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士,从1925年经北洋政府临时执政批准设立石门市起,石家庄市这座现代意义上的城市到明年就整整100年了,这片土地从来就没有缺少过中心城市,商周时期的番吾,鲜虞国都新市,中山国都灵寿,春秋战国时的石邑、封龙、东垣,以及真定、常山、赵州都曾经拥有辉煌的历史。如今的石家庄拥有1.58万平方公里面积,1123万人口,虽然被普遍称为移民城市,但土著民众也为数不少。
所谓的土著民众就是数代都生活繁衍在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如今交通便利,跨县、跨市、跨省,甚至跨国婚姻让地域概念变得益发模糊,乡土观念日渐淡薄。日渐淡薄的还有曾经和脚下土地生生不息的方言,标准普通话的推广普及让方言土语变得日渐式微,以至于石家庄主城区基本成了普通话的天下,郑州说河南话,西安说陕西话,昆明说云南话的现象在石家庄几无可能,那些独特发音的地名尤其是岌岌可危。
大家都知道石家庄市是1947年解放后由石门市发展而来,而石门市则是由城区的石家庄村和休门村各贡献首尾一个字组合而成,原因就是要平衡两个村庄士绅对家乡地名文化的延续诉求。在我们小时候休门还是村庄的样子,现在的中山路南侧和建设大街西侧到处都是老房子老街道,得了病父母会带我们去休门卫生院看医生,那时休门的读音是丘(qiu)门而不是休门,据说有出土的古砖显示在隋代就有了休门乡。
百年前的平汉铁路东侧的休门村和西侧的石家庄村都归获鹿县管辖,有一种解释说获鹿县名源于唐代安史之乱后擒获安禄山,可是在当地获鹿却念作怀(huai)鹿,后来为了适应城市发展需要也就改成了鹿泉区。和获鹿互为邻居的正定在许多年前也有字同音不同的叫法,姥姥家在正定最北头和新乐搭界,许多正定人说正定都是真(zhen)定,而在历史上有相当长的时间正定还真就是真定,可见习惯的力量是多么强大。
姥姥家附近有两个村庄,一个叫西平乐一个叫东平乐,乐在当地的发音是老(lao),村名叫起来是西平老东平老,此地还培育出一个萍乐面粉机械集团,说起来是萍乐而不是萍老。这个区域地名里的乐也许都念成老,颇为奇特,居此不远就是新乐市,许多年前新乐人自己说新乐都是新老(lao),新乐这个地方确实比较古老,老到人文始祖伏羲曾在这里耕耘稼穑,老到新乐地名就是春秋时期鲜虞国都城新市名字的延续。
其实乐的古音就是老(lao),许多特色地名就是明证,就连河北和山东交界处的乐陵在当地也念四声的涝(lao),乐陵金丝小枣驰名中外。唐山有个乐亭县也读作涝(lao)亭,是共产党主要创始人之一李大钊故乡。乐这个字,不但读作越(yue)也读作勒(le),还读作老(lao)和涝(lao),可见许多地名堪称古音古韵的活化石。石家庄市最东北角有一个地方叫深泽县,可是他们当地人都说是深斋(zhai)县,深泽是个千年古县。
石家庄的千年古县可不止有深泽,仅联合国地名专家组中国分部授牌的千年古县就有井陉、赵县、赞皇、行唐、元氏、灵寿,除了矿区、裕华区、桥西区、新华区、长安区等建制只有短短几十年,正定、藁城、鹿泉、栾城、无极、鹿泉、井陉、高邑、赞皇、新乐、晋州、辛集都堪称千年古县,就是石家庄城市发源地之一的石家庄村在明代就有记载,在土著嘴里说出来就是石介(jie)庄,或干脆简短的叫舍(she)庄。
我小时候许多周边县区的乡亲们都把去石家庄说成去舍(she)庄,如今随着普通话的推广这种说法越来越鲜见,随着人口的新陈代谢这种独特发音就要彻底消失。我在许多文章里都提到我的村庄义堂,这个和大平原上许多像村、庄、营、铺、店等截然不同的村庄名字很不一样,据传和明代民族英雄戚继光的纪念祠堂大有关联,更有意思的是我的童年时代义堂这个很是抑扬顿挫的村庄名字,却被周边村庄叫作蜜糖。
义堂叫蜜糖也许代表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们觉得也很好听。那时我们村北就是柳辛庄、桃园和庄窠,都是以种菜为主的村庄,现在的地铁2号线过了义堂站就是庄窠-铁道大学站,地铁广播都是说庄窠(ke)-铁道大学站到了,很让人摸不着头脑,其实在我们附近的居民都是叫庄伙(huo),也从来没有叫过庄窠(ke),这个村子是以霍姓为主,据说村庄名字源于古运粮河的装货码头,于是也就有了古韵码头小区。
老石家庄人都知道这样一句话:金谈固,银白佛,玉石高家营,一句民谚高度概括了石家庄三个有历史、有文化、有规模、有影响的村庄。儿时的说法却是:金谈固,银白伏(fu),玉石高家营,历史上的白佛村兴宁寺真有一尊白佛,村名就来源于此,有一段时间真的就改成了白伏,是社会变革还是破除四旧就说不清了,后来恢复成白佛许多人依旧称呼这个大村庄是白伏,这究竟是历史的魔幻还是传统习惯的顽强。
我们城市的西北方向有一个村叫岳村,城市的西南方向有一个村叫永壁,在当地村名的念法都比较特殊,岳村是岳飞的岳却念耀(yao),岳姓历史上出过民族英雄岳飞,岳村的名人却是元朝光禄大夫中书右丞相史天泽,至今还有许多后人生活在这里。鹿泉区永壁绝对是个大村庄,历史上村名时写永壁时写永璧,别管是壁立千仞的壁,还是完璧归赵的璧,村名念起来却是北(bei),如此念法确实让许多人有些找不到北。
地名学是一门大学问,它包含地名起源、词义、语音、演变、转译、命名等要素,不但关系到地理环境、历史条件、古代文化、经济发展、动乱战争、民族迁徙等原因,还涉及语言学、词源学、历史学、民族学、文字学等,解剖石家庄市几个县级政区名字和几个村庄名字的传统念法,或许能成为开启城市历史文化的神奇钥匙,可惜像我这样的门外汉也就是凭着好奇心在玩票,希望这篇短文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2024年11月8日于正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