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知兴：勇气的故事——致极学院2024级开学典礼致辞

今天我要讲的是勇气的故事，就是刚才徐教授（Prof. Anne Tsui）说的 CARE 代表的第一个单词 Courage（勇气），其实也是我们致极素养模型这棵树的九个单词中的一个。（编注：“徐教授”系徐淑英教授，致极学院学术委员会主席，著名管理学家，美国管理学会首位华人主席）

去年开学我讲了 Grit（坚毅），今年我讲勇气。未来我希望花九年的时间，把这九个单词都讲了。

这些虽然是领导力、内驱力、创新力背后的一种能力，但其实更是一种德性。大家仔细听：最卓越的能力，它永远是跟德性相关的、跟美德相关的。所以Arete希腊语原文一方面是卓越（Excellence）的意思，另外一方面又是美德（Virtue）的意思。你仔细体会：最卓越的能力，它都是跟美德相关的，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 致极素养模型

勇气是最稀缺的品质。仁智勇，我们中国古典的说法是三达德，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西方人、古希腊人强调的是四枢德，叫Four cardinal virtues，你仔细看，智慧是对应我们的“智”，勇气对应我们“勇”，但是第三不叫“仁”，它叫“正义”，就是中西文化的巨大的区别就出来了。然后第四，它多了一个“节制”。

到了欧洲的中世纪，勇气的美德就融汇在骑士美德（Chivalry）里了，骑士美德，我们这个年代已经很难理解了，堂吉诃德已经成为我们嘲笑的对象了，其实他更多应该是我们敬仰的对象、学习的对象。

C. S. Lewis对骑士美德最好的描述：它是“极端的勇敢与极端的仁慈”的一个结合，Fierce to the nth and meek to the nth。匡扶正义的时候他无比地勇猛，照料妇孺的时候，他又无比地温柔，这就是骑士的美德。C. S. Lewis说，骑士美德不是Work of nature，是Work of art，只有万物之灵才能够巧夺天工，出落这么一种人物，这就是勇气背后最深刻的逻辑。

▲ C. S. Lewis（1989-1963），英国知名作家、文学家、诗人 | 图源：Encyclopedia Britannica

康德说勇敢地利用你的理性，这是启蒙运动的最核心的思想。他讲启蒙运动是讲的整个人类整个欧洲文化的一个运动，但我们大多数孩子们，你十六七岁的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启蒙别人，是启蒙自己，那怎么启蒙自己？这里讲得很清楚：

启蒙就是人类从自我造就的不成熟状态中解脱出来，不成熟是指缺少他人的教导，就没有能力运用自己的理智，这种不成熟状态之所以是自我造就的，其原因不在于缺少理智，而在于没人没有他人的教导，就缺乏运用自己理智的决心和勇气。

我创立领教工坊已经14年了，辅导过很多企业家加起来应该有四五百位了。我们一直在琢磨，到底什么人能够做一个企业的一把手，或者稍微降一点点标准，做企业的高管，我们努力去寻找这种人的几条标准。

第一，他肯定得追求卓越，他是最想做到行业数一数二的那个人，要不他很难做一个成功的一把手；

第二，他得与人为善，他必须是诚信正直的人，歪门邪道，有可能一时风光，但肯定是走不远的；

第三，他得有战略思维，几百个变量，几千个变量，他能瞬间抓住最重要的两三个变量，然后三下五除二，解决问题，万人军中取上将首级；

第四，他得知人善任，他必须懂人，自己也会用人，他会培养自己手下的人。

大家感觉这四个标准很高，达到这四个标准的人，一万个人里可能也就一个两个人，但实话说，这四个标准还不够，我们犯了很多次沉痛的错误，就是因为忘了这四个标准之外，还有第五个标准。

第五个标准是什么？就是坚决果敢，坚决果敢是什么？就是勇气。我们多少企业家，多少CEO，都是因为缺第五个标准，最后都一败涂地。

罗素说，“无论哪个年代人生都充满痛苦，而我们这个时代的痛苦又远超，前两个世纪，为了逃避痛苦，人们陷入琐碎自欺欺人，甚至去创造庞大的集体神话。但从长远看，这些临时的缓解方式只会增加痛苦的来源”，他那个集体神话是有特指的，我在这里就不展开。

罗素是个书呆子——我有时候看他的书，觉得这个家伙真是个书呆子——他指引的缓解痛苦的方式也是读书，他说，一定要读三大类书，第一类是要读艺术，不管是建筑、还是美术还是设计，一定要读艺术类的书；

第二类是历史，其中他特别指出，要了解伟大人物的成长过程，要读传记；

第三他说要读灵性类的书，读灵性类的书的目标是什么？让你能够感悟到人类在宇宙中短暂而偶然的生存这件事情的奥秘所在。这是他指出的路，给爱读书的人指出的路。

我挺喜欢看电影，陪着我家人看电影。我觉得最近这一二十年出来的最好的关于人生、关于成长的故事是这一部《阳光小美女》，可能没有几个人看过的，回去要找来看。

电影里有个高中生可愤世嫉俗了，他发了誓，在考上飞行员之前，不跟任何人说一句话，包括他爸妈家人。然后在送他妹妹去加州参加选美比赛的路上，突然发现自己色盲，不可能成为飞行员了，他就崩溃了。

他舅舅也是个失败者，研究普罗斯特的“全世界排第二”的专家，努力开导他。高中生说，舅舅，高中实在太痛苦了，我能不能睡一觉，高中就过去了，就没有这个阶段了。

然后舅舅跟他讲，痛苦才是人生最好的成长的机会，他讲到普鲁斯特到了他生命最后的时刻：

“他回首往事，审视从前所有痛苦的时光，他觉得痛苦的日子才是他生命中最好的日子，因为那些日子塑造了他那些开心的年头，你知道彻底浪费了，什么都没学会。他说你要一觉醒来高中就过了，你岂不是浪费浪费太大了，你把最好的塑造你的日子全浪费掉。”

我们一般人成年之后就会忘记自己作为一个儿童，作为一个青少年的痛苦，其实青春期往往是人生最难的阶段。尼采说，“生命中最难的阶段不是没有人懂你，而是你不懂你自己”。没人懂你，你要想办法自己懂自己。自己懂自己靠什么，就是靠正念（Mindfulness）：有意识的觉察，关注当下，不做评判。

要养成习惯，早上起来，数呼吸，数100下，大概五六分钟，你慢慢就会养成正念的习惯，观察自己的身体的状况，内心的情绪，脑子里的任何冒出来的念头，慢慢地，你就能够很中立的、很理性的、很从容的去处理你生活当中碰到的那些千奇百怪的痛苦的事情。

最后送大家几段黑塞的话，黑塞是德国的诺贝尔奖作家，他写过一本书叫《悉达多》，安慰了无数迷茫痛苦中的年轻人，书很薄，大家可以去买这本书看看。我这里分享他的三段话，给大家参考。

大多数人的人人就像一片片落叶，在空中随风飘游、翻飞、荡漾，最后落到地上。有少数人是天上的星星，他们循着固定的轨道运行，任何风都吹不到，他们在他们内心中，有自己的引导者和方向。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通向自我的征途，是对一条道路的尝试，是一条小径的悄然召唤，觉醒的人只有一项义务：找到自我，固守自我，沿着自己的路向前走，不管它通向哪里。

我感觉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研究这个世界，解释它或者鄙视它，对于大思想家或许很重要，但我以为唯一重要的就是去爱这个世界，而不是去摒弃它。我们不应该彼此仇视，而应该以爱、赞美与尊重来善待世界，善待我们自身以及一切生命。

现在网上有的小孩开始把石头当宠物养，石头怎么能当宠物？因为石头会慢慢变成泥土，泥土会慢慢长出草，长出花；有了草，有了花，慢慢就有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所以生命的奥秘，就在其中，就在石头当中。

这就是我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的所有的内容，谢谢大家。

（本文根据作者2024年9月15日在致极学院2024级开学典礼上的致辞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