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炒籽 | 父亲的榨油房

文摘   文化   2024-08-07 18:18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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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序言 | 父亲的榨油房

文 | 韩继武

榨油的第一道工序是炒籽。

01

炒籽用炒灶。炒灶虽是灶,但与家用做饭的普通灶台有些不同,它比较高大,也比较怪异。榨油房的炒锅是龙腔锅(浠水方言,意思大概是如传说中龙的肚子一样大容量的锅),一锅可以炒大半石油料籽(用公斤换算,油菜籽大概五十公斤,花生、棉花籽大约二十五公斤左右)。

锅大必然火膛大,也高,一次可以轻轻松松地塞进三四个柴禾把子而不会卧火(因塞进的柴禾过多或灶膛空间太小柴禾燃烧不充分、火苗伸不起腰叫卧火),火膛一高大灶台也就跟着又高又大起来。

榨油房的灶台高出地面一米,而普通家用灶台一般都在八十公分或以下。父亲人高,炒籽尚可直接站在地面上操作;如果父亲忙,别人代为炒籽,就得在炒灶地面垫点砖块之类的东西,否则够不着,或使不上劲,炒不开。




炒锅是斜安在灶台上的,里高外低,而且倾斜度很大。炒籽不用锅铲,而用一个与炒锅弧度一致的炒板子(油房里称炒子)。炒板重达七八斤,其长略小于炒锅,约一米;整个炒板呈弯月型,中间高,两端尖,高处约四十公分左右,正中是一个长六十公分粗如擀面杖的把手。灶台上方高过人头的地方安有一个横木,炒板子就吊在这横木上。

油籽一旦开炒,灶上灶下便都不能离人,特别是灶上,一刻也不能停炒,否则油籽就会生的生糊的糊。油籽糊了出油率低,油籽生了油不香,口感差,留不长,容易臭。

榨油房里的行话是:炒籽最怕孙(谐音“生”)二嫂和胡(谐音“糊”)大哥,两人一配就砸锅(坏事)。

正因为这样,在我的印象里,炒籽时灶上执炒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父亲,而灶下烧火的也得是个手脚麻利的灵醒人。




02 


用于炒籽的柴禾也有讲究,最好的算是松树桠(俗称枞桠朵)、大豆禾,其次是棉花秆、花生禾,再次是麦草,最差要数稻草。

“稻草,稻草,烟大火小秌(浠水方言,读作qiu,熏的意思)死人”;“穷人的气多,稻草的烟多”,——从这些俚言俗语里,不难看出它在农村传统燃料家族中的地位之低。

我们那里山少山小树更少,整个大队就没见几棵松树,枞桠朵因而成了我们那里燃料里实实在在的奢侈品,除了烧窑,其余很少见用它做燃料的。
虽说柴禾有优劣之分,但炒籽的过程中却不是自始至终用最好的柴禾,大概的原则是:开头火要温,中间大而均,最后烧烧又停停。

刚开始炒的时候,灶是冷的,锅是冷的,油籽也是冷的,要用温火慢烧,最好用麦草把子;火太猛,太大,锅温上升过快过高,油籽没有普遍均匀受热,容易造成生糊不均。

等到灶膛烧热了,锅烧红了,油籽也都彼此热转了,火也就要求烧得猛一点,大一些了,这时候一般要用带秸秆的柴禾,如豆禾棉花秆之类;等到油籽炒到八成熟时,火力又该降下来了,这样慢火地翻炒几分钟,油籽也就可以起锅了。




03 


相对说来,炒籽的第一阶段在火候的掌握和翻炒的频率上的技术要求要低一些,这时候如果不是比较闲,父亲一般是不会亲自掌炒的。等到执炒的人喊声“五舅爷(或“五伯”“五叔”“五老板”),热了!”的时候,父亲就会丢下手中的活儿,走上灶台,接过炒板。

父亲一边或快或慢地翻炒,一边时不时用手摸摸锅里的油籽,口里一边发出十分简洁的话语:

“抖!”(要大火,将柴禾抖起来烧)

“压!”(火大了,用火叉压住火苗)

“抄!”(用灶灰将火全部压死,只留火膛里的余热温炒)。

灶下的烧火人便应着父亲这些简短的字,或抖起火叉烧大火急火,或用火叉压住柴禾烧小火慢火,或用火灰压死火苗用暗火。

这是炒籽的第二阶段。




04 

籽炒到八成熟的时候,父亲会说:“不烧!”于是,烧火人便从灶膛撤出尚未烧过的柴禾,只留一膛火灰,就可以直起腰来松口气了,因为这时再也不需要添柴加火了。

烧火人从灶下站起来活动腰身的时候,炒籽的程序也就到了第三阶段了。灶下的人不烧了,灶上的人还要不快不慢地翻炒一会儿,一边翻炒,还时不时拿起一两粒油籽放到嘴里嗑一嗑。

就是在这不快不慢的翻炒和不急不缓的嗑嗑中,油籽恰到好处地熟了。然后父亲就会叫人用一把大铲将锅里的油籽尽数铲起,并摊在事先准备好的大晒腔(浠水方言,一种晒粮食的竹制大器物,形制像簸箕,直径一人过头,可晒量是簸箕的好几倍)。

起锅不能早,早了油籽熟不透;也不能迟,迟了就会糊。起锅的时候,油籽并未熟透,油籽如果在锅里就熟透了的话,起锅之后也会糊。



05 


接下来就是摊腔。这一环节不可少,它是炒籽的最后一道工序,其作用在于一方面要利用油籽自身的高温彼此焐熟透,另一方面又要让油籽在熟透的同时迅速冷却,以免焐过糊了。

这种过与不及之间的分寸掌握亦有较高的技术含量,基本的做法是一摸二耖三嗑。

摸,就是用手插进晒腔里摊好的油籽,感知温度的高低,确定继续焐还是迅速翻耖一下。耖,就是用粗粗的长扁担按一定的比例划开晒腔里摊焐的油籽,以更好地利用余热按需焐籽与散热。

做好炒籽最后一道工序的关键是既不过又不能不及,这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工夫,既实在又玄妙;手上形下的工夫,心里形上的感觉,一切都在不言中。这就是炒籽中的摊腔。


06 


在多种油料籽中,比较好炒一些的是棉籽,其次是花生,因为它们表面都有一层壳,棉籽壳上还有一层绒,如果不是火候太离谱,翻炒太失频率,一般是不会炒糊的;起锅的时间也比较好掌握,特别是花生,剥开花生壳用手轻轻一揉退得开皮就可以了。

油菜籽和芝麻相对说来难度就大一些。特别是芝麻,籽小皮薄油分大,炒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糊,起锅的时间也不好掌握,早一点点可能没有熟,迟一点点又糊了。所以,每当打芝麻油的时候,从头到尾,父亲从来不让别人代劳炒籽。

到了快起锅时,总见父亲时不时从锅里迅速拣起几粒芝麻,放在大拇指甲上,用另一个大拇指甲轻轻一辗,然后放在鼻子上闻一闻,就在这一辗一闻中,父亲也就知道了芝麻生熟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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榨油房里烧火的工具叫火叉,全长大约两米,由两截组成,前面一截是铁打的一段一米多长的两齿叉,后面是一个木柄,也有米把长。火叉的长短是根据灶的大小设计的,太长用起来不方便,太短灶火容易烤着烧火人的手脸。

炒籽烧的柴禾一般要扎成把子。把子的个头比家用的柴禾把子大两到叁倍。把子不能扎得太紧,太紧了半天烧不着,要火的时候没有火;也不能太松,太松,一放到灶膛里就火一膨,往往难以控制火力的大小。

大集体的时候,各生产小队炒油籽的把子一般都是挑选那些有经验的中年妇女来扎,分田到户后,油都是各家自个的,户主都会很用心,实在不知道怎么扎好的人家,就把柴禾直接挑到榨油房里,在我父亲的指导下现扎现烧。

父亲是个老油匠,也是一个热爱自己职业的油匠,炒籽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融入了父亲对自身职业的热爱,对劳动果实的珍重以及对农业劳动过程的敬畏之情。

2007年4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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