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经常看到有人诟病石家庄城区没有什么古代建筑和历史遗迹,不可否认,石家庄和北京、西安、开封、洛阳等古都相比在这些方面确实存在巨大差距,就是和省内的保定、承德、邯郸、张家口等城市相比也逊色不少。但这并不是说石家庄主城区的古代建筑和历史遗迹就是白纸一张,且不说三环内外的毗卢寺和壁画,还有东垣故城遗址都是货真价实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就是二环以内振头关帝庙的明代木牌坊距今也快五百岁了,只是这座市区内硕果仅存的古代建筑许多人还不知道而已,真的不能武断地说没有。
去年冬天在网络上看到一条消息,说石家庄振头关帝庙要被拆除了,惊得远在长春的我出了一身冷汗,什么年月了还有大胆狂徒敢打文保单位的主意,我迅速通过石家庄的朋友求证,原来又是无聊、无知、无趣为了博眼球的假消息。4月2日在去维明大街南头的任源艺术空间观看施荣珍苟志俊汉砖汉瓦拓片精品展时,顺便又去看了看这座石家庄主城区不可多得的建筑精品,还有那棵历经千年风霜雪雨依旧枝繁叶茂葱郁健壮的老槐树。已经有好几年未曾谋面,总是担心周边如火如荼的旧城改造会否压迫挤压它的生存空间。
在我的内心世界里,像振头关帝庙明代牌坊这样的稀缺历史文化资源就不应该存在被拆之虞,各级官员远不至于无知、无畏、无情到如此地步,需要担心的是孤立而单薄的城市历史文化遗存如何在汹涌澎湃的城市化浪潮中避免陷入被动狭隘的保护,也就是为了保护而采取保守式保护,简单粗暴不用绞尽脑汁预设各种方案,更少有涉及到历史溯源、文化弘扬、城市脉络、环境和谐、宗教祈福的深刻思考和全盘谋划,圈起来容易,让拥有几百年历史的道观和牌坊发挥最大效值,进而成为城市文化的地标性建筑就不那么容易。
澳门的圣保禄大教堂在1835年被烧毁,遗存下来的建筑前壁成就了著名的大三巴牌坊,逐渐演化成澳门的文旅象征。遍布华夏大地的牌坊在中国古代建筑中占有重要地位,安徽歙县棠樾牌坊群、四川隆昌石牌坊群、山东曲阜孔林牌坊、北京十三陵石牌坊等都是神州牌坊的典范。有句话很通俗又很尖锐: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话糙理不糙,这也反衬出牌坊在中国历史文化中的地位。牌坊自古就是宣扬礼教、标榜功德的纪念性建筑物,最早就是祭天祭孔。纪念文圣人孔子的孔庙很多,纪念武圣人关羽的关帝庙就更多了。
遍布华夏大地的关帝庙如今也被拆的差不多了,地处城市核心区域的振头关帝庙能够在催古拉朽的城市化进程中保留下来,为主城区留存下唯一的明代古建也堪称奇迹。我的义堂据说也曾经有过戚继光祠堂,中华民族尊德崇勇重情重义,凡是在推动民族进步国家发展方面做出杰出贡献的人物都会受到顶礼膜拜,可惜传说中的戚继光祠堂已经彻底成为传说,而振头关帝庙和牌坊却会永远留存下去。毕竟它已经贵为省级文保单位,尤其是精美巍峨的木牌坊和见证沧桑的老槐树,意义在于一切都是崭新现代的城市中心更难得。
距离上一次来看振头关帝庙已经有六七年了,如今木牌坊和关帝庙的背景也换成了极具压迫感的水泥钢筋构建的住宅森林,总体感觉不算协调也能勉强说得过去,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和交通主干道之间给木牌坊和关帝庙留下一亩三分地那就阿弥陀佛了。心目中的宝贝还是那个老样子,斑驳中透着古朴,璀璨中蕴含雅致,真正的古建文物和高仿赝品还是存在着本质的区别,时光就是最好的鉴别器。从明嘉靖二十年(1541年)肇建,这座四柱三间二层飞檐双重式木石结构的牌坊已历四百多年风雨,如今依然挺拔秀丽风姿绰约。
这个货真价实的老物件的造型、结构、雕刻、彩绘都堪称精品,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木牌坊中间两根为木柱两侧为石柱,四角的护柱上有四组形象生动造型各异的石雕狮子,艺术性也不是一般的高。坊脊为绿色琉璃瓦铺设,檐为木头雕刻,绝对是飞檐斗拱雕饰精美。我们从“浩气塞乾坤孙曹魄夺,精忠照今古手足情深”到“黜僭崇王得春秋奥旨,秉忠尚义并日月长明”,从“义勇振纲常心存蜀汉,威风吞吴魏目无孙曹”到“匹马过关雄风呈北魏,单刀赴会英气震东吴”四幅楹联就能感受到崇宁真君庙浓浓的侠义之风。
而木牌坊的匾额则透出关帝庙的历史信息,木额枋前后有八个题字,“浩然正气”和“山西夫子”都好理解,下额枋为琉璃面砖镶嵌,正面额枋是琉璃雕字“义勇武安王”,背面为“崇宁真君庙”。这都和那位酷爱文化艺术的宋徽宗大有关系,有感于三国关羽的忠义仁勇,宋徽宗在崇宁三年(1104年)封关羽为崇宁真君,宣和五年(1123年)加封为义勇武安王,至此关羽就有了武圣人、武财神的说法,成了千万民众的道德楷模和精神寄托,后来佛教又与政治联姻,关羽逐渐成为佛教中重要的护法神,儒释道影响都达巅峰。
由于宋徽宗有意无意的推动,在宋代被神话被渲染的关二爷也就成了无所不能的真神,于是关帝庙不断涌现,很快就席卷全国,规模最大的当属始于隋兴于宋的山西解州关帝庙,这种好事圣人故里肯定是当仁不让,关羽正式和孔子成为影响深远的文圣人和武圣人。与此同时,今天振头关帝庙脚下这片土地的行政归属也在发生深刻变化。2300多年前战败的中山国被迫割四邑与赵国求和,这四座城市就是鄗邑、石邑、封龙、东垣。东垣如今已经是尽人皆知,作为石家庄城市之源备受重视,而另一个重要源头石邑就有些尴尬。
最早的石邑故城在今天鹿泉区北故邑村南,是与东垣故城同样重要的城市滥觞之地和中心城市,隋开皇三年(583年)石邑、井陉分置,迁石邑治到万夏村,也就是现在的桥西区振头,到唐代石邑又成了恒州治所,至宋开宝六年(973年)石邑县撤销并入获鹿县,繁荣了将近400年的石邑新城降为石邑镇,也就是后来的振头镇,直到今天振头还是由振一街、振二街、振三街、振四街构成,要知道南越王赵佗先人墓所在地赵陵铺这个大村镇也仅有赵一街、赵二街、赵三街组成,也难怪京汉铁路通车时火车站竟然叫枕头站。
我们从流传至今的一些村名地名依旧可以感受到石邑城的影响,振头西北方向有个村庄叫城角庄,把的就是石邑城的城角,二环外的东五里庄、西五里庄就是说距离石邑城五里,更远一点的十里尹村就是距离石邑城十里,东三教、西三教就是拱卫石邑城的校军场。曾经的石邑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仅仅在历史典籍和老人们的记忆力还残存着些吉光片羽,裕华西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叫石邑路,很有文化底蕴,附近有一栋楼房叫石邑大厦,也蕴含着深深的怀念,至于万夏大厦、万夏实业、万夏服装也都成了过眼烟云。
也许有人会说是不是有些跑题了,其实如此笔法纯属故意而为之。从文献资料和匾额的“嘉靖二十年夏四月吉日”字样,人们普遍认为关帝庙和木牌坊应该是1541年建设,明清又经过不断修缮。都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曾经风行全国的关帝庙膜拜的就是一条山西汉子,其实燕赵大地上像关羽一样的侠义之士更多,常山赵子龙就出生在这片土地上,有赵云庙毫不奇怪;不远处的涿州是刘关张桃园结义的地方,有张飞庙也合乎情理;刘备号称中山靖王之后,当然也算是燕赵纯爷们,在战乱频仍的年代重情重义定受尊崇。
从网上看到一种说法,振头关帝庙的建设年代有可能更早,木牌坊匾额上“嘉靖二十年夏四月吉日”字样也许是重建或修复的时间,根据石邑城的存续年代,像文庙、关帝庙、圣母庙、真武庙这样民间信仰当属很普遍。这些我们也仅仅是一种猜测,唯有关帝庙后院那棵树龄已逾千年的老槐树能见证这片土地曾经的过往,两千多年前的东垣故城已经被文明唤醒,面积达四千多亩的东垣故城遗址公园正在建设提升,它的后继者正定城更是以少有的磅礴之势融入城市洪流,同时代的石邑故城和后继者石邑城还能重燃希望之火!
这篇本该简短的文章愣是搞成了三千字的长文,许多年前就写过关于保护利用振头关帝庙的文章,今天只不过是旧话重提。单个的关帝庙、木牌坊、石邑城都算不得厚重,历史的原因它们都在这个大区域里,整合资源综合利用,就能在主城西南区域创造文旅新高地,毕竟它们在二环以内,是寸土寸金价值无限的风水宝地,南京夫子庙是人们金陵古都游的必到打卡地,上海城隍庙不但是道教胜地还是文化体验高地,北京隆福寺庙会的传统民俗和民间宗教文化活动都值得我们学习,学会借鉴市区的民俗文化便活起来火起来。
2024年5月31日于正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