人人爱慕其才华的凤凰,只可惜偏偏生于末世。“休”则是表明凤姐最终被贾琏休掉了。“一从二令三人木”这句是在说凤姐夫妻关系的变化过程,从起初的顺从和睦谐调,慢慢的发展成命令式的生硬冷淡,再到最终以“夫散妻休”收尾。也就是说,被休、被遣返回金陵老家、直至死亡,这就是凤姐的结局。这个结局,是很多红学家们的考证结果。一些续写的文学艺术作品也是按照这个结局来编写的。比如刘心武续写了后二十八回。就在第八十九回里休了凤姐,跟平儿换了个过子,把平儿扶了正,把凤姐降为通房大丫头。

一对鸳鸯,就此两散。

在结束今天的“聊红”之前,咱们不妨从琏凤二人的夫妻关系这个“具体”中跳出来,站在更高一点的位置上去想一想,悟一悟,比一比,照一照。想想世事之理,悟悟为人之道,比比古今之别,照照自身之影。争取从中收获一份适合自己的营养,这才不枉听这一期“聊红”而用掉的时间呀!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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