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法国与现代奥运会的渊源比希腊都深,但在奥运代表队的实力和奖牌榜上,法国却像绣着鸢尾花的棉花枕头,与自己又厚又硬的奥运功劳簿形成了鲜明对比。鸢尾花标记,有这个东西的地方多多少少都和法国有点关系
比如……新奥尔良鹈鹕
从成绩来看,法国奥运可谓出道即巅峰。在1900年的第二届奥运会上,法国凭借主场和先发优势,豪取27金38银37铜,夺得102枚奖牌登顶榜首。
法国一战成名,二战投降,气运败光。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拿过这么多奖牌,更别说成为第一了。一百多年来,法国只有两次进入奖牌榜前三,其中一次还是1924年的巴黎奥运会。更多的时候在5-10名之间晃悠,随着时间推移,10名开外甚至击穿20名也不是什么新闻。换个角度想,101年前,法国打造的第一批奥运村,每间房三张床,而今年,国羽9名大汉要挤一间,确实是最开始的最美好。这话郑思维说的,不服气你们找他不过可能其实也没那么美好,摘下时间的滤镜,1900年的奥运会只是巴黎世博会的陪衬,被世博会的组织者称作“国际体育锻炼和运动竞赛”,很多选手到去世都不知道自己参加了奥运会。
等到一战结束后的1924年,奥运会才有了自己的独立名称,可那年的奥运依然秉持“文体不分家”的优良传统,先不疾不徐地举办了一个月的建筑、文学、绘画、雕塑和音乐比赛,再缓缓拉开为期2个月的体育赛事。可惜这个时候,法国还没从四百万伤亡的一战阴影中走出来,美国一家独大,斜刺里又杀出一个芬兰,法国只能揣着38块奖牌屈居第三。第三名都是好的,在1956年的墨尔本,法国时隔半个世纪首次跌出奖牌榜前十。赛后的体育部撰写了一份痛心疾首的报告,敦促法国政府大力投资体育,提高运动标准:“也许我们成不了第一或第二,但总该有5-7名的水平。”这是第一届南半球奥运会,然后其中马术被放在北半球的瑞典举行(所以标了两个东道主)
报告表示,击剑是“最聪明的个人运动之一”,而篮球是“最聪明的团队运动之一”,出于对法兰西人智慧的高度认同感,和击剑4块牌占了整个法国队三分之一多的客观现实,体育部希望把主要资金和精力都投入到击剑和篮球上(在墨尔本,法国男篮排名第四,确实有望夺牌)。辛苦筹备四年,寄托着戴高乐“重振法国形象”的厚望,等到1960年的罗马奥运会,面对史无前例的电视转播全覆盖,法国却在全世界面前丢了份:238名选手,0金2银3铜,反向杀到奖牌榜25位,连埃塞俄比亚都不如,像A股一样再次击穿本国人的心理底线。差点一图没截下来……原因当然有很多,奥运总奖牌数往往和国力挂钩。战后的法国就像996了半辈子的打工人,如火如荼的殖民地独立运动也打击了法国的国力和大众心理,人们厌倦了和平时期的战争,只想躲进消费主义的温柔乡。猫王、摇滚乐、嬉皮士、反主流......加上战后重建的繁重任务,老旧、数量稀少的体育设施,年轻人宁愿闲逛看电视,也不愿跑半座城只为找个付费的体育场。
大环境如此,参赛选手们发挥不佳也是另一方面,体育部寄以厚望的击剑和篮球全军覆没,反倒是马术、田径、摔跤和划船为他们挽尊。1960年的兵败罗马引起了全法国的反思,法国人开始重视体育运动,痛定思痛的法国政府也以极高的效率在1975年通过《体育法》(而过程中的这三届奥运会,法国届均3.3枚金牌),用国家立法的方式,把体育正式作为文化建设的一部分——建立大规模的青训系统和区域性的体育中心,推广体育设施和各级别赛事,设置专门的体育法庭,同时规定学校必须抽出专门的时间进行体育训练。推动《体育法》的关键人物马佐(Pierre Mazeaud)所以有些人也叫这部《体育法》为《马佐法》
从上到下的推动终于有了成效,随着时间推移,法国在奥运奖牌榜上的排名逐渐从10-15名爬升到6-10名。在此期间,他们也真正找到了强势项目的抓手:击剑。作为历史悠久的革命老区,法国人在五百年前就开始击剑。作为备战的一环,十六世纪,法国甚至创立了剑术学校,诞生出第一批击剑论文。一百年后,法国的击剑发展成一套完整的教学体系,并衍生出了古典击剑和现代花剑等流派。哼,只有卑鄙的德国佬才会说时代变了……
作为西方剑派的“达摩院”,一百多年来,法国在击剑项目上斩获颇丰,挑落金牌44枚,银牌43枚,铜牌36枚,占总奖牌数的16%。在电子计分设备诞生后,这项运动就更加科学化,法国体育部的官员把击剑运动吹上天,也就情有可原了。法国的第二个抓手是自行车,毕竟第一场自行车比赛就在巴黎举办,第一辆有链条的自行车也在巴黎世博会露面,更不用说名震四海的环法了。现如今,七成法国人有自己的自行车,单是2021年,法国就卖出了280万辆(其中有10%的电动自行车)。白学圣地斯特拉斯堡更是法国最著名的自行车之城,光是市区就有600公里的自行车道。斯塔拉斯堡,自行车道和人行道分庭抗礼
如此雄厚的群众基础,让法国斩获了41枚自行车奥运金牌,总奖牌数高达93枚,断崖式领先其余所有项目。除了这两项绝对强点,法国的马术同样有深厚的本地特色。马术和击剑一样,都从军事项目演变而来,在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欧洲战场,法国的育马和骑术水平都堪称顶级,著名的塞拉法兰西马就是典型。从某种角度来说,马术运动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权。在200万喜欢骑马的法国人中,近一半都是女性,它实际上是法国女性的头号运动。历史悠久,群众基础深厚,政治正确加身,大量赛事形成的庞大产业链,加上赛马博彩业的蓬勃发展,促成了法国马术项目的43块奖牌。相比之下,帆船项目就有些另类了。就像中国的围棋热潮几乎由聂卫平一人掀起一样,法国的帆船热也绕不开著名船长埃里克-塔巴利。1964年,他在10天内驾驶帆船横渡北大西洋,刷新了当时的世界纪录。这一壮举轰动全法,戴高乐邀请他共进晚餐,但被塔巴利以“清理船体”为由婉拒,这种精神反而赢得了法国人更高的赞誉——考虑到当时法国相对低落的社会情绪,这无疑是一剂肾上腺素拉满的强心针。
没什么比“独自在大洋里开帆船”更能激发法国人的自豪感和浪漫情怀了,塔巴利不仅赢下了无数奖项,还吸引了更多人投身帆船事业,法国帆船队的49枚奖牌里,一多半都是塔巴利的忠实粉丝取得的。
塔巴利(左),郭川的偶像,1998年死于落水
而柔道更是法国“奥运五小强”里的绝对另类。作为纯粹的舶来品,柔道1960年代才开始在法国兴起,但在法国强力推广“体育进基层进校园”的背景下,柔道迅速发展出了庞大且专业的组织——5700个柔道俱乐部遍布法国各地,10%的八岁儿童是柔道联合会的成员,每个场地都有专业指导。与其说是运动体系,不如说是教育系统。趁着法国体育改革的东风,柔道仿佛雨后春笋,迅速拔节成法国奥运的支柱。1975年,法国赢下了第一个柔道世界冠军,到现在,法国斩获了57枚柔道奥运奖牌和一百多枚柔道世锦赛奖牌。
这次开幕式点火的男火炬手,泰迪-里内,就是柔道选手,他可是重量级柔道界的GOAT考虑到黑人公民逐渐变多,法国在田径、篮球等领域的优势也在慢慢体现,就算法奸恩比德叛逃美国,他们也能组成文班亚马和戈贝尔的叹息之墙。
现在,奥运会再次来到巴黎,429人的代表团人数创造了百年纪录,仅次于1900年的巴黎奥运会。那是法国奥运最初和最后的辉煌,现在,骄傲的法国人攥紧五根手指,期待着在家门口打出崭新的成绩。
以近30年的经验看,十来块金牌就是法国的水平
时间和社会的影响错综复杂,但体育本身不会说谎,祝他们好运。